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翊川未置可否,抬眼看他:“你如何判断?” “因为你在自己查内情。翊川,可没有手下像这般要探清主子的吩咐的,”谢凌安知道自己没说错,径自说下去,“你有你的目的,虽然我现在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往后一定会知晓。” “噢?那王爷如何能这么笃定,你一定能助我些什么?”严翊川问道。 谢凌安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微微摇了摇头,戏谑道:“翊川,你刚从我这儿得知那么多,这么快便不认我了?怎么竟这般薄情?那往后还有用得到我的时候,可不得一脚踹开了——” “......那好歹总得让我知晓你想要什么。” “我要说,我没有想要的,你能信么?” “不信。” “那怎么办呢,要不我现编一个?”谢凌安眨了眨眼,脸上带着几分顽皮。 严翊川嘴角微抽,显然对谢凌安的玩笑感到无奈:“王爷,我们是在谈正事。既说是联手,可我们甚至连共同的所求都没有,如何让人信服?” “正事,正事,”谢凌安收敛了笑意,语调中却带着嗔怪,“你看,翊川,你心底是想要入局的,是不是?你明知道你对我是有所图的,却还要我说,好不厚道!再说,谁说我们没有共同所求,眼下便有一个。” 严翊川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什么?” “你一定想要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小玉。”谢凌安凑近了一步,声音低沉而神秘。 严翊川心理咯噔一下,暗叹此人竟这般料事如神,他骤然感到自己在此人面前一览无余,淡淡道:“王爷错了,我并不关心。知道了徐墉的腌臜勾当,于我而言已然足够了。” “不,你会一定关心的,”谢凌安又凑近了一步,在他耳边轻声道,“在你知道了是谁之后。” 严翊川望向他,不接话,似乎在权衡利弊,眼底却暴露了他分明极想知晓。 谢凌安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方才说了,小玉被养在金凤楼,于太子皇兄和徐墉而言,是随时可以用来做文章、制衡蔡嵩的砝码。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其间的利害肃亲王会想不到么?他可以不顾小玉的死活,那蔡嵩能不顾么?难道蔡嵩不会和肃亲王提,要将小玉接出来么?” “所以,不是蔡嵩要把小玉养在金凤楼,而是不得不养?肃亲王驭人,竟是这般用强权威胁么?”严翊川眉头紧锁。 谢凌安道:“恩威并施,才能拴得住。这回小玉出事,依蔡嵩的性子,必然是要找徐墉报仇的。你说,让手底下的人心甘情愿、竭尽全力地除掉徐墉,断掉太子左膀右臂,谁最开心?” 严翊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恍然道:“肃亲王。”
第18章 好奇 严翊川内心猛地一亮,好似拨开了重重迷雾,才骤然发现党争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他原本以为蔡嵩与肃亲王是一条心,同气连枝,却没想其二人之间亦是充满了算计与相互牵制。 这么多年,肃亲王搬倒前兵部尚书杜震,却眼睁睁地看着兵部尚书之位被太子党人徐墉取而代之,恐怕他早已想尽办法再除去徐墉,岂会不与蔡嵩合计?但小玉在徐墉手底下,蔡嵩也有自己的算盘,怎么会甘愿轻易得罪?这才让肃亲王行此计逼他出手。 严翊川想到此处,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世间唯一的寄托被杀害,而真正的凶手就是他终日效忠的主人。这旸谷城里的权力争夺,当真这般冷酷而残忍。 不过,这一层真相肃亲王恐怕不会让蔡嵩知晓。 严翊川心下一动。 要搅翻这盘断棋,这一步棋,需要旁人来补上。 严翊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过,这些都是猜测。我们没有证据。” “我猜不会是猜测,你信不信?这旸谷城中,再不会有旁人了,”谢凌安微微一笑,“不过证据嘛,完全可以有。翊川,只要我们试蔡嵩一试,探一探他知不知道是他主子在从中作梗即可。” 严翊川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疑道:“你是想要拖肃亲王入局,把这件事闹大么?肃亲王是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摘干净的。” “他想摘干净又如何,我们可以让他不得不入局。说白了,小玉之死并非大事,若是只牵涉到蔡嵩这里,顶多赔进去一个徐墉。但若想要将此事闹大到足以呈报御前的态势,拔出萝卜带出泥,便只有肃亲王能办到。”谢凌安摩挲着指尖。 “所以你的目标是肃亲王?”严翊川眸中闪过一抹审视之色。 “我都说了,我没有所图。我今日来,就不是利益交换。”谢凌安双手一摊。 “王爷莫当我好诓骗。若非利益交换,王爷凭什么信我?”严翊川打量他。 “......我若说,我就是无端端信你为人,你能信么?”谢凌安眼神真挚。 “不信,”严翊川斩钉截铁,“看不清的买卖,我严翊川不做。” 谢凌安无奈,稍显正色道:“好吧,我直说了,我信你,或不信你,都不重要,我也不在乎。我想与你联手,只是因为—— “我好奇。” “好奇?”严翊川疑道。 谢凌安点头道:“我好奇的是你,翊川,我实在太好奇了。你左不过一个小小的正五品上左郎将,但却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歪心思,我看不透,想不明白。” 严翊川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凌安继续道:“所以我就是想把你拖入局中,想看看把你这颗石子丢入海中,究竟能掀起多大风浪,激起多大波澜。翊川,我一个浪荡闲人,成日里不在西疆军营厮混,而在旸谷城里无所事事,难受得紧。我就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心底的抱负与野心,到底是什么。” 严翊川微怔,他没料到谢凌安会有这般交心之言。谢凌安紧接着道:“翊川,在旸谷城里办事,没有我的帮忙,你办不成。” 严翊川直直地望向谢凌安的目光,那目光炽热地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真诚,却是在这座充斥着虚伪与欺诈的旸谷城里。纵然或许他的话只有五分真,但此刻在这样的目光下,却能让人不得不信上八分。 说来奇怪,严翊川于此刻竟觉一缕难言之喜。他并非未与人共相谋过,但此次似乎有些不同。 过去在北境,与他共同谋事的大约只有夏臣,然而夏臣狼子野心、巧言令色,若非以利合,严翊川恐怕难容此人分毫。 于他而言,夏臣是协力之人、惠利之交,却并非友人。 但谢凌安此番话,非徒利益之交换、权谋之较量,更似一份邀请。 严翊川心中暗叹:原来奋战也不必非以孤军之姿。 然而,一种更陌生的感觉席卷过严翊川的心间。严翊川陡然意识到,原来,当真有人也会很看重他。这一刻,他不是北境忍辱负重的左郎将,也不再是那心怀鬼胎的军营内线或替人入朝的王臣。他仅仅是严翊川,一个真实的、简单的严翊川,一个有血有肉、耐人寻味的人。 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似有些冲动的,严翊川说道:“既如此,联手也无妨。只不过,王爷,我丑话说在前头,既然从一开始就并未全然同心,倘若往后你我道不同,便不相为谋,我也绝不会手软。” 谢凌安恢复了那副玩味的表情:“左郎将为何对本王这么狠心?本王都将全部身家性命托付给左郎将了,怎么对左郎将来说,便只是份交易么?” “身家性命?”紧张气氛骤然松下来,严翊川闻言不禁笑了,“那你还真是个便宜王爷,我倒要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答应了。” “原来在翊川你这里,本王的心意便这般不值钱,我还不如让旁人争着抢着要去罢了。”谢凌安作出一副伤心模样,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挑逗。他缓步靠近严翊川,伸出手轻轻勾住了严翊川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不过,翊川,你可知道,世间最有趣的,便是似你这份连自己都豁的出去的冷漠与狠辣。若是都真心相待,又何来这些趣事?” 谢凌安咬字清脆而轻柔,如蚂蚁爬般入耳,一阵酥麻。严翊川心中一阵悸动,不知怎的,他竟觉得这话暧昧得有些真实。 他有些僵硬地拨开谢凌安的手:“真心?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样的人?王爷与我谈真心,是在笑自己,还是笑我?” 谢凌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眼神中闪烁着狡黠,偷换概念道:“真心嘛,与你是什么样的人何干?左郎将冷漠无情,可别胡乱揣测我。” 他顿了顿,又似笑非笑说道:“我可是一心一意只待翊川你一人的。”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情愫。严翊川心中一动,却又迅速压下,心中暗叹:此人故作深情当真是信手拈来!但纵然表演的痕迹再明显,他仍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扯入漩涡,叫他忍不住去想这出戏码里会不会有几分是真。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情绪平复下来,然后淡淡地说道:“王爷这话,倒像是在说情话了。” “那也只对你一人说——” “......” 严翊川有些招架不住,忙扯开道:“王爷不如还是先和我说说要如何联手?” 谢凌安轻轻一笑,也不再戏弄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有一人很关键,她是如今撬动此局的唯一变数。” “谁?” “金凤楼老鸨,秦鸢。” ...... 正值严翊川与谢凌安密谋之际,皇宫之内,御榻之上,梁帝斜倚龙榻,神态悠然,半梦半醒之间,大太监侍立一侧,与帝闲话。 “当真?朕记得他不是前几日才刚去过金凤楼?”梁帝闻言,双眸微亮,显露出几分好奇。 “是啊,陛下好记性,当时陛下还笑严左郎将初生牛犊不知羞耻呢!不过,那日严左郎将嚷嚷着要最美的姑娘伺候,昨日又去了,这回却要的是小倌。”边上的柳公公边为梁帝细心地揉着腿,边轻声细语地回应着。 梁帝微微笑了,摇了摇头,双眼微闭,带着几分揶揄道:“这个严岭,打仗是把好手,可在男女之事上,还真是一分廉耻与顾忌也没有。看来啊,这北境的日子,也确实是清苦了些。” 柳公公附和着轻笑,轻声细语道:“陛下圣明,旸谷城之繁华,自然非北境可比。左郎将年轻气盛,一时迷了眼,也是情有可原。” “年轻嘛,玩心不重才是假的,”梁帝翻了个身,感叹道,“他倒是没心眼,在边境待惯了,不晓得这旸谷城里的风风雨雨哇。” 柳公公不动声色地抬了眼,他听出了陛下没有将这事儿上称之意,恭维道:“陛下乃天下人之君父,做臣子的年轻不懂规矩,幸得陛下宽容,陛下慢慢教便是了。” “是这个理。你派底下的人去私底下提点他一下,别叫他看出是朕的意思,”梁帝睁开眼,心中已有了计较,他看向柳公公,“这样的二愣子,旸谷城里不多啊,别让他还没为朕所用,就先栽在别人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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