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能再往后退点吗?我家马儿脾气不好,要是惊了殿下的车驾那又伤了殿下可不好。”说着,赵泽风又皱眉不满道, “赵停林,本侯不是让你来请晋王行个方便吗?怎的本侯瞧着殿下这也没动啊。” “回侯爷,属下已向随侍传令,但……”赵停林熟练地说着,脸上摆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本侯是叫你去与晋王借道,你找他做什么?难不成狗能听得懂人话?” 听见这含沙射影的骂声,晋王也坐不住了,他猛地掀开帘子,咬牙切齿地盯着赵泽风,样子瞧上去恨不得生啖其肉,嘴上却是挤出了一个“退”字。 赵泽风对他的怨恨眼神视若无睹,晋王这种娘家不显,手上半点实权也无的纨绔王爷,来十个他也不带怕一点。 况且这事赵泽风还占理,事实上他虽然行事无状,却是事事占理,小错不断,大错一个不犯,言官弹劾来弹劾去也只能说上一句嚣张跋扈,奢靡无状了。 街巷一片寂静,光影斑驳,各家的侍从提着灯笼沉默地看着这出闹剧。 没人觉得赵泽风是来给谁出气的,只觉得他不过是按照惯例来找晋王的茬罢了,就连晋王身边的侍从也是这么觉得。 于是他忍着满腔怒气,在引着马向后退的同时,恶狠狠地挥鞭子抽向了那个绿衣男子。 “还不快滚开些,惊了王爷的车架,竟还想拦侯爷的路吗?” 但侍从的鞭子还未抽到那人身上,便被下了车的谢樽一把抓住,随即反手抽了回去,这一鞭极狠,将人抽得腾空而起,哀嚎着在地上滚了数圈,鲜红的血迹透过衣物印在了石砖路上。 “放肆!朝廷命官也是你一个小小仆役动得的? ”谢樽将鞭子扔在地上,似乎觉得多拿一会儿都嫌脏,他仰头与车上的晋王对视,眼神冷得惊人, 年少时在齐王府,此人便依仗身份欺男霸女,果然世人多是是三岁看老,能有毅力改变者寥寥无几。 “此等恶仆,主君未曾发话便敢越俎代庖,晋王殿下还是早些料理了好。”谢樽话中半点不逾矩,却也是半点没将晋王放在眼中。 不等面色难看的晋王发话,赵泽风便笑着赞道:“所言甚是,是该早些料理了,若晋王身边都是这些不入流的货色,皇室宗亲的脸面该往哪放?” “……”晋王看着他,脑中嗡嗡作响,嘴唇开开合合半晌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陆家的皇子还有脸面可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姓赵! 他恨赵泽风入骨却无可奈何,对方有天下权柄最盛的两人保驾护航,手握重权,在民间也威望极高。 这么多年他就想不明白了,父皇和赵磬为何如此属意赵泽风,那些贱民也是一样! 谢樽看了晋王片刻,也看出了对方此时心中所想,于是叹息一声转头向赵泽风看去,打算叫着人到此为止,却猛然撞入了那双全然是漫不经心的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明白了些什么。 陆擎洲比先帝更狠,于他而言,这些无能的儿子不过是一颗又一颗的弃子,若是弃子有了怨怼或是行事不端,便要毫不手软地铲除。 而赵泽风则作为试金石与刽子手,始终践行着他的所思所想。 或许这位也快轮到这位晋王了吧。 即使这些谱系臃肿的宗亲确实无用,铲除的好处数之不尽,但如此激进的手段,让谢樽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恶兆,当年……先帝亦是众叛亲离而死。 师父所言的,难以改变的命途便是如此吗?对啊,陆擎洲年幼时就是由先帝带大,他们兄弟二人……应当一脉相承。 他忽然想起在阿勒泰的某一个夜晚,陆景渊接到一封来自长安的信时的感叹:“难道不觉得很像吗?彼时的陆擎元和陆擎洲,与此时的陆擎洲和赵家叔侄。” 谢樽如堕冰窟,指甲扣入掌心。 过了半晌,他缓缓转过头去,却骤然和站在一旁的绿衣男子对上了目光,看着那双明澈宁静的眼睛,谢樽瞳孔紧缩,巨大的震惊排山倒海般地压来,瞬间将他淹没。
第136章 赵泽风还在和晋王说着什么, 但谢樽恍若未闻。他沉溺在那双眼睛之中,当震惊退去,迟来的喜悦汹涌而来。 “你……”谢樽声音沙哑, 但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对方轻轻摇着头打断了。 见状谢樽如梦初醒, 攥紧拳头移开了目光。 “你先走吧,晋王应当没空找你麻烦了。”说罢谢樽不再理他,转而看向了赵泽风, 眉间也蔓上几分不耐, “时辰不早了。” “行。”听见这声催促, 赵泽风也止住了话头,他微微抬手点向了那个被抽倒在地的侍从,神色冰冷,“望殿下回去好好处理, 敢在本侯面前耀武扬威的人该是什么下场,想必殿下应当清楚。” 这话一出, 那侍从的命运便已被注定。 车驾驶离时, 谢樽最后看了一眼那道远去的身影,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了车帘。 街巷很快便恢复了寂静, 各家车驾有条不紊地离开,没再生出什么风波。 末位官员在长安向来人微言轻, 通常只能靠着接济在坊间找间逼仄的小院住下, 等待着某一天飞黄腾达。 绿衣男子推开简陋的木门后,一个书童模样的小少年急急迎了上来。 “大人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撞上了晋王。”王锦玉几步迈入屋内,有些疲惫地接过了椒柏递来的热茶。 这几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今日在外只是多吹了会儿风,指尖便已经漫上了病色。 “啊?”椒柏愣了愣, 脸上的焦急清晰可见,“那,那怎么办?” “已然无事。”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王锦玉眉宇间仍有忧色。 不过他担忧的并非晋王,而是赵泽风,若是被赵泽风发现他回了长安,恐怕这平静日子便要到头了。 罢了,如今想这些不过是庸人自扰。 “好了,早些休息吧……对了,殿下可有来信?” 椒柏听见他问起此事愣了一下:“没有吧?呃……反正我是没收到。” “……”王锦玉有些无语,他至今还是难以适应,陆景渊身边居然会养出椒柏那么跳脱又随意的人来。 “你多多注意。”自谢樽回来之后,他便有许多事情想问,却始终无路可问。 他早已一无所有,甚至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陆景渊将他带回长安后,也只是遣了椒柏供他差遣,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半点动静了。 数月以来,双方连信件都没通过半封。 “罢了……”王锦玉起身拂衣在案前坐下,“明日一早,为我送封信吧。” 总不好再一直这么等下去……况且,谢樽已经发现他了,即使能确信谢樽不会对他不利,但他也急需知晓对方如今的立场。 “哦,是给殿下的吗?那大人快写,今夜我便能送去了,不必等到明日。” 原本王锦玉只期待这封沾着夜露的信能得到些许有关谢樽的回应,却没想到三天之后,一封印着海棠的蜡印的信笺放上了他的案头。 信纸极薄,上面只书有寥寥八字: 久期一见,千里同风。 自东宫回来后,各方请帖便如雪片般飞入了武安侯府,谢樽并未推脱,挑拣着去了几场,赵泽风偶有同行,不过更多时候是他独自一人。 往来于权贵之间的日子谢樽并不陌生,他游刃有余地将这个名为武威侯的人展露于众人眼前,宣告着又一个权臣将起。 很快又是十日过去,闭门数月的定国公府终于迎回了他的主人。 “小心些。”谢淳率先下车,随后转身将赵鸣珂扶了下来。 待到两人站定,谢淳微微抬手令众人起身,然后垂眸看向了站在前列的小少年,神色柔和下来。 “长高了不少。” “孩儿在府中一切安稳,自然长得快些。”谢霁仰头看着他,虽然面上淡静,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堂中已布好茶点,父亲可要休憩片刻再入宫?” “不必。”谢淳否决道。 他和赵鸣珂先前已在城外驿站梳洗过,此时要赶着进宫述职,不好在府中久呆。 “晚膳时分应当会回来。”谢淳想了想又补充了这么一句,说罢转头向赵鸣珂看去,“舟车劳顿,你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晚些再忙吧。” 于是,谢淳下车还没半柱香的时间,便又上了车匆匆向皇宫赶去,留下定国公府门前乌泱泱的一群人等着赵鸣珂发话。 “都散了。”赵鸣珂打发走众人,待到人都走空了,才在最后带着谢霁一道跨入了府门。 大门“砰”的一声合上,没了些不生不熟的外人,赵鸣珂顿时现了原形。 她蹲下身捏了捏谢霁的脸,橙红的裙摆铺了一地。 “高了,也瘦了,原先觉得你长得更像筠姐姐,这才大半年,倒是跟你爹越来越像了,性格也像,不过嘛……你比他要别扭不少。” “姨母,放,放手。”谢霁扒拉着赵鸣珂作恶的手,艰难道。 “如今再不揉,以后更没机会了……” “好吧好吧,不揉了,你不是准备了茶点吗?吃茶点去。”说着,赵鸣珂拉起了谢霁的手,往竹书堂走去。 竹书堂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像停留在了过去的某一天,再也没有往前进一步。 路过堂前的两棵白玉兰时,赵鸣珂停住了脚步。 此时玉兰花刚谢,尘泥中仍然可以窥见些许将要腐败殆尽的花瓣。 在谢霁抬头之前,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堂中走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谢淳回京的第二天便是每月的大朝会,这场朝会开得比平日更久,直到日上中天才堪堪结束。 通往宫外的大道上,众人压低了声音交谈着,话题虽然是绕来绕去,也总是左不过那几样: “这……连开十二商埠,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怎可如此轻率?” “此事不是已经酝酿许久了吗?至于如此惊讶?听说昨日谢淳回来后,中正殿灯火不熄,陛下和三省诸重臣商议了一整夜呢。” “说是三省众议,谁人不知那是谢淳的一言堂……如今他的权势无人出其右,恐怕连赵磬都得避其锋芒。” “毕竟我朝如今与北境交好,众方无战事,赵家自然不比从前,没落也是必然。” “还用得着你们操心?别忘了赵谢两家走得有多近,不止有姻亲相系,就连那刚回来的谢樽,如今也是住在武安侯府。” “不是说谢樽早就自立门户了吗?” “再怎么自立门户也是血亲,况且我瞧着双方也没闹翻不是?” “就算没闹翻,那也差不了多少了,当年他出事时谢家可是第一个就撇清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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