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厉害吗?”傅青气息有几分不稳,看着傅苕的眼神尽是期待。 “厉害,非常厉害。”傅苕抹去脸上粘上的黄土,挂上哄弟弟专用的笑容,笑着摸了摸傅青的脑袋。 “嘿嘿嘿,我也觉……” 傅青话还没说完,便被周围汹涌而来的的奉承声打断了。 “小将军果然神力!” “太厉害了吧,小将军留下来教教我吧……” “哎呀,也没有很厉害,今日我得空,倒是可以留下几个时辰。”傅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应和了两句。 “要是能入小将军麾下该有多好,要我说,这武威本就该是小将军的天下才是。” 听见这句话,傅青动作一顿。 他垂眼与傅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味深长。 下一刻傅青便移开了目光,他余光看向出声的那人,抿了抿唇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模样,眼中也泄出了几分不忿。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没有作出回应,而是跟随着请教他射箭的那人再次走进了靶场。 而在她身后的傅苕则是抱臂记下了那人的容貌,随后转身离去。 傅府的楼阁之中,傅苕摒退下人推开房门,果然看见了在她屋中等候已久的沉玉。 “多有冒犯。”这毕竟是女子的闺房,沉玉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自从进来他便手脚不知往哪放了。 “无妨。”傅苕跟他是老熟人了,也不在意这些,她坐下给沉玉倒了杯茶,沉声道, “侯爷料事如神,他们果然盯上了傅家。” “如此甚好。”沉玉点了点头,“接下来便按计划行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武威都要尽数托付给傅家了,万望二位不要辜负侯爷所托,让诸位四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尽可放心,傅家定不负侯爷所托。” 自那日之后,傅苕和傅青又遇到了不知道多少次试探,直到两个月过去,秋季的最后一天到来,终于有人扣响了傅府的大门。 来使开门见山,直言要傅家姐弟篡夺谢樽在武威统御的一切,然后越过谢樽为皇帝效忠。 “你要我背叛侯爷?”傅苕坐在上首垂眸看他,眼中的防备和怀疑清晰可见。 “并非是我,而是陛下,况且这也并非背叛,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二位本就为陛下效忠不是吗?”来使笑着纠正道。 “况且傅家经营百年,却突然被谢家的小子夺走了一切,难道就没有丝毫不满吗?” 傅苕闻言嗤笑一声:“难道这不是陛下的旨意吗?难道这武威侯还是谢樽自封的不成?” 这话说得来使一噎,他瞥向一旁一直皱眉不言,看上去早已动摇的的傅青,心下又安定了不少。 至少这傅家公子瞧着是有这份心的,而且这傅小姐也并未回绝不是?最多就是有些怨气罢了,这也实属正常。 “当年陛下受人蒙蔽,未曾想到这谢樽如此狼子野心,而今时不同往日。” “傅家治下的武威过往百年从未出过岔子,如今陛下希望你们能重掌武威,若是二位不应……” “自会有别人替代。” 陛下如今不能明面上对谢樽动手,而在谢樽调离之后,武威必须有人接手,然后慢慢蚕食谢樽留下的势力,而做这事最好的人选无疑是傅家姐弟。 傅家在武威根基深厚,又一直跟随谢樽经营,由他们接手,就算谢樽长期离开也不会引来太多质疑。 更为难得的是傅家早就对谢樽不满,只是一直隐而不发,这样一来,谢樽被逐渐排除出去便是必然,陛下忧心的事便自然而然地解决了。 这对陛下和傅家是双赢的好事,他相信傅苕不会拒绝。 “我会好好考虑。”傅苕静静望着他,神色不变喜怒,暂时没有给出答案,“送客。” 来使踏出院门时隐隐听见了屋中传来了争论声,他唇角一勾,胜券在握般地迈步离开了。 在那之后没几天,一封圣旨便送进了武威侯府,圣旨非常有礼貌地请谢樽回京,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 “北境来使?国宴?”谢星辰接过圣旨,皱眉重复了一遍。 “是啊是啊,小公子不知,这次阵仗可大了呢,陛下宣了不少显贵回京,瞧上去是要一扬国威呢。”宣旨的太监谄媚笑道。 武威侯得罪不起,这武威侯的徒弟他也得罪不起,得好生侍候着才是。 谢樽站在一边唇角微勾,腹诽了一句: 扬威?恐怕是要把他给扬了吧? “武威侯当年在猎场上的英姿小人可是记忆犹新,也不知这次还有没有机会一饱眼福。” 谢樽报以微笑,并未接话,他后退一步瞥了眼沉玉,对方顿时会意,上前给这太监递了颗金豆子然后把人带下去休息了。 “放轻松,陛下不会动我的。” 到此为止,陆擎洲所有的动作都与他预料的分毫不差。 别的不说,至少他的荣誉,他的头衔,他的性命都不会有任何问题,最多就是活得憋屈一点罢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好歹棋局上的诸位仍处于微妙的平衡不是? “徒儿只是看不惯师父被这般对待。”谢星辰转开眼去,心情看上去颇为不妙。 “噗,好了好了,要带的书和细软收好没?以后我们师徒两恐怕要在长安的侯府里好好坐上一段时间牢了。” “只要和师父呆在一起,我都没关系。” “放心吧,定然不会丢下你的。” 一个月后,长安城西 谢樽见过许多长安的冬,今年却有些不同,窗外的雪并不大,从天而降雪粒圆润可爱,跳珠似的落下又积成一层,看上去十分特别。 但这雪瞧着好看,抚上去却是又干又硬,全然没有想象中那般喜人。 “星辰,师父恐怕又要出去一趟了。”谢樽看着驿馆外的枯树林突然说道。 “嗯?” “不必担心,今日风雪不大。” 说罢,谢樽背上包裹严实的剑匣,撑着窗户一跃而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林木之间,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因为担心会暴露出些什么信息,自从正式回归后谢樽便再也没用过剑,时隔多年再次背上熟悉的剑匣,他心下竟颇有几分怀念。 冬日林木落尽,枯木参天,抬头望去,漆黑的树干扭曲链接,好像化作了天幕的裂痕。 约莫过了一两炷香的时间,谢樽在某个白雪覆盖的寂静山坡上停下,随后他放下剑匣,转身看向了身后一颗分外粗壮的树干。 剑匣插在雪中,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咔擦声。 “从武威跟到长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是怕我中途跑了吗?” “崇光。” 谢樽声音平静,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叫着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第144章 谢樽静静垂眸看着前方, 直到一个沉默的身影自树后走出。 “十四年过去……” “自别后,你我似乎是第一次如此坦诚相见吧?” 没有虚假,没有掩饰, 没有猜忌,也没有怀疑, 他不知道赵泽风究竟知道了多少,但对方能站在这里与他对峙,便已经说明一切已然无可挽回。 而他们自当年太原一别后便如风中残烛的交谊, 也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总角之年的嬉笑怒骂犹在眼前, 但……终不似, 少年游。 谢樽目光落在赵泽风紧锁的眉头上,心中除了淡淡的惆怅与释然,已然再无其他。 “为什么?”赵泽风的声音疲惫沙哑,他有太多问题想问, 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一切问题都早已没了意义。 他的人自北境归来, 查出谢樽确实用过“怀清”这个名字时, 他只微微阖眼,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无尽的悲伤将他缓缓溺毙。 他杀了叶安,他们之间已然再无半点可能, 他甚至没有资格去愤怒去仇恨, 两人之间从无对错,只是人事易变,命运无常。 这段时至今日他都倍加珍惜的感情, 终于变得面目全非。其实它早就死了,死在十四年前谢樽死去的那个冬天, 走不出来的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自谢樽回到长安,他就从未相信过他。 他们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实在太过了解,他从不相信谢樽会忘记陆景渊,也不相信谢樽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个……乱臣贼子身边,但他仍然心怀希冀。 从一开始,他们的重逢便毫无喜悦可言。 “我选择了陆景渊,仅此而已。”谢樽笑了笑,没再解释。 谢樽侧身背光站在山岗之上,浅金色的日光越过山岗,为他镀上了一层融融暖光。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赵泽风脸上血色尽失,他避开了谢樽的目光,嘴唇翕动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他这副模样,谢樽心中也有了思量,他淡淡移开目光,背起剑匣率先往山岗那边走去。 “跟我来吧。” 越过这座山岗,便可见远处一座高耸的山峦拔地而起,其上的宝塔万年如一,似有日光流转,星月停驻。 谢樽已经四年没回过玉印塔了,叶安墓前无人洒扫,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玉印山周围的奇门遁甲早已随着叶安的逝去变得荒废,谢樽没费什么力气便到达了塔下。 塔中杂草丛生,没有一丝人气,他站在叶安墓前,轻轻抚上了面前冰冷的石碑。 “师父,我回来了。” 赵泽风没有靠近,只是沉默地站在远处,看着谢樽一点点将碑边的荒草除尽,又捏了个不甚好看的雪人放在了石碑之下。 “可惜不是春天,没有师父钟情的桃花,便用这个将就一下吧。”谢樽坐在碑前,笑着将雪人的脑袋有又摆正了些, “你看,很像你不是吗?” 虽说叶安死后化作飞灰不知去了何方逍遥,但谢樽仍是按照玉印塔的惯例为他立下了这块石碑,也算留作念想。 做完这一切,谢樽起身向赵泽风看去,眼中无喜无悲。 两人沉默着对视半晌,夹杂着雪粒的冷风吹过,银白地枪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弯月似的银光,挟着尖啸的风向谢樽袭来。 不过瞬息而已,游龙枪尖距离谢樽的咽喉便已是咫尺之遥。 散落的长发拂过枪尖,谢樽不躲不避,只是着赵泽风颤动地眼眸平静道:“你杀不了我。” 他不能死,赵泽风比谁都清楚。 “拔剑。”赵泽风哑声道,“让我看看这么多年,你究竟有几分实力。” 这么多年来谢樽从未用过全力,少有人见他出手,所有人都畏惧他的深不可测,赵泽风也想知道,眼前之人平静表面之下隐藏的究竟是浅潭还是深渊。 “没有意义。”谢樽轻轻摇头,随即伸手握住了游龙枪,一点点将它掰到了一边,赵泽风重心下沉,掩在袖下的手臂青筋毕露,最后却仍是不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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