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已经快六年了。”距他开始奉命修典明律,握着笔双手都在颤抖的那天,居然已经过去快六年了。 应无忧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白雪,抚过自己眉间的褶皱叹息道:“是啊,时光飞逝。” 时光去似流水,陆景渊谢樽回京、谢淳革新改制、南北两国修好仿佛都只是昨天的事,但回过头细细一数,居然已经过去六年之久。 区区六年而已,却又是一轮物是人非。 应无忧看向灯烛下执笔沉思的青年,只觉一阵恍惚,当年刚过他膝前的玉雪小童,已然长成了名动天下的一代贤臣,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这本熙宁通律,必然名垂青史。”应无忧突然道。 王锦玉闻言轻笑一声道:“还不一定用这个名字,陛下那里还未松口呢。” “和乐安宁,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应无忧摇头道。 王锦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个名字是他取的,他自然亦是如此认为。 “好了,老师快专注案前吧,这半晌过去奏折一本未少,小心定国公那又来催促。” “所言甚是……”应无忧听了这话霎时没了兴致,魂魄被抽干似的吊着,活像一具尸体,“自改制开始,户部就没一天闲下来过。” “哎……你我同病相怜,都是国公手下当牛做马的卒子。” 哦,对了,顺带还要在暗处给陆景渊当牛做马,应无忧木着脸腹诽道。 “老师此言差矣,待律法修订完毕,我便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了,但老师案头的麻烦,恐怕永无休止吧?” “……”这语调听着分外熟悉,但谢樽不是走了吗?怎么莫名其妙又回来了? “明日你别来我这儿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椒柏听见里面传来的笑闹声,好奇地自窗边探头看了进来,一双小鹿似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两位大人说什么呢?” “不是让你下去休息吗?怎么还在外头吹风?”王锦玉被突然出现的脑袋吓了一跳。 “暗卫就是要时时刻刻守在主上身边呀。”椒柏笑道。 王锦玉叹了口气,心知这鬼灵精怪的家伙说什么也没用,便打发道:“既然你闲着,便替我送封信给秦王殿下吧。” “是!” 秦王府中,庭院中的一株凋零的海棠孑立,陆景渊坐在廊下,静观白雪穿庭而过,落在肩头好似飞花。 “殿下,西边的信。”薛寒踏雪而来,将一封印着漆红蜡印的信递到了陆景渊手中。 若是此地有卓识之人路过,便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封信不属于虞朝也不属于北境,而是来自于一个更加遥远的辉煌帝国。 陆景渊收回落在海棠树上的目光,接过短刀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当陆景渊看到了信纸上肯定的答复时,毫不意外地勾了勾唇角。 他将随信而来的多角太阳花金徽握在手中,金徽锐利的边缘刺入掌心,留下了一道道猩红的刻痕。 六年前在阿勒泰洒下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了。 至此,一切前奏已然谱写完毕,好戏即将开场,诸位……敬请入局。 “殿下。”本已离开的薛寒听了下面人的禀报,又悄然来到了陆景渊身边,“定国公求见。” “他倒是会挑时候……请至酒阁吧。”陆景渊说罢将信纸丢入炭盆,然后看着它被火焰缓缓吞没,最后化作灰烬。 待最后一片纸页消失,陆景渊起身离开,一袖粉雪骤然倾落,又随着他的转身如雾般散去。
第154章 “十六部送来的那三千战马, 已然归属武威。”谢淳嘬饮着雪露煎泡的新茶,感觉额头的抽痛缓和了些许。 “你的手笔?”陆景渊说罢又轻轻摇头否定,“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其实一直以来, 为了避免/流言蜚语和陆擎洲的忌惮,谢淳和谢樽在政治上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甚至连私交都减少了许多,但血缘终究是血缘,自谢樽离开武威起, 谢淳仍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 不过陆擎洲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谢淳, 却也没有对他动手, 新制也因此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而在谢樽离开后的这半年里,谢淳也一直谨言慎行,从未有过任何动作,无声地向陆擎洲表达着他的立场与态度。 至少表面如此。 “不是我。”谢淳皱着眉, 将饮尽的茶杯放了回去,“是昭明公主。” “陛下对她十分纵容, 几乎是言听计从, 今日北境使节刚一入城,她便去中正殿求了圣旨,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陆景潇始终难当大任,其他皇子更是庸碌之辈。”陆景渊为谢淳将茶水添满, 又招手让薛寒拿了些茶点来, “陆擎洲有意让她涉政,只是恐怕难以成行。” “若她是男儿身……”谢淳抿唇,眉间郁气难掩, “不,女子也无妨。” “只是她先天羸弱, 生不逢时。”注定如昙花一现,难立心中所求的万世功业。 听到谢淳的话,陆景渊眼眸深处泛起层层波澜。 所有人都为这位惊才艳艳的公主感到可惜,认为她身体残损至此是天不许圆满,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但陆景渊却知道,她的羸弱尽在人为,一切本不该如此。 “罢了,多说无益,她总有自己的想法。”谢淳叹了口气,没再多言,“我来只是想问,你们确定傅家可信吗?” 这件事谢淳疑虑已久。 武威傅家多年来一直不党不争,从未与任何势力有过多余的勾连,这种家族向来最难把握,况且…… “樽儿在那儿也不过驻守了四年而已,如今又已离开。” “你们确定如今的武威还会听凭差遣吗?” 谢淳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这世间万事总难算尽,尽人事待天命便已足够,不必被未发生的意外束缚手脚。 况且陆景渊相信谢樽,相信他已然做好一切准备,他有怜爱之心,亦有执剑之能,就好似漫漫长夜中孤悬的明月,注定会吸引所有目光,使百川入海,天下归心。 “相信他吧,此行道阻且长,这世间唯他一人而已。” 两月后,武威 除夕前边塞依旧风雪不断,遮天蔽日的大雪将城垣掩埋,黄沙亦不再飞扬。到了这个时节,边地的众人皆龟缩家中,以暖黄的灯烛抵御彻骨的寒意。 “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写啊?这写的是个什么东西?”灯烛之下,傅青指着桌案上半张狗爬似的对联大声叫道。 “就你会写。”薛温阳不满地将笔往纸上一丢,坐到一边生气去了, “我都说了我书读得烂,字也没好到哪去,结果非让我写还要骂我,这是什么道理?” 本在一边和谢星辰低声交谈着的傅苕听见动静,脑门上青筋一跳,立刻过来充当和事佬道:“好了好了,投票选了你写就是你写,写成什么样都行。” “你别跟傅青计较,他小孩儿心性,就爱跟人对着干。”傅苕警告地瞪了傅青一眼,让他赶紧滚过来道歉,“还不快过来道歉!” “我就不。”傅青作了个鬼脸,“本来就不好看,还说不得了?” “你!”薛温阳闻言顿时气了个倒仰,“说得好像你写得多好一样!你那字也就比我好上一点点而已,几百张都比不上侯爷半个字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比你好就行了,说事就说事,你少拿侯爷来拉大旗,侯爷岂是我能比的?你可别想给我扣帽子。” “你读过书吗你?我是这个意思?” 眼看着这两位大爷又吵了起来,傅苕目露绝望,为什么这两人在外面正正常常,回来一关上门就变成这样了呢? 正当她准备上去暴力镇压,先把傅青这个挑事的赶出去呆着时,谢星辰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都闭嘴站一边去,我来。”谢星辰阴着脸把桌案上的半张废纸揉成一团扔了,又阴着脸拿起了被薛温阳摔得炸毛的笔。 他一点都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但却被大雪阻了去路。师父在外头群狼环伺,他却被迫在这里看小孩吵架,一想到这儿他就恨不得把傅青和薛温阳捆了扔到柴房里清醒清醒。 “哦……”薛温阳和傅青被吓得缩了缩脖子,退到一边开始用目光厮杀。 见状傅苕叹了口气,无语地白了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到了谢星辰身边想安慰他几句,却又半晌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 谢星辰是回来送草图顺便补给物资的,本来呆个两三日就要走,却被风雪强行溜了下来 “你也不必太过着急,冬日本就不适合制图,就算你这会儿在外头,也一样只能找个地方窝着,没什么区别。” “记录天气也是重点之一。”谢星辰硬邦邦地说道,别说是下雪了,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也坐不住。 “……”傅苕无法了,这群人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她是不想管了,“你们自己在这呆着吧,我去膳房看看。” 膳房中白雾翻腾,婉婉正站在案前擀着面团,一个个小剂子在她手下变成了漂亮的白饼,圆润又可爱。 见傅苕进来,她抬头笑着问了一句:“他们又吵架了?” “恭喜你,猜对了。”傅苕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走到水缸旁边打水洗手去了。 “你就不该管。”桑鸿羽在一边拌着饺子馅插嘴道,“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也就堪堪十岁,说道理自然说不通。” 桑鸿羽将拌好的饺子馅分了一半出来,示意傅苕可以开始包了: “谢星辰好些,至少不涉及谢樽时还算得上成熟稳重,勉强能独当一面。” “这样吧,他独占八岁,傅青和薛温阳就各分一岁。” “平日里看不出来,桑将军还会说玩笑话。”傅苕接过饺子馅笑道,“也未曾想将军竟会应下邀约。” 桑鸿羽是他们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平日里总是一脸严肃认真,通常跟他们说不到一起去,也只有谢樽在时,他才会有点不一样的表情,这等打趣实在令人意外。 且不说这个,光是今年桑鸿羽居然来了,还在这儿拌饺子馅这事,就已经让傅苕惊讶万分了。 毕竟虽然每年除夕相聚是谢樽定下的规矩,但谢樽如今不在,她原以为桑鸿羽不会应邀来着。 “若是他回来了,知晓这两年我没来,还不知道要把我说成什么样呢。” “咳……行了,快包你的吧。”桑鸿羽耳根漫上一抹红色,把所有馅都放在了傅苕面前,“全交给你,我去看看肉炖的如何了。” 傅苕见状微微挑眉,凑到婉婉身边低声道:“没看出来,桑将军居然还是个脸皮薄的。” “我早发现了。”婉婉笑着应和道,“不仅脸皮薄,还心口不一。” “对,对。” 若是谢樽在这儿,必然会对这话大加肯定,顺便拍着桑鸿羽的背调笑几句,再说说那些少年时的趣事,以此作为她们的结论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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