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控枪攻击,其他身体部位便会暴露出来,沦为敌军进攻的致命弱点,所以他只能始终保持防守战势,间或出击。 所有敌军的武器尽数沉甸甸地压在殷无秽横挡的长枪上,他被压到手臂发抖,容诀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他身上暗器已经用尽了,容诀手指微动,将剩下的毒药装进暗器机关里,在敌军加大攻击力度的时候抬手发射。 欻—— 这动作太明显,但距离太近,敌军纵使察觉了也躲不开。 顷刻之间,一枚枚毒丸爆了开来,被沾染到的皮肤部位立即转黑,进而皮肉腐蚀。 如果不尽快切除,那么整个身体都会中毒,腐烂坏死,敌军收回攻势。 就是这一瞬间,殷无秽发力抬枪将敌军震荡开来。 再次身形一转,抓回缰绳加速策马离开。 “驾!!”黑鬃烈马在林间疾速腾跃。 殷无秽手搂紧容诀的腰,还在加速。他眉梢压得很低,看来,今天晚上是没法善了了,“来的路上,这里有个山洞,还有几片隐蔽性很好的密林,我把你放下去,你先躲一躲,等孤解决了追兵,再来寻你。” 殷无秽垂首,亲了亲容诀鸦黑的长发。 容诀蹙眉:“不行。陛下,他们人数太多,你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他们也不会放过咱家。若被发现,咱家连保全自身都做不到。” 他不想答应还有另一个原因。这种情况下,他很担心殷无秽,怕这人真的跟敌军死战,折戟在这里。 好不容易,大军已经胜利了,他不能—— 殷无秽本来就是没办法之下的权宜之计,他也怕还有漏网之鱼,趁他不备伤了容诀。 “罢了,都听你的。” 殷无秽妥协,下颌支在容诀的肩膀上,握紧他的手纵马。对他偶尔表现出来的依赖极为受用,如果不是在这种凶险层迭的情况下就更好了。 容诀察觉到他担忧的情绪变化,伸手拍了拍殷无秽搂在他腰间的那只手。 想要侧首看他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容诀瞳孔瞬间扩张到了极致:“陛下!!”他惊恐出声,长刀的寒芒再次倒映在他眼里,却是直直戮向殷无秽的。 格目森竟然从侧林窜了出来,提前抄小道埋伏在了这里! 殷无秽当即想要格挡,却还是晚了一步,破风之声扎进了他的皮肉,噗呲一声。 他长枪一递,在格目森一刀砍中他后背的同时洞穿了他的腹部。 “陛下!!”容诀扭过身来,抬手一摸,却只摸到了一手的粘稠湿热。 “呵、呵呵……大周的皇帝,终究还是被我砍中了。”格目森嘴角溢出鲜血,殷无秽皱眉抽回长枪,他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陛下,你的伤……”容诀话音未落,殷无秽打断他,抿了抿唇:“不碍事,我们先走!快!” “想走?做梦!你们两个人还想从我车代众将手中逃脱,真不知道是该说你们不自量力,还是嚣张!!众将听令,给我全力击杀他们!!”格目森吼完,身体缓缓倒了下去,被后方赶来的援军接住。 他不会死。 但是,前面那两个人,必须得死! 殷无秽嘴上说着没事,容诀却明显感觉到了他声音变得虚弱,胸膛剧烈起伏,眼尾一点点变得通红,嗫嚅:“……陛下。” 殷无秽下颌支在他肩膀上,笑道:“没事,你不要怕,小伤而已。” 容诀仰了一下头,竭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眶。他刚才摸到的,那个出血量,怎么可能是小伤,真当他没见识么,可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陛下,前面有密林,我们下马。”容诀握住了殷无秽的手。 “好,听你的。” 殷无秽总是很顺从他的,容诀说什么他都答应。 容诀红着眼睛,和他下了马,一拍马屁股,让战马先走。而他们,则是进入了一旁的密林中,轻声行进。 少顷,容诀看到敌军追着马远去,他和殷无秽继续往山林深处行走。 容诀牵着殷无秽。 他本来是想要扶的,但殷无秽不让,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没事。最终,容诀就只好牵着他的手了。 殷无秽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却很干燥温暖,容诀不禁感到心安。 和他一步一步,步履缓慢的远离敌军。 已经完全脱离了下山的路线,容诀也不太清楚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只好沿途留下标记,给之后过来寻找他们的大军。 月光从摇曳的叶片间隙落下,再投映在殷无秽的脸上,容诀清晰地看见他脸色白地惊人,刹那间容诀握着他的那只手都紧了一下。 “怎么了?”殷无秽尽量让声音维持正常。 “没事。”容诀摇头,他的眼尾有点发红,不过晚上也看不出来什么。 “嗯。”殷无秽没说什么,继续和他往前走。他的后背火辣辣地疼,又因为失血而浑身发冷,不能给容诀捂手了,殷无秽着实懊恼。 容诀重新观察地形,一边探寻回营的路,一边小心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敌军。 倏然,有什么东西瓢在了他的脸颊上,容诀用空着手的一摸,竟然是一片晶莹的雪花。 济州的冬夜,下雪了。 济州城的冬天很冷,他们要走快点儿了,否则雪下大就麻烦了。容诀握紧了殷无秽的手,和他走出密林,重又回到路上。 两人并肩依偎在一起行走,沉默,却并不尴尬。 他们的心从未靠地如此近过。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殷无秽忽地皱眉。 容诀凝神细听,“好像是。” 不是战马的声音,是人的脚步声,错落有致纷至沓来,约莫有十几二十人的样子。容诀有点紧张,不确定是敌是友,可能是我方过来支援的战友,更可能是,弃马追杀他们的敌军。 殷无秽将他挡在身后,两人立在一颗大树后勘探情况。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听声音不像是一个方向传过来的。殷无秽登时如临大敌,紧紧抓着容诀的手。 直到,一截非我大周服饰的衣服从山林间显露,殷无秽瞳孔猝张,一紧手中长枪。 “原来,你们俩躲在这里。” 是敌军追上来了! 伴随着声音响起,一道凌厉破风声落在背后,殷无秽长枪后刺,格挡开了打旋刺杀他二人的月牙状刀刃。 顷刻间,站位反转,殷无秽将容诀拉到身后,和来人陷入激战。 容诀看清了殷无秽后背上的伤口,几乎斜贯了整个后背,汩汩地往外流血。 容诀捂住了嘴,没有让自己惊喝出声。 殷无秽受了重伤战力仍旧强悍,两个敌军将师始终逼近不了他二人的身。但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殷无秽后背的伤口血流得更多了。 眼见更多敌军靠近,殷无秽的杀招愈发凌厉,带着一股不顾自己身体的狠劲。 容诀眼眶通红,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 殷无秽转动长枪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将那两人身上多处划伤。两人气极,一个持锤,一个握月刃,彼此目光对视后一前一后朝殷无秽急遽攻来。 殷无秽只能选择主攻一方,长枪穿过巨锤,贯穿了敌军的手腕,直接废了他那只手。 但他的肩膀位置,也切切实实被后方突袭的刃齿砍中,鲜血直流。 容诀眼睫颤抖,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匕首。 他遽然上前,从后面盯紧了敌人心脏位置,狠狠一匕捅了进去,旋转搅动,抽出再捅。 直到对方眼珠瞪大,凸起凝滞,再没了声息,容诀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用匕捅人。殷无秽感受到,回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人已经死了,我来。” 说罢,从容诀手中抽走了沾血的匕首,攥进自己手中。 容诀其实知道对方死了,他只是,尤不解气,直接上来就是一匕,再一匕,捅死他。 东厂督主不会武功,但身手甚是灵活,快准狠,一击毙命。 连殷无秽都没有料到。 他快速解决掉剩下一个敌军,拉着容诀一路逃跑。车代敌军穷追不舍,殷无秽身上又挂了不少彩,后背、胸前、手臂、腿部,无一完好,到处都是伤。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解决掉了许多敌军,对方已经不剩什么将领了,只余一些精锐士兵。 容诀的匕首在他手里,他一边控枪攻击,一边持匕抹了敌军的脖子,所有的伤口血污一人扛,没让一点迸溅到容诀身上。 最后,两人一路逃跑,被追杀到一处山崖边上。敌军只剩几人还能投入战斗,但殷无秽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全靠容诀搀扶和他的长枪撑地。 “别再打了。”容诀声音颤抖,只剩几个武功普通的车代士兵,容诀自己也可以解决。 “陛下……殷无秽,求你了,不要再打了,停下来。”容诀泪眼婆娑地恳求他。 再打下去,殷无秽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没事,孤可以。你躲开着点,别误伤了。”殷无秽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再一次,提起了他那柄被鲜血裹挟的长枪。 而同一时刻,剩下的所有敌军也群起而攻之了上去。 容诀被殷无秽推开,在一旁观阅战局。 每一个人被击杀,殷无秽身上就多出一道伤口。他长枪前递,后柄碰击,一连解决掉三四个敌军,再横贯旋扫,继续解决了三个,还剩下两个。 殷无秽忍不住身体踉跄,跪倒在地,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容诀看着他,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飞迸出来。 殷无秽却再次起身,在最后两人飞身而来攻击他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握枪一震,将两人震落山崖。 至此,所有的战斗全部结束了。敌军死的死,伤的伤,再无一战之力。 而殷无秽,也彻底筋疲力尽,身受重伤,身体缓缓地,向后仰倒了下去。 “殷无秽!”容诀冲上前来,一把将他倒下的身体抱入怀中,俯跪在地。 殷无秽枕在他腿上,眼睛一点点阖上,视野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容诀再一次泪流满面的模样。 殷无秽很想和他道歉,他又把他弄哭了。 但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要践守承诺,保护好容诀而已。 结果,还是没有做好。 殷无秽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眼睫扑簌,旋即阖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殷无秽!!”容诀的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殷无秽脸上,混着落下来的雪花,孤寂而又凄茫。 他忽然害怕极了,怕殷无秽就此出事,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怕他就这么,猝然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容诀颤抖伸手,去探殷无秽气息。 还好,还是平稳的。他只是受伤过重晕了过去,不是死了。
136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