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诀却没什么反应,东厂结局既定,他不会阻拦大家奔赴更好的前程。那些人原也只是他的属下,听命于皇帝,不是他的私有财产,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更痛心的,是殷无秽这样对他。 他为殷无秽倾注了多少心血和感情,现在就有多失望。殷无秽窥探他的隐私,是想像先帝一样拿捏控制于他,还是别的心思,他都不想再想了,也不重要了。 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容诀不知道是不是当上皇帝的人都是如此,先帝已经足够残酷无情,不想殷无秽更甚。 在容诀看来,殷无秽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权利上下位的更进一步确认罢了。 说更难听一点,他永远都是那个鄙夷不堪的下位者。 他和皇帝纠缠不清,这宫里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地,这就是殷无秽对待他、掌控他的方式么。 如果是,那么他成功了。 却令容诀无比恶心,是一想到都会生理性作呕的程度。 容诀阖上眼,不愿再想。小豆子说完了东厂现状,见容诀精神不济,渐次停了声音,没再打扰他,替他掖好床褥,悄悄退了下去。 行至半路,撞上披星戴月赶至的殷无秽。 小豆子刚要行礼,就被殷无秽抬手制止,“下去罢,孤去看看他。” 小豆子没再多言,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殷无秽几乎一走进房间,容诀就感觉到了。他现在对殷无秽的气息分外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风声鹤唳。 却偏偏满殿都是,躲也躲不掉。 殷无秽站至床前,垂着眼睫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容诀榻边的小柜子上摆着一只空了的碗,他吃过晚饭也喝了药,殷无秽稍稍放心。 忍不住坐到榻前,伸手触摹容诀的眉眼。却在甫一碰到的瞬间,被容诀后缩着躲了开来,他睁开眼睛,清醒后首次和殷无秽四目相对。 殷无秽当即一喜,勉力压下紧张的情绪,关心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容诀嗓子还有些痛,说话声音也沙哑冷峻,“陛下什么时候放咱家回诏狱?” “什么?” 殷无秽不可置信,意料中容诀可能会出现的生气、质问通通没有,就连问也不问一句。 殷无秽被他的冷漠刺伤,神情僵在了脸上。 容诀神色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绝望而又心碎地明知故问个清楚: “陛下是要把咱家囚在这宫殿里吗?”
第69章 “不,不是这样,我没想——” 殷无秽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概因容诀问的问题是事实,他难以回答。他本身的目的虽说是为了保护容诀,方便他调养身体,却不可能走漏风声放他出去,也就变相地等于将他囚困在这里。 只是待遇比在诏狱要好得多,实际性质依旧是牢笼。 殷无秽哑然无言了。 容诀早有所料,看着他的反应露出一个无奈的哂笑。 那明晃晃的笑容刺痛了殷无秽的眼,青年帝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不敢再靠近容诀,生怕他又说出伤人的话,却也不甘后退,就此离去。 “我们之间……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殷无秽把希望寄托在两人多年的情分上,而且,他们才做过最亲密的事,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亲近、密不可分的两个人,容诀怎么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只是,容诀的反应终究还是教他失望了。 他看向殷无秽,只问一件事:“陛下什么放咱家出去?” 殷无秽抿了抿唇,正色回答:“这不可能。你不用再想着回诏狱了,就待在这里,直到身体调养好为止。” 容诀的心随着这句话彻底跌进了谷底。这么说,殷无秽是铁了心要关着他了。 限制自由,侵犯掌控,剥夺他最后的容身之地。 殷无秽的行为看似对他很好,实际做出的事却令人心寒。让他从此只能待在这一隅之地,仰仗他的鼻息而活。没有人权,没有自由,更没有灵魂,此种行径连当初的先帝都不如,教人恶心至极! 容诀痛心疾首,心如死灰。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殷无秽登基之后事情会变成了这样。 他原本的打算是,等殷无秽登基顺应朝局清算东厂,哪怕东厂没有曾经的权势滔天,泯然于朝也不打紧。只要殷无秽有心保他,他自有办法逆风翻盘,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不怕受刑,也不怕从头开始,他甘愿一步步重新立足于朝堂。 这一次,他不必再做大周的权利枢纽,也不必再受任何一方政治势力掣肘。 他即将拥有迟来的光明和自由。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发展进行。直到,殷无秽占有了他的身体。 自以为为他好的将他锁在这层层宫阙之中,实则葬送了他所有退路。 纵使锦衣玉食华贵万千,可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殷无秽要这么对他?! 容诀怎么也无法理解。 撕心裂肺的灭顶打击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身体痛苦地蜷缩在一起,一阵阵的发着抖。 一想到殷无秽的心思,他就控制不住全身痉挛。 殷无秽被容诀突如其来的应激反应吓到了,他俯下身紧张查看他情况,却只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病弱苍白的脸。 殷无秽顿时心跳都停了。 “……阿诀,别哭。你怎么了,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再哭了好不好。”殷无秽的心都快被他给无声哭碎了。跪在榻前手忙脚乱地想把容诀清瘦的身子揽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恨不能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下所有伤害。 却在下一瞬,被容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跌坐在地。 “滚!给咱家滚!别碰咱家!!” 容诀嘶吼地声音都沙哑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滑落。那如有实质的愤恨目光将殷无秽生生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浑身冰凉。 他第一次切实地感觉到了容诀对他的恨意。 他在恨他。 殷无秽不可置信,心如刀绞。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容诀的态度为何会转变如此之大了,被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样对待,竟然会让他难受到了这种地步。 殷无秽沉浸在和容诀变成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中如梦初醒,甜蜜的情意化做伤己的利刃,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心有所感: 容诀到底有多不喜欢他。 即使他是因为帮他解药才发生的关系,他是真的喜欢他才这样做,还是令容诀厌恶到浑身痉挛、生理作呕的程度。 殷无秽一下子深受打击。他期待和容诀关系转变,让对方慢慢地喜欢上他,却原来不过是场笑话,永远也不可能。 他无与伦比地清醒过来。 委屈到眼睛都红了,泪水积蓄在眼底,欲落不落,殷无秽抬袖擦去了没有落下的眼泪。他已经长大,甚至登基为帝,还在容诀面前这么轻易哭泣,只会让他更加讨厌和看不起吧,或许容诀根本就不喜欢他这样性格的人。 殷无秽连哭都不敢。 只能隐忍憋着。 容诀的泪流满面快要让他心碎了,不过容诀明显比他还要伤心欲绝。殷无秽顾不上自己伤心,赶忙把眼泪擦去,不敢再触怒容诀,怕他哭坏了身体。 “好,你不想见我,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殷无秽哽咽着说完话,落荒而逃。 他再也不敢看容诀的脸,怕看见他怨恨自己的神情。 即使自己也心如刀割。 容诀在房里蜷缩颤抖着哭泣,殷无秽行走在漫长的冬夜下,也难受哭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明明是一件令双方都欢愉的事情,却闹成了这样,不欢而散。 殷无秽心脏都绞紧在一起,险些站立不住。 一步一蹒跚,沿着长长的宫廊往回走。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容诀都没再见到殷无秽,他也没有主动过问。他的身体在苏太医紧急配置的药中逐渐好转,身体上的问题解决了,满是疮痍的心疾却愈来愈严重,明明每天珍馐玉食,他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瘦下去。 小豆子愁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为此找过殷无秽好几回,始终毫无作用。 殷无秽也消瘦了许多,小豆子知道他忙,也不敢再打扰他了。 小豆子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只是恪尽职守地服侍好容诀,像从前一样。 容诀出不去,他就把外面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 其一是东厂快要收归完毕了,文武百官也不敢中饱私囊地太过明显,还是有不少资源、人力和财富落在殷无秽手里。再之后,关于容诀的审讯时间也会具体落实,到那时,殷无秽就护不住他了。 小豆子不敢多说这个话题,赶忙说别的去了。 容诀却无甚所谓,并不在乎。 其二事关朝堂政务,最冷酷的寒冬即将过去,临近年关边,有一些州郡出现了大规模霜冻,冻死了不少人,殷无秽每日都很忙碌,上传下达处理灾情;还有毗邻西疆的一些国家和部落又在蠢蠢欲动,殷无秽打算过完年之后就派昭王亲自前往,驻守西疆。 除此之外,过年时宫中惯例举办国宴,殷无秽也需上心着。 今年和往年有所区别的是,殷无秽是新登基的帝王,难免要更隆重些。 且固定向大周朝贡的番邦之国局势也有所变化,其中尤以西南方向的车代国为代表,提出派车代使臣亲自前往大周,恭贺新王登基之喜。 车代国休养生息多年,此番来朝是真心恭贺还是别有用心,各方都还在揣测。 总而言之,殷无秽登基的第一个年头,不好过了。 小豆子和他说完宫里情况,偷偷观察容诀反应。 他是知道的,自家督主最疼陛下了。殷无秽还没有登基之前就由他一手教导,殷无秽初任帝王,和朝廷各部的官僚机构都还在磨合阶段,一下又遭遇了这么多困境,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容诀什么都没有说。 他裹着大氅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神色恹恹,不关心朝政,也不过问殷无秽。 小豆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住嘴不再说了。 硬生生转移话题,说今日的天气,讨论今天吃什么,还弄来一些喜庆的大红纸张,准备剪一些窗花出来,添添年味。 而对于这一切,容诀始终兴致缺缺,不予回应。 小豆子时刻关注着他,见状心不禁一沉,决定还是去向殷无秽禀告,协商个解决方法。否则,再这么下去,他真怕自家督主就这么垮了。 事不宜迟,用过晚膳后小豆子就悄悄跑出了东六所,前往御书房。 他在殷无秽这里可以直接面见,不必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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