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退了,”少年笑了笑,但转眼又有几分歉意的模样,“阿奚,我不会做饭,本来想给你煮粥的,但弄了半天做出来的东西没办法入口,最后只能倒了。” 陆奚听了这话,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旧不是自己,“那你岂非一天都未曾吃东西了,饿不饿?” 少年听他这样问,愣了愣,然后托着他的腰把陆奚抱着,让他坐了起来。 随后,他近乎习惯般地将头贴在陆奚的心口处,依偎在了陆奚的怀里,此时的他又像是之前那个时时刻刻寻求着陆奚庇护的人了。 他的声音在陆奚的胸腔处震动着,“我不饿,阿奚,你对我真好。” 陆奚摸了摸少年的头发,然后轻轻推开了他,坐了起来。 他想着,虽然病了这一场,但也不是就这么病成了个废人。 “小楠,你等等我,我去弄点东西吃,也顺便洗沐一番。”说着就随便从床边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脚步尚有些虚浮的往外走去。 少年伸了手,似乎想拉扯住陆奚,但也不知最后想了些什么,终究是任他离去。 陆奚离开房间的时候,路过了方才少年坐着的位置,他随意扫了一眼,只见那书桌上铺满了一页一页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幅幅他从未看过的纹路,那纹路只消瞧一眼就觉得一股灼热从心底里往上冒,让人无比烦闷。 他身心俱疲,来不及细细思索,甚至都没想着多过问一句,只想着这世上许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少年想说的话,自然就会告知与他。 夜里两人又躺在了一起,少年躺在陆奚身边玩着他散落胸前的头发,陆奚白天睡得太多到了晚上倒是没什么睡意。 他轻轻地抚弄着少年的耳朵,借着月光,他突然发现了一件过去都未曾注意到的事情。 “小楠,我先前竟未曾注意,你的左耳上有一颗痣。” 那颗痣颜色浅淡,位置生得也妙极,若是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在耳垂上穿了洞以便佩戴耳饰。 少年在夜色中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他只搂着陆奚的腰,竟然有些过分的紧,就像是扣紧了自己好不容易捕获的猎物。 ---- 掉马倒计时
第十八章 修禾已经没有了御剑的力气,他在土地泥泞的林间行走着,拖着已经受了重伤的身躯,怀里还护着一个大了肚子的妇人。 他的嘴唇干裂,头脑昏沉,每一次呼吸他的喉管都能吞咽下一股血腥气,他知道以他现在这种身体状态,再这样逃命,不过半个时辰他怕是就要坚持不住了。 可他不能停下,尽管方才已经重伤了那只鹿妖,但妖的恢复能力远胜人类,如果他此刻掉以轻心了,只怕他和他身边这个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女人都要殒命。 “恩人,你就把我丢在这里吧,再走下去恐怕要连累了恩人的性命!”那妇人眼中含泪,她托着自己的肚子,她已怀胎八月,再过两月就要临盆,本来正该是她好生休养身体的时候,却不曾想被一邪恶残忍的鹿妖盯上。 那时,是那只妖精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眼时,只能看见一双黑得发亮的鹿角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 她几乎被骇破了胆,可不论怎么推她的丈夫,都叫不醒在她身边沉沉睡去的那个人。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时,只见一道人破开了她的房门,如天神般手执一柄桃木剑,剑身呈现着异样的血红。 那道人的剑甫一碰着那妖怪,就在那鹿妖身上灼出了一道血痕。 这一举动似乎是惹怒了那鹿妖,只见他转了身,对道人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就凶猛地扑了过去。 浑身充满着腥臭味的巨大身躯与道人在狭小的房间缠斗着,很快房间里到处都是四散的杂物和破败的物品——以及血。 道人除了最一开始在鹿妖身上落下了那一道伤口,后面再不能伤他分毫,他节节败退,最后只能将灌注了法力的木剑挡在身前,即便是如此,仍旧在那鹿妖野兽般的迅猛攻击下口吐鲜血,步履虚浮。 但显然他的血液只会让那畜生更加的兴奋。 尽管修禾并不是这只鹿妖最理想的食物,但是,这鹿妖能感受到修禾身上散发出的灵力,于是他觉着把这道人剥皮吞了,作为饭后的点心也未尝不可。 许是有了这种念头,鹿妖的攻击更为猛烈了。 伸延开来如同牢笼一般的巨大鹿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狠狠地顶撞在了修禾的胸口上,直把修禾击地摔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窗台上,将那纸糊的窗户撞得破烂不堪。 修禾闷哼一声,手臂曲折、栽倒在地,脸上的淤紫浓得像泥泞中的青苔。 他明了自己决计不是这妖精的敌手,他追踪这妖精半月有余,知晓他只爱那妇人腹中尚未出生的胎儿,否则这屋中的其他人绝不是昏迷这般简单,但此时看着那妖精的神情,似乎自己性命也堪忧。 于是他狠狠咳出自己肺腑中的淤血,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然后飞快沾了自己的血液描画着。 他扫了已经压低了身子马上就要向他扑来的妖精一眼,指尖轻轻一撮,血符化成了灰烬,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鹿妖的面前。 鹿妖并不愚笨,他立时环顾四方,果然发现他今日的主菜——那名妇人,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喉中发出一声怒吼,鹿妖妖型已全然显现,它的前蹄在地砖上愤然一踏,地砖瞬息间开裂、扬起了一阵烟尘。 …… 修禾御剑疾行着,他的灵力不够,只能低空飞行,间或有树枝抽打在他的脸上,他浑然不顾,只拖着骨折的手紧紧地搂着妇人,他能感受的到那股充满了血腥味的妖气越来越近了,疾走符的效用只有半个时辰,他的踪迹怕是早就被那妖精锁定了。 他紧咬了牙,下意识在胸口处摸了摸,想起了挂在自己颈间那枚玉——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这玉最后怕是终究留不住了。 疾走符效用一散,他速度慢了许多。 修禾往身后看了一眼,那鹿妖果然追了上来。 他摸了把脸上沾了血液的汗滴,下定了决心,带着妇人从剑上跳到了丛林中。 妖怪看着“猎物”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巨大的眼睛露出了兴奋的红光,饥饿了许久,他想着之前嗅到的妇人腹中胎儿的气味,口中都开始克制不住流出了涎水。 天色已然微亮,只是在这茂密丛林之中,枝叶相互掩蔽,形成了天然的帷幔。 鹿妖的视野自然不会受影响,更不要提此刻他满心满眼都被饥饿感所侵占,他只紧紧盯着不远处那妇人的身躯。 兀的,鹿妖发现那布衣道人停下了自己的步伐。 ——终于放弃抵抗了? 鹿妖心中一喜。 再定睛看去,道人正面对着他,同时将鹿妖心心念念的妇人挡在了身前,那妇人泪水满面,惊惧交加,脸上痛苦中还夹杂了一些决然。 鹿妖虽早已开了神智,但化形都化不利索,更不要提能理解人的诸般情感,他只知道,这道人总算是投降认输了! 毫不犹疑地,他足下奔蹄,全力先前一扑,只待用他锋利的鹿角将两人捅个对穿。 道人仍旧没有一丝反应,就像是已经想好了要欣然赴死一般,而那鹿妖的角与妇人的腹部近在咫尺! 电光火石之间,道人突然伸出了手,手里似乎是握着什么东西,轻轻地覆在了女人的腹部。 于是,在鹿角即将冲撞上女人身躯的那一瞬间,一阵白光突然炸开,浓厚的灵力四散开来,鹿妖只觉头上一阵剧痛,旋即就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灵力逸散殆尽。 修禾看着倒在地上的妖怪,和那已经变成碎屑的灵玉,心中百感交集。 ——那是他师父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他脑海里仍旧有着他师父最后沉痛的面容。 ——“禾儿,如今你被废了修为赶下了山,但为师知道,以你的性子恐怕以后还是要与那邪魔歪道打交道,为师不想你就此送了性命,这玉佩里有为师一道真气,但愿能在危急关头保你性命。” 如今确实派上了用场。 修禾看着昏死过去的鹿妖,走到了他的身前,正准备再补上一剑,于是他将灵力灌注在剑上狠狠劈去。 他以为已经尘埃落定,就在此时,那鹿妖的前蹄却是抵住了那柄剑,一时之间,修禾用尽了气力却仍旧难使那剑锋再近一分。 于是他果断转身,拉起那孕妇,转身就跑。 他心中狂跳——原来今日,竟是真要命丧于此。 …… 雨水在两人的脸上拍打着,修禾越跑越深入丛林,按时辰来算,此时该是要天亮了,可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势渐浓,还隐隐能听得见雷声,修禾无暇去想,他只拼了命一般拖着两人在丛林中挪动着。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疲惫,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耳边的雷声怎么如此的密集,一声接着一声,像人间的火炮一般连绵不歇,这雨也是,像是要倾众生之力淹没人间。 不对! 修禾觉得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抬头朝着雷声密集的地方望去。 那处雷电齐鸣,间或闪着白光—— 那是有人在渡雷劫! 修禾毫不犹豫朝那方向奔去。 那位正在渡雷劫的大能兴许愿意出手相助,但就算对他们见死不救,那他也要借这雷劫之力与那妖精同归于尽! 鹿妖已经追了上来,该是被那重伤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对那轰鸣的雷电声浑然不顾,只死死地跟着修禾两人的身影。 修禾因为身上的伤处不断严重,到了后来几乎只能靠妇人的力量支撑着。 幸运的是,他们总算在鹿妖杀了他们二人之前赶到了那渡雷劫之所在。 鹿妖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他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于是他加快了动作,只待尽快取了这两人的性命,尽可能在不被那大能知晓的情况下离开这里。 于是他吐出一口浊气,四蹄蹲起,正待用力踏出,再不耽搁,意欲快速杀了二人。 就在此时,他只觉颈间一凉,随后在天旋地转之间,他看着自己那没有了头的巨大身躯僵直地伫立在原地。 …… 修禾于一片混沌间从回忆中抽离回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情,因为那就是他与眼前这个穿着粗布麻衣、容色却不俗的少年的初见。 他此刻被困于床榻之间,浑身灼热疼痛的就像是被刀片一片片凌迟,他大致能猜到,都是那贴在这房间周围的诡异符咒,和那方才显了型的阵法的原因,而这阵法与他在魏水城里遇见的别无二致,看来,他会在那疫鬼手下被重伤与眼前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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