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有些惫懒地起身去软榻上歪着,这两日昼夜不停地赶路,着实累的不轻。殷无秽也不打算回去,就留在这陪他,容诀给他腾出位置。 殷无秽坐下,见他没睡,将他的小腿略略抬起,顺着小腿肚轻轻按揉。容诀被他按地痒了,腿一缩,想要收回来,殷无秽当即放轻了力道,握住他脚踝固定,“督主别乱动,不按开还会难受的。” 容诀被他按地十分舒服,适应后便不再动了,由着这少年去。只不过,他还是蹙眉开口,“殿下身份尊贵,不该做此等有损身份的事。” 殷无秽抬眸看他,也道:“都是人,没什么尊贵不尊贵的,若不是阿诀照应,在这深宫中我什么也不是。何况,你我之间,我做什么都是应该。阿诀怎的这样见外,你以为,我对旁人都这样么。” 容诀:“……” 殷无秽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倒显得是他的不是了,容诀别过眼,避开这少年炽热的目光。不知怎的,每次殷无秽这样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心脏有些不太正常的发热。 容诀向来谨遵尊卑,可殷无秽不似皇帝,一次次地越界,一步步地入侵,这叫他,一时也不好应对了。 不过殷无秽这话也没错,凭他对殷无秽的照顾,也受得殷无秽为他做这些事,容诀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再不犹疑。 殷无秽见他神色软化,唇角无声翘了起来,将容诀的腿架到自己大腿上,为他轻轻按摩。 容诀在殷无秽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渐渐睡了过去。 殷无秽见他睡着,这才慢慢停下动作,将他的大氅仔细盖到他身上,免得着凉了。又看了容诀好半晌,将他散乱的鬓发归置齐整,这才眷恋不舍地离开,处理正事。 · 又一日,他们到达浙州,一入都察院,便有一名堂官出来迎接。 堂官朝两人恭敬行了礼,堆起笑道:“七殿下,督主。御史大人正在里面和四位钦差共同审理太子下属呢,安定伯部下也在,现在正在叙述案情,且先听听他们怎么说,殿下和督主请随下官先到一侧的录房旁听。” 殷无秽正色看了容诀一眼,容诀朝他一点头,带上他和徐通凉一起前往旁侧的录房。 一行三人坐在录房里间,隔着一扇木门安静聆听都察院左都御史审案。 “本官问你,十日前的晚宴上,太子为何要命人主动袭击安定伯?你们接到了什么指令?当时的具体情形如何?不可隐瞒,从实说来!”
第30章 左都御史气势迫人,太子手下一哆嗦,瞳孔微微发散,开始痛心疾首地叙述回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宴会觥筹交错,众人推杯缓盏,管弦丝竹伴奏,席间气氛融融有说有笑。虽然刺杀安定伯的杀手身份没有查出,但太子和安定伯之间的嫌隙解释清楚,两方重修于好,怎么看都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和激烈厮杀这样的血腥沾不上边。 却偏偏演变到了这一步。 宴会上人流如织,不仅是太子安定伯这种身份尊贵的主子,就连他们这些下属也俱在场,无拘无束穿来走去。 讲述当时情景的下属身处空间比较靠后,其实并没有将当时的情况看地很清楚,只听到一声闷响,是安定伯不小心打翻了酒壶。 一只酒壶而已,翻了再换一壶就是了。然而变故来地太快,不等侍从新换酒壶,太子心腹就陡然暴起,一扭头朝他们下属吩咐:“保护好太子殿下!”说完,他整个人持剑飞身而起。 安定伯一个不妨,被从后突如其来的一剑当场刺穿腹腔,心腹见状,也是一呆。然而不等他反应收手,安定伯部下瞬间闪现眼前,一脚将人踹飞砸在宴桌上,两人率先开始打斗,双方皆亮出兵器。不明所以的同伴看看他们,又看看被刺伤血流不止的安定伯,登时也拔剑加入了战局。 乒乒乓乓—— 侍从被吓退,桌几被掀翻,酒水食物洒了满地,两边打地短兵相接残影一片。 太子直接震惊当场,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一众下属拥护着后退了。太子大为光火,忙推开下属要去喝止战局,不想突然从旁窜出一名部将,二话不说就朝太子猛攻了过来,太子要说的话被迫堵在了喉咙口,不得不先自卫反击。 至此,两边的打斗彻底陷入白热化。 太子不慎在打斗中受了伤,太子心腹意识到什么,忙抽身回到太子身边带着受伤的太子离开,由其余属下垫后,他们先躲避锋芒保命。 被留下的下属搞不清缘由,但眼前的情况已经很明晰了。安定伯先被太子心腹刺伤,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理亏在先;安定伯部下暴怒导致两边打了起来,形势无法控制,甚至太子都为此受伤,再没有主持大局的人。 还在积极安排宴会诸事的左都御史赶过来时情况已经一片混乱了,他赶紧调集手下强行分开两拨人,一边寻找太子,一边请郎中为安定伯治伤。 “……情况就是如此了。安定伯的这些部下目中无人,丝毫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竟然连储君都敢袭击,一点不顾大局!”说到收尾,手下愤懑起来。 此时安定伯的部下也在场,他闻言眉毛一竖,怒吼出声:“你放屁!分明是你们先图谋不轨,太子的人一直贼眉鼠眼地盯着我们,这些我也就不说了。先动手伤了我们伯爷的人是你们太子殿下吧?你看看我们伯爷都伤成什么样了,本来就受着伤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刺,我们焉能不气?!” 一旁陪审的大理寺刑名继续问:“你说太子的人贼眉鼠眼盯着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那部下回话道:“宴会还没开始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是太子母家宗族的人,那人瞧着身份不低,不知道和太子的心腹私下说了什么,塞给对方一封密信,他就开始拿眼乜我们,一直暗中窥视,我们也都忍了。熟料他们竟敢明目张胆袭击伯爷,这不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刑名又问太子属下,“他说的你可清楚?来人和太子的人说了什么?” “这,卑职不知啊,我们并没有接到殿下的吩咐,只听命令行事!” …… 听到这里,容诀已将情况踅摸了个大致。他现在疑惑的只有一个问题,刺杀的命令究竟是谁下的,能指使太子心腹的人只太子一人,可听那名属下的陈述,太子又不像下令之人。 那么,究竟是心腹背了主,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如果是背主,他就不会始终护太子周全,在太子受伤后奋力带人逃出。除非,他在判断之后没有时间再去向太子请示,情急之下只能自己先下决定。 可是,当时的情况真有那么危急吗?是什么导致了太子心腹的错误判断?问题出在了太子母家来的人身上。 那人到底和太子心腹说了什么。 这一点左都御史也在审问,可惜近身护卫太子的侍卫全部殒命,这些下属隔了一个层级,除了接收到的命令什么也不知道。 审问还在继续,容诀招呼徐通凉,“去查查那封密信现在在哪里,上面说了什么?” 徐通凉悄无声息离开了录房。 容诀眉心蹙紧,殷无秽在暗黑之中捏了一下他的手,道:“督主不必担心。事情发生的突然,信应当还能找到,到时我们就知道了。” 容诀拍了他手一下,以示安心。他并不是担心那封信,其实根据两方的陈词来看,信中内容并不难猜,无非是说安定伯在暗中蓄谋,甚至想谋杀太子,理由就是安定伯将遇刺一事算到了太子头上,意欲报复,也为昭王扫除对手。 而太子心腹护主心切,没有多思忖就相信了,所以先下手为强,把安定伯不小心打翻的酒壶当作攻击号令。 结果不想安定伯并没有攻击太子的意图,这时候大错已然酿成,再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容诀需要那封信,主要是为了呈交证据。这件事,只有宫里的人管得。 容诀关注的是,太子心腹既信了,说明送信人在太子母家是个极有身份头脸的人物,甚至可能是通政参知身边伺候的,只有这样太子心腹才会毫不怀疑。 接下来的审问内容都在容诀意料之中,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便不再听了,带着殷无秽先行离开。 两人在督察院暂居的房间也是毗邻,故而一道回去。 路上只他们两人,没叫人跟随伺候。殷无秽道:“督主是已经有想法了吗?” 容诀抬头,觑他一眼,“殿下是在明知故问咱家么。” 月色溶溶下他的目光又深又专注,像黑曜石般剔透无暇,殷无秽登时拜倒在了这双令人目眩神迷的眼睛之下。 他有些委屈的道:“怎么会,我大抵猜出了那封信的由来。只是,太子背后的宗族为何要这样做?太子再不济也是储君,不管他能不能登基,家族都不该背后捅刀,我实在想不通背后的缘由。” 这个问题,容诀倒是知道。 通政参知当然不会这样做,可是,大皇子也不会吗?利益面前,人心善变。这样的行为既不背主,又能达成所愿一劳永逸,有何不可。 熹王登基,通政参知在朝中必然更上一层楼。大局面前无是非,他即便知道,大抵也不会怪罪大皇子。 要怪,就只能怪太子自己棋差一招。 占着储君的身份,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殷无秽其实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试探:“……是大皇兄安排的吗?” 容诀哼笑,“是吧。他们自家狗咬狗,殿下只管装作不知道就好。” 得到了明确的回复,殷无秽点了点头。 这下倒是出乎容诀的意料,他以为殷无秽会心软,或是至少表露出一点复杂的情绪,没想到他接受地这样快,这样平静。 殷无秽看懂了他的眼神,解释:“我说过的,都听阿诀安排。” 容诀看着他一挑眉,言简意赅“嗯”了一声,唇角掠过一丝满意的笑意。 殷无秽看见,心脏热了热。 他忍不住去捉容诀的手,捉到晃了一下再轻轻握住。少年在夜色之下的手这样不老实,面上却赧然地扭过脸去,十分正色地道:“那我们先去吃饭,一路舟车劳顿赶到督察院,又在录房听了这许久,还没有歇过呢。” “嗯。”容诀也是这样打算。 只是,殷无秽牵着他手做甚?小孩子吗,跟同伴得到了一样的思考答案,开心地要抓着手以表意思,就连吃饭也要一块儿。 殷无秽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本事见识渐长,心性却愈发幼稚,这难道是快速进步的副作用吗? 容诀心里猜测地想,却没有把手抽回来。 这样,也好。殷无秽似乎越来越离不开他了,他之前的心血没有白费,虽然离不开的方式略偏离了方向,不过,问题不大,容诀有信心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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