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才来这出,是不是也太晚了点?” 简铮凑近萧云停,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而后说道:“你知道你的维护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你的答案。”萧云停退后一步,腰间的长刀骤然出鞘,架在了简铮颈间。 “我为什么要选你们?”简铮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颈间的冰凉不存在一般,“乌兰图雅救我于危难,着人授我武艺毒术,没有她,我简铮早已是一堆枯骨,又怎么会有今日。” 世上哪来那么多天纵奇才,即使是谢樽,这一路走来若无贵人相助,早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当年在阿勒泰时,她与他们说的故事七分真三分假,险些把她自己都骗了过去。 她确实被抓走当做死士暗卫培养,也确实在即将获得自由时遇到了那个毁她一生的祭司,被折磨地死去活来。 但她没有说,当时看上她的那个大祭司为当时的四部大祭司之首,手中的权柄根本不是她能撼动的,她也根本没有可能独自逃离那个魔窟。 但她的挣扎仍然获得了转机,而在她变成药人的一年后,与大祭司敌对已久的乌兰图雅找上了她。 于是她和乌兰图雅里应外合,终于在两年后成功杀了大祭司,而她又在对方的帮助下,作为一个经历凄惨的少女,偶遇了当时正在北境边境巡猎的萧家兄弟。 就那么简单。 她是乌兰图雅种在虞朝边地的一颗钉子,数十年几乎从未露出丝毫破绽,可惜有些人的嗅觉太过灵敏。先前她两次救下谢樽,也不过是因为那时的谢樽对他们还有作用而已。 “那我便杀了你。”萧云楼哑声道。 “现在可还不到我死的时候呢,不要着急。”简铮徒手握住刀刃,任由掌心被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好似蛊惑一般地低声说道,“下次若是再发现不对,可千万别再犹豫。” “你传不出信的,也千万不要妄想声张我的事哦,除非你想让安西边军瞬间瓦解。” 说罢,简铮放开了刀刃扬长而去,徒留一串鲜血滴落在城墙之上。 萧云楼站在原地握紧了刀柄,垂眸盯着地上残留的那串血迹伫立良久,直到暮色彻底掩盖了他的身躯。 和平已久的虞朝人几乎无人想到,屡屡向虞朝示好的北境会骤然发难,瞬间将血色带回了这片懈怠已久的土地。 十六部擅长奇袭,向来行动迅疾如电,他们不管辎重补给,只是神出鬼没地纵横于各州烧杀抢掠,以战养战。因为完颜昼的奇袭,河东连失三城,幽冀一带几乎是一夜之间陷入战备,然而沉寂已久的的幽冀驻军,几乎不堪一击。 在援军整合完毕,陆擎洲御驾亲征的前夕,又有一封战报送入了长安。 雁门关破,雁门、新洲、云州、朔州四城沦陷,半城被屠,半城为奴,死者十万,南下难民仅三千之数。 被鲜血浸染的战报上只写着寥寥两行字,却触目惊心,让整个长安陷入了死一般地寂静。孩童躲在檐下悄悄向外窥探,看着街道上一队队甲兵来往,看着大人们神色焦急地争吵着什么,看着天边的夕阳如烧,好似战火。 “废物,不堪一击。”完颜昼坐在冲天腥气间擦着锃亮如雪的弯刀,然后随手将那染血的绸缎扔下了城楼,冷眼看着它落入浓黑的血洼消失不见,“让呼延烈快些,别落后太多。” 此次十六部南下进军分了两路,一边是完颜昼所领的东路,走雁门太原怀州一线,一边是呼延烈所领的西路,走榆关燕京冀州一线。 待到两线贯通,汇合于黄河北岸的怀州城时,整个幽冀地区便会尽数落入北境手中,任谁来了也别想再拿回去。 “王上攻城有方,呼延将军自是不如王上,如今才刚破榆关呢。”有人立时在完颜昼耳边笑道。 “少奉承。”完颜昼玩笑似的斥责一句,眉目间满是意气风发,“重整战备,明日本王便要挥兵南下,直取太原。” “至于雁门关,就像先前那样,杀一半留一半吧。”
第164章 高高的关隘之上, 完颜昼倚靠在垛口边静对山风,城下的哭嚎声始终没有停止过,他却连眉头都过没动一下。 虽说雁门关不大, 人口物资都算不上多,但若是加上其下辖的诸多村镇, 收益也算颇为可观。 在北境的军队过境后,那些村镇皆被劫掠一空洗,幸存者也不过十之二三, 其中有一些青壮被赶到了雁门做些苦工, 而这些人在北境的大军离开雁门时也会有大半被杀, 以免他们发生哗变,留驻的少量军队难以应付。 或许他做得过了些,但…… “王上有令!重整战备,明日拔营!王上有令……”传令者挥舞着绘着鹰隼的紫旗, 策马奔走在街巷之间,传递着完颜昼新下地命令。 快马掀起腥风, 那血腥味浓稠如浪, 翻涌着扑向两侧。 “不长眼的东西,滚开!”一个虎背熊腰的士兵恶狠狠地将拽着自己腿的妇人一脚踹开, 却仍是被她扑过来过来拽住了裤脚,“就这么点也好意思哭爹喊娘的, 老子愿意拿愿意用了, 那是抬举你们,识相的就给老子滚远点!” “搜了几条街才这点能用东西,老子还没嫌晦气!” “求大人留一点点给我们, 一点就好……”那妇人满身血污喘着粗气,看向那士兵手中麻布袋的眼神溢满泪水满是渴望, “我家孙子,才,才刚满四岁, “怕什么?”那士兵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抬起下巴往城外指了指,“老子给你指条明路,外头那坟岗有不少吃的,还爬的起来就去瞧瞧吧。” “不……”她仍是伸手,还想在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她便看见自己的手臂被刀光斩断,落在了大片血洼之中。 “我以为你多少会劝阻几句。”完颜昼俯视着下方的惨剧淡淡道,“毕竟他们也算是你的同胞。” “北境的虎狼,本就需用血肉饲养。”刚刚踏上城楼的陆景凌如此应道,他衣角和鞋底都沾着大片血迹,不知刚从哪里回来。 十六部的勇士向来以嗜血的野蛮作为武器,以此所向披靡,完颜昼就算再如何移风易俗也不过数年而已,还远远无法与这种持续千百年的风俗对抗,况且他不能,也不想作出改变,这是北境最大的武器,自然也是他最大的武器。 而且这也算不上稀奇,中原王朝战争时的倾轧乱象也没比这好到哪去,一样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陆景凌早已看惯。 “说的是。”完颜昼换过衣物又洗漱过一番,此时身上还带着些许皂角的香气,“方才接到消息,赵泽风已然赶到太原,本王倒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武安侯究竟有几分本事。” 与雁门不同,此时的太原齐王府一片寂静,这座荒废已久的巨大府邸枯草侵院,锈蚀门楼,早已许久无人造访,再无一丝人迹。 赵泽风身披银甲,沉默着穿过庭院回廊,直到一座巨大的校场现于眼前。 他抬眼望去,这座校场与十年前并无不同,少年时踩过的四周的木桩也仍在伫立,只是高台之上那面随风漫卷的火红王旗已然褪色。 赵泽风轻轻抚过那日渐腐朽的木桩,终于无比清晰地感知到时光早已如逝水般一去不复返,这里始终是他的心之归处,只是举目望去,从前在此处共沐山风的诸多亲朋……竟无一留下。 太原昏黄的沙土,绵延的群山,几乎将所有人阻隔在外,这里只是远方,而少有人视之为归宿。 “他们仍会应招,这是皇命君令,君臣有别,他们不得违抗,可他们心中又还会有几分爱戴?”赵泽风低笑一声,像少年时那样盘腿坐在高台之上。 “侯爷……”赵停林喉头微哽,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家人似乎都不善言辞,也很少伤春悲秋,“弟兄们即使心中有怨,也不会不认侯爷的。” “是我对不起他们,他们怨也好恨也罢,都是应当。” 十三年,自齐王和赵家相继离开,幽冀旧日的风光便彻底消失无踪,玄焰军的规模一削再削,结构一变再变,那些带不走的士兵,就像迟暮的老狗一般被遗忘被抛弃,独自在暮色中消亡。 玄焰军尚且如此,更别说原先跟在齐王和赵家身后的幽冀驻军了。他们追随于他,出生入死,战功赫赫,却在最后却鸟尽弓藏,兔死狐悲。 乱花迷人了的又岂只有陆擎洲的眼,当时陆擎洲下令消减军费时,赵泽风曾在朝堂上质问陆擎洲可还记得边关的风雪,可还记得冀州的王府? 他责问的又何止是陆擎洲一人?或许自他们踏出冀州时,一切便都是错。他们深陷旋涡,却无路可逃。 赵泽风归来的消息传的很快,不到半日冀州上下便知晓他们这位声名显赫的少将军回来了,在陆擎洲领军到达太原前,幽冀的一切战事皆由他负责。 在军令发出的数个时辰后,各镇的统领便带着亲卫精兵齐聚王府,偌大的校场之中,很快便占满了人,喧哗的声响震落梁上尘土,王府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瞬间鲜活了起来。 “我就说陛下不会放弃我们,怎么样吧?我赢了!给钱!少将军来得也太慢了,让咱们好等。” “什么时候了还赌赌赌,你小子干点好的成吗?” “什么少将军,现在已经是侯爷,是将军了,你会不会说话?” “十几年没半点好处,如今要人冲锋陷阵倒是想起来了,死了那么多人……” “没仗打也没少你饷吃,拿着好酒好肉的时候不见你叫,这时候倒是吠上了,赚得少就是亏是吧?狼心狗肺的东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心怀天下,又岂是你们能污蔑的!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小心人头落地!” “都别吵了!针尖大小的心眼,就容得下这点私情小利,你们知道太原往北几百里死了多少人了吗?” “你这话说的,又不是没打过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害怕就滚回家喝奶去!” 眼看着众人揪起衣领就要打起来,赵停林赶忙找出了积灰的号角,也来不及擦擦就塞到了嘴里,熟悉的号角声响起,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原本悄悄瞟着高台的眼睛都光明正大地看了过去。 赵泽风满身沉郁早已消失不见,他站在高台边缘,红衣猎猎一如少年时。 “我向来不擅长说那些场面话,诸位应当知晓,我便长话短说。”赵泽风垂眸看着眼前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仿佛边关的硝烟与烈风又吹回了血脉之中。 “今家国危亡,虎狼当道,雁门已然失守,太原危在旦夕,承蒙诸位不弃,仍愿与我一同护我山河。” “过去十年是我赵家失职,对不起诸位。但还请莫忘同袍之谊,护国之责,于此危亡之际与我一同出征,保家卫国是你我之责,不可推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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