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玄焰军规重启,惠及三军,凡杀敌者必有重赏,战后论功行赏,银钱封爵三倍于前数,我赵泽风在此立誓,决不食言!” “而有赏自有罚。”赵泽风顿了顿,冷厉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沉声道,“若有人胆敢背叛逃离,扰乱军心,就别怪赵某枪下无情,我幽冀儿郎即使流干每一滴血,脚跟也绝不往后一步!” 赵泽风话毕,校场中只静默了一瞬,便瞬间翻了天般喧闹起来:“我等愿意跟随少将军征战!护国卫边,重铸荣光!我幽冀儿郎从不畏死,岂有不战而逃之理!有少将军在,我等必将所向披靡!让那群杂种哪来的滚回哪去!” 赵家在冀州百年根基,曾经的玄焰军亲如一家,即使如今毁伤良多,但那面红旗却依然伫立,从未褪色。 即使如今再多的嬉笑都无法掩盖阴云笼罩,仇恨、悲伤与恐惧几乎能把众人压垮,但战火已至,他们总要往前。 玄焰军荒废十年,不论是气还是力都远不及当年,但气势是打出来的,赵泽风向来是个不要命的,当年便总是冲在阵前,如今也是一样。 他自觉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类型,在他看来,不论兵将都该冲杀阵前,若是将领不冲在前面,诸军又该如何跟从? 况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好说,机关算尽也不敌老天下一场雨,随机应变就是。 这世间兵法很难说的上好或不好,适配才是最佳。至少对于此时此刻士气低落的众人来说,赵泽风的存在无疑极为重要。 武定十三年,六月二十四,刚刚带着一队轻骑赶到太原的赵泽风还未休息上一时半刻,便立刻点兵北上,披星戴月地向忻州赶去。 那是河朔之咽喉,南部有一关名为石岭,是雁门与太原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失守,太原必将沦陷。 赵泽风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兵力赶往忻州,但时间太紧,赶至者不过万人。至于诸郡的援军何时能够到来,赵泽风从来没抱任何希望。 “弃城,死守石岭关。”赵泽风站在石岭关边的白马岭上,借着高悬的明月遥望远处山峦起伏如游龙的阴影,淡淡下了命令。 已经来不及了,风部来报,完颜昼明日一早便会带兵南下,若是他此时再继续向北进入忻州城,恐怕还来不及驻防便会和完颜昼撞上。况且忻州城地处盆地,地势平坦,是个骑兵纵横的好地方,赵泽风不会蠢到让此时的玄焰军正面撞上了完颜昼所领的北境五大骑,那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忻州……即刻派人带队传令,全城南撤,一天时间,能走多少算多少,带不走的兵甲食粮全数销毁。” “侯爷,当真要撤防?若是忻州城能顶上个一时半刻,我们在石岭关的关防能完备不少,多少能增加些胜算。”赵停林犹豫道。 虽然他也舍不下忻州,但如今为时已晚,忻州城是守不住了,一切也必须太原为先。 况且此时撤出也已经太晚,以完颜昼的行军速度,明日天明出发,不到天黑便能到达城下,忻州根本撤不出多少人,还有在城外被围的风险。 “这种用命堆出来的时间,用不着,忻州城算不上重要,完颜昼想要,就暂且让他拿去吧。”赵泽风垂眸看着岭下涨水奔流的白马涧,再次下令道,“传令。” “你带两队人去,协助忻州撤出,明日傍晚前必须离开。” 在赵停林开口前,赵泽风便冷声打断道:“传令,别再让我说第四遍。” “……” “是!”
第165章 “蔚州有消息了吗?”赵泽风看着数十骑兵北去, 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自雁门关破,雁门关周围的寰、武、代、应四州,或降或死, 皆已相继沦陷,自此幽云十六洲已有七州失守, 太行以东尽是失地,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在这片土地上,还有一个蔚州始终没有传来过消息, 蔚州在雁门以西, 恒山以北, 离雁门关不远不近,似乎不在完颜昼的行军线路上。 “没有,自雁门关失守,蔚州与太原的联系就断了。”有人在赵泽风身侧低声应道。 “嗯。”赵泽风沉吟片刻道, “选个脚程快的,穿过恒山去看看情况, 若是傅家还有能拿枪的活着, 便让他立刻召集兵力截断完颜昼后路,若能更进一步自关外收复雁门, 封侯拜相也并非妄想。” 当天东泛起晨光,赵泽风身披寒露, 带着三百亲卫出了石岭一路往北, 向的方向赶去。石岭关的关防有可信之人布置,暂时用不着他。 当他们越过起伏的丘陵与山地,忻定盆地中央的忻州城便映入眼帘, 此时忻州城门大开,愁云漫天, 百姓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涌出,城前的广阔原野上,众人如流水一般汇聚成缕,带着粗陋的行李匆忙向南。 “侯爷,咱们这是要去哪?”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亲卫一拉缰绳凑过来问道。 赵泽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远方,好像沉浸在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思绪中,但这只是几息而已。 “你们是玄焰军精锐中的精锐,跟我从太原到长安,如今又回到了太原。” 那亲卫闻言挠了挠头,虽然不太明白赵泽风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怎么回事,却还是应道:“是啊,我们都是陪着侯爷长大的,小时候一块玩闹了,不过这些年侯爷都不爱笑闹了。” “那你们怕死吗?”赵泽风垂眸问道。 “怎么会?”周围的几个亲卫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大声叫道,“玄焰军规第一条,既入此营,此身许国,弟兄们怎么可能忘记?” “侯爷什么时候这么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酸话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就是就是,莫非是那些个鳖孙又嚼了舌根?他们懂个屁!等着,老子回去非得拔了他们的舌头才是!” “就是,侯爷这些年带着咱们南征北战,削了多少贪官豪绅的脑袋,那可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他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对侯爷兴师问罪?” “行了都闭嘴,扯到哪里去了。”赵泽风收回目光,眉宇间又多了几分意气,“既然不怕死就跟我来吧,做回老本行,为忻州多争取些时间,好让那些北境人瞧瞧,咱们幽冀的军人还没死绝!” 马蹄扬起滚滚烟尘,赵泽风带人自小道行进,一路狂奔,终于在日头最高时到达了太行山西边的某条支脉之中。 夏日草木葱郁,赵泽风下马轻轻触碰脚下湿润的土地,已然隐隐感受到了不远处微弱的震动。 “西行三里,我们在那截杀完颜昼。” 从雁门到沂州的路上,必然会经过一条绵延数十里的狭道,太行和云中两山在此相接,将人马通行的道路挤得极窄,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击杀了几个山林中探查的斥候,赵泽风循着从前的记忆,埋伏到了一个有草木生长的高坡之上。 狭道中已有兵马走过,草绿色的大旗上,一条黑色的盘蛇点着朱瞳,看上去阴暗而诡谲,那是十六部五大骑中的黑蛇骑,灵敏擅毒。 十六部五大骑向来声名显赫,数百年前便已有记载,不过向来没有定数,更像是个代表荣耀的头衔。十年前的五大骑为蛇、鸦、狼、隼、狐,而必兰氏覆灭之时,其青金狼旗自然随之倒下,青狼被白鹿取代,又是一轮更替。 “再等等。”赵泽风抬手下压,安抚住已然躁动难耐的众人。 其实不止这些亲卫,如今整个幽冀军队在哀恸与恐惧之余,都憋着一股滔天的怒火,那些被血洗的城池中有着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朋,还有曾经并肩战斗的同袍兄弟,谁能不怒? 只是这股怒火被压天的阴云笼罩,化作怨愤与痛苦,始终不见天日。 赵泽风如今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将这一股怒火引出,借此一转颓丧之风,让雄关内外的蛇鼠虫蚁再也不敢造次。 若是按照他往日的作风,早就列阵在忻州城前正面迎击了,但他如今却不能任性妄为,一旦他也铩羽而归,太原……乃至整个幽冀恐怕就没救了,若是丢了这块地,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又有何颜面去见黎民百姓? 陆景渊说的没错,陛下和二叔都老了,只有他,只有他可以。 赵泽风抓紧那冰冷的枪柄,觉得自己从未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冷静。黑蛇骑出现在这……说明完颜昼应当已经过了这片地方。 按照对方的习惯,行军时应当是银鸦走在最前,承担排除隐患探听消息之责,然后依次是白鹿、灰隼、黑蛇、赤狐四骑。 而完颜昼毋庸置疑,必然身居完颜家一手带出的亲军灰隼之中。 已经走了吗?但也未必…… 当赵泽风指尖发痒,游龙枪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人饮血之时,赵泽风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他离开前陆景渊跟他说过的话。 “虽说完颜昼此人老谋深算,又有陆景凌在侧出谋划策,不过武安侯英勇无畏,也不缺机敏,想来无需担心。” “你在讽刺我没脑子?”赵泽风几乎是立刻顶了回去,他从小就看陆景渊不顺眼,至今也没变过,但他才刚说完胸中那口气就哑了火,如今他惹不起陆景渊,还是躲着点好。 “这并非缺点,况且武安侯也并非蠢钝,只是不屑此道而已,既然不屑便不必勉强,否则反受其害。” “孤夜访此处,不过来给武安侯两句忠告罢了。”陆景渊盯着他隐有不安的双瞳缓缓道,“武安侯乃是我大虞天赐的将星,向来勇战无畏,依时凭心而动,若是心中生了多余杂念,畏手畏脚,无异于自毁长城。” 原本赵泽风对陆景渊的话嗤之以鼻,他执枪三十年,还要陆景渊教他如何带兵打仗不成?但当他真正踏入太原的土地时他才发现,他的心当真已被染上污浊,日益疲惫。 他嘴上说着一切以刀剑见真章,却也开始瞻前顾后,和那些阴谋家学得一身烂毛病。 “奶奶的,老子变成这样他功不可没,他还好意思在老子面前拿乔?”赵泽风想着想着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惊得他身边顶着草的亲卫吓了一跳。 “侯爷在说谁呢?”那人低声道,“完颜老贼?那咱们现在杀下去?” “先等着。”赵泽风脸色不太好看,“守个屁的石岭关,还要靠条破河打仗。” “你现在即刻返回石岭,让贺兰砚带人把忻定盆地给我围了,等着瓮中捉鳖,再让他派人向各方传令,纠集四方兵力驰援忻州,竭力围剿完颜昼,一个不留!” “是!”那亲卫闻言眼前一亮,也不问为什么,立刻一扬马鞭急速向南飞驰。 “那咱们这会干什么?”有人问道。 “等。”赵泽风看着下方的草绿蛇旗,眼神阴狠,“等他们都过去了,再将他们堵在这谷中杀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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