“还得意,你就这样想我。” “你知不知道,在我认出你的第一眼时脑中在想什么?我要把你抓回来,囚在我身边,等战争结束,我就把你锁在我的寝殿里,让你哪里都不能去,永远都只能留在我身边。” “可是,当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是……怕惊了你,怕你又跑,不敢真的那样对你,只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哄慰着,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这么想我……” 听到殷无秽如有实质的控诉,容诀已经彻底呆在了原地。 他是真的不知道殷无秽会过得这么痛苦。他以为,他离开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是他低估了殷无秽对他的在意。殷无秽说的那些,他确实是,没有考虑到。 “陛下……”容诀看着委屈极了也伤心极了的殷无秽,心里不由动容,忍不住放软了语气,朝他走近。 刹那间他就被殷无秽眼疾手快地抱入了怀里:“你还质问我,你还要跑,你还要闹,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容诀被殷无秽抱得极紧,身体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胸膛,清晰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容诀开始感觉到问题变得棘手了。 “没有。咱家没想要走,战争还没结束,咱家的事情也还没有做完。” “所以你还是要走,还是要再次抛下我,你不准走,我不让你走……”殷无秽埋首在他敏感的颈窝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容诀被激地身体一阵颤栗,却顾不上,只能先哄眼泪决堤的殷无秽。 手撑在中间,想推开他,“当然不是。只要陛下不再僭越,咱家自然不会离开。” 殷无秽抱着他的手一僵,连眼泪都止住了。 少顷,殷无秽眨了一下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掉下来,刚被容诀推出了一条缝的距离再次被他密密实实地抱紧回来。 “对不起,阿诀,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也想要,缠着我,所以——” “别说了。”容诀一把捂住他的嘴,想用力推开他。可殷无秽胸口还有伤,好不容易结了痂,容诀不想给他推裂开。 “罢了。”容诀叹了一口气。 他和殷无秽之间,孰是孰非,早已计较不清楚,乱成一团。 殷无秽变成这样,说到底也有他教养不力之过,容诀其实也做不到真的去责怪他,恨他。 只能说,这都是命。 在那长久的拥抱之后,容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原本好不容易占据的上风荡然无存。其次,他说的话殷无秽也并没有答应。 殷无秽一哭,他就彻底拿他没辙了,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 容诀:“…………”
第90章 翌日,容诀做主免去了颐州刺史各项监督事则。 战争期间颐州城内务繁忙,颐州刺史哪有时间监管这种小事,殷无秽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如此大材小用。 容诀做完决定后派人通知了他一声。 自从和殷无秽坦诚相见后,容诀连每日用膳都不想和他一起了。 从前就经常在一起,此间事务繁杂,殷无秽能力水平并不差劲,他完全可以独立自主,容诀来军营前他也是独自处理军务的,没道理现在什么事情都要询问他。 殷无秽分明没什么事,还要浪费他的时间,容诀已经懒得理会他了。 殷无秽派人来请,容诀直接充耳不闻,或者深入军营安排后方。 敌军即将被彻底逼退出颐州,大军可以开始收拾行装了。人数琐事繁多,倘若无人看顾,很容易出现疏漏,乱作一团。 对于大周目前的形势来说,真正的夺城反击战才甫一开始,各项开支吃紧。 如果容诀预估得不错,之后的军饷恐怕要难以为继了,一切还是能省则省。 正午,容诀还在指挥人手按序装箱辎重,卸去一身杂务的颐州刺史特意前往军营见他,容诀顺道和他一起用午膳。 “多谢先生为颐州所做之事,本史代全颐州百姓谢过先生。”颐州刺史十分感激他,若不是这半年容诀一直为他出谋划策,颐州实难撑到朝廷支援。 “刺史客气了。” 容诀莞尔,知晓他定是有事说,善解人意地:“大人有任何疑难,但说无妨。” 颐州刺史汗颜,却不得不开这个口,“大军明日就要出发了,本不该在这时候打搅先生。但是,颐州刚历经了战乱,满目疮痍,还有别州过来逃难的难民,内务恢复方面,还要请教先生一二。” 论能力,颐州刺史只信他一人。 容诀预料到了,“大人不必忧心。大军行进少不了后方支撑,于公于私,在下都会全力助大人一臂之力,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去刺史房间用膳,主要将之后颐州的休养生息安排妥当。颐州始终是大周最后一道坚固的防线,其战略地位不容忽视。 有了容诀这番话,颐州刺史大为安心。 用膳时候,容诀将方法一一说予他听,不过这也只是大概,具体安顿事宜还要颐州刺史多费心。 但仅仅是这样,已经帮了颐州刺史的大忙了。 颐州刺史感激涕零,难以言表:“先生有经略之才,心怀大义,合该出将入相,尊享殊荣。” 颐州刺史绝不是在吹捧他,而是真心实意地认为。 容诀的才能只在一州一郡,实在屈才,他跟随皇帝,将来出入高殿,挥斥方遒,那才是真正的一展夙愿,造福社稷。 颐州刺史也不觉得痛心了,而是惋惜。容诀的前路远不止于此,他合该有更好的发展。 对此,容诀并不置可否。 那无上高位他曾去过,却只换来了众人忌惮仇雠,满身病痛沉渮。任何人身处中央,都会沦为政治的牺牲品,无一例外。 那么,这一次,他又要重蹈覆辙了么? 正当容诀思绪游离间,门口传来一阵行礼动静,是殷无秽来了。 容诀回神,顿时颇为头痛,他怎的又过来了。 想罢,殷无秽已经进来房间,两人向他行礼。 殷无秽免了他们的礼,颐州刺史主动相邀,殷无秽顺势加入了他们的饭局之中,原本轻松闲适的氛围瞬间为之一重。 当然,这还是颐州刺史单方面的个人体感。毕竟之前被压迫的经历太过惨痛,直到现在他仍心有余悸。 殷无秽一坐上饭桌,立即有服侍下人为他布好碗筷。 席间只有夹菜的声音轻轻作响,皇帝不发话,无一人胆敢言语。尤其是颐州刺史,已经开始两股战战了,他就是客气一说,熟料殷无秽真的坐下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容诀也觉得不太自在,他乜了殷无秽一眼。 殷无秽立刻:“刺史过来,是有何军情禀告吗?” 颐州刺史实话实说,“不过是些内务罢了,先生比较熟悉,下官特此过来与他商讨。” 殷无秽点头,道:“嗯,若有任何困难,随时可以禀报于孤。再有这样的事,刺史直接面见孤即可。” 颐州刺史讪笑:“是,陛下。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多亏了先生,明日大军出发,下官再来送别行军队伍。” 殷无秽见他还要过来,登时眉心一蹙,正要说话,却被容诀打断。 容诀皮笑肉不笑地:“陛下政务繁忙,既要总领大军行进,又要兼顾后方朝堂。此等小事,草民和刺史商榷定好就可以,不劳陛下费心。” 容诀委实不能理解,殷无秽做什么总针对颐州刺史,没看到都把人吓得不敢动筷,手都开始抖了么。 殷无秽闻言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这颐州刺史总来,容诀何至于连午膳都不和他吃。 即便身为皇帝,想和喜欢的人吃一顿饭都要差人打听,过来硬蹭,殷无秽很是不爽。 容诀及时发现,狠狠瞪了他一眼。 殷无秽这才作罢,一正神色,道:“也好,既然解决了,那便用膳吧。颐州内务繁多,刺史用完午膳早些回去处理正事。” 颐州刺史赶忙称是,心头一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每当这两人在场时,他总有一种融入不进去的多余感。 明明独自和容诀在一起时气氛融洽,殷无秽一来,颐州刺史顿时感觉自己被这两人孤立在外了。 更教人悚然的是,他方才分明见到陛下蹙眉,显然不太高兴的模样,还往先生的方向瞥了一眼。 先生也回望了陛下一眼,旋即就见陛下神色舒缓开来,重又变得端肃。 那种感觉,那种即视感,就像他每次犯了错误,当着外人的面,被夫人狠狠瞪眼教训一般。 可是,这怎么可能,太奇怪了。 颐州刺史整个人一激灵。 坐在对面的和身旁的,那可是大周皇帝和他府中原本幕僚,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关系,他可真是敢想。 颐州刺史垂下眉眼,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他还是趁早吃饱离开好了。 第二天,旭日初升。 我军彻底将车代军队逼退出颐州。大军全军行进,士气高涨,欲一举夺回济州城。 济州刺史也随大军一同出发,随时协助并为我军详解济州概况。 临出发时,颐州所有地方官员以及靠近城区的百姓,几乎全都过来送行了。 队伍排列成两条长龙,虽长却并不挡道,百姓遥遥相望,挥手告别。 官员站在道路近旁,其中以颐州刺史为首,他另准备了一车的药材以及随行所需,是给容诀的。 相较于容诀为颐州城所做的贡献,他对容诀的那点照拂实在不算什么,所以用心准备了整整一车实用之物,不舍地: “先生,保重身体,日后有任何需要本史帮忙的,尽管开口。” 面对颐州刺史诚挚而真切的送别,容诀微怔,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场面。 毕竟从前的文武百官一心盼着他死,保重身体这种话从未听人说过。 容诀难得有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嗯了一声,叫他也保重。 还是殷无秽上前,干脆利落地收下东西,又恩威并重地督促了对方一番,颐州刺史方才和他们告别,目送大军远去。 殷无秽策马在最前方,容诀在他身侧并辔而驱,身后是诸位将领紧率步兵,辎重押运车走在最后。 冬日料峭的风迎面吹拂,容诀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将一张脸严严实实地裹在兜帽绒毛里,罕见地有些沉默。 殷无秽不怕冷,他连帽子都没戴,侧首问容诀:“很意外吗?那一车药材孤看了,怕是颐州刺史府上最好的东西,看来他是真的很敬重你。” 容诀视线望向远方,释然莞尔:“是啊,确实意外。” 殷无秽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他曾遭受了何种经历。已经发生的无从挽回,但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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