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如此,他却还是把陆景渊带来了,一是他不想将陆景渊藏着掖着,二是……若是隐瞒了陆景渊的存在却让他留在阳关,对简铮来说恐怕更个大麻烦。 谢樽想着在心里长叹一声,总归还是他对不起简铮。 “请将军准我二人入将军府下。” 见谢樽说得干脆,简铮目光挪回了他身上,眉头也舒展了不少:“我曾经许诺过你,无论你我处于何种境地,我简家的大门都会为你敞开。” “你入我麾下,本就是我所求,我自然不会拒绝,但是……”简铮抬手指了指陆景渊,“他不行。” “我这儿庙小,可容不下昭元太子这尊大佛。” 迎着她的视线,陆景渊微微一笑,终于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依照将军所言,如今要需要竭力留下的便只剩我一个了。” 听见他开口,谢樽立刻悄悄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顺便递去了几个眼神。 路上不是说好他来解决的吗? 陆景渊安抚般地捏了回去,然后又忍不住把谢樽的手整个握了起来。 简铮于谢樽有恩,这个得罪人的恶人,怎么都不该由谢樽来做,想要留在简铮府下,合该他自己努力才是。 总归按他在简铮心里的形象,就算说话做事激进了些,简铮也只会在心里啐一句果然如此。 圆桌对面,简铮看着他们的眼神你来我往,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咳咳。”简铮低咳几声提醒道,“行了,有什么筹码就快说吧。” 依照她对陆景渊的了解,若他没有绝对的自信,此刻是不会坐在这儿的。 若是陆景渊能拿出让她心动的筹码,让人留下也并非不可,只要人在这安西,便是在她的羽翼之下,陆擎洲想来找她的麻烦,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不过陆景渊这小子当年牵着她的鼻子走,如今总要讨回来一二才是。 “方才简将军说了……”陆景渊将谢樽的手放开,温热的触感消失,他将心神聚回了简铮身上,眸光变得锐利冷然,极富压迫感的气势倾泻而出, “‘这个时候’?” “不知简将军口中的‘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听见这话,简铮悠闲端着茶杯的手猛得一顿,霎时头皮一麻。 坐在陆景渊身边的谢樽微微挑眉,在心中将简铮的话细细过了一遍。 说实话,若非陆景渊提了,他还真没发现那句话中有什么别的意味。 简铮一时没有回应,路景渊继续道: “将军并不知我二人近况,长安也并无与我有关的风吹草动,那这异样情况,自然就是出在将军这了。”他的声音四平八稳,话语间并未咄咄逼人,端得是一副从容淡静。 “……”简铮沉默地看着他,脑中迅速闪过无数借口。 但当她对上陆景渊那双好似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时,那些借口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听说数日前长安有使到访玉门……不,或许称其为监军更为妥当,不知这位监军到来所为何事?” 玉门关位于阳关西,是安西防务的中心,如今由安西大将军萧云楼驻守,自陆擎洲登基后,这位安西大将军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 “你这消息还真是灵通。”简铮叹了口气,把自己对陆景渊那点情绪收了起来,眉间聚起了愁绪。 “都说是监军了,还能干什么?下些有的没的的命令,吱吱哇哇地乱叫几声,不是什么大事,应付着就是了。” 虽然这个监军确实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目前也用不着她操心,但任谁耳边多了一只蚊虫瞎叫唤都不会心情愉快。 况且这位监军大人的到来也只是一个先兆而已,他代表着明堂里坐着的那位已经对他们失去信任了,以后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接踵而来。 不过好像那位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他们吧? 简铮耸了耸肩,状似无奈。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却是将这位监军前来的目的避重就轻地揭了过去。 陆景渊瞥了她一眼,随即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将杯中的第一道浓茶扬在地上,满上了一杯已经过了三四道的清茶: “蚊蝇再小也不改本性,只是不知这次,是怎样的气息将它们招来的?” 在他得到的消息里,近几月来安西分外太平,与北境可以说是半点摩擦都没有,萧云楼的治下无论从哪看都并无错漏。 但陆擎洲却在这个时候派了个监军来,必然事出有因。 简铮盯了陆景渊半天,颇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她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过了半晌仍旧有些犹豫: “这是军情机要,按照常理我是不能外传的。” 但他们确实是遇到些棘手的麻烦了,风云将起,或许此时陆景渊和谢樽出现在她面前并非巧合。 “但我不说,用不了多久你们也能知晓,纠结这早晚几天也没什么用处。”说罢,简铮像是终于说服了自一样,眼中的锋芒骤然显露。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神色沉重地看向两人,声音有些艰涩: “一月前,完颜昼接受了乌兰图雅的邀请,派遣了一支使团前往二十部王庭赴宴。” 乌兰图雅受封长生天神女也不过半年,就已经肃清二十部站稳了脚跟,然而她才刚站稳脚跟,就忍不住有了动作。 “而这使团的领队者……”简铮说着,在两人的注视下,将目光落在了谢樽身上。 “是必兰真。” “除此之外,同样的邀请也入了玉门关,放上了萧云楼的桌案。”
第110章 随着简铮话音落下, 院中霎时一片寂静,只有邻院传来的交谈声清晰可闻。 谢樽握紧了手中的茶杯,脸色难看, 却并不是如简铮担忧的那样是因为必兰真。 或许在刚刚恢复记忆,被那骤然袭来的滔天巨浪淹没时, 他的心湖会为此而波动,但如今却是不会了。 他目及高天,早已不会为微尘驻足。 “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谢樽轻声问道。 虽然三十六部的野心早有征兆, 但当真正面临风云将起时, 谢樽仍是心下沉重。 未曾想到才刚刚踏上边地, 兵戈便已近在眼前,也不知这于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在谢樽以为无人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简铮突然开口了: “因为皇上病了。”她神色复杂,话语中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感叹, 好像这是一种必然,“是心病。” “如今长安也不太平。”陆景渊眸光一闪, 微微颔首接了一句, 好像是认可了简铮的话。 简铮闻言嗤笑一声:“所以你挑这时候来找我,也是算准了的吗?” 陆景渊笑着回道:“来寻将军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他确实有打算来安西一趟, 但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要找上的并非简铮, 而是这安西的另一人。 “是吗?”简铮挑眉敲了敲桌子, 看上去并不相信。 “……”谢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晃了两圈,见两人间气氛好像缓和了不少,却还是少不得针锋相对, 不由有些头痛地扶额。 “所以……二位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吗?”比起这两位,他实在是所知甚少。 没等简铮开口, 陆景渊就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谢樽的话。 其实距离昭文之变已经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年岁了,四年,足够让很多事发生改变。 自陆擎洲登基,赵磬被受封平原郡王后,原本握在陆擎洲手中数十年的幽冀之地,就被彻底移交到了赵磬手中。 虽然赵磬也时常往来与长安太原之间,但更多的时候他仍是驻守太原,坐在曾经的齐王府,如今的郡王府中,手握数十万兵马,一举一动皆可引得天下震动。 “而赵鸣珂与谢淳完婚后,赵磬被借故留在了长安,卸任镇北大将军,移交虎符,转任十六卫大将军兼北衙禁军统领。” 谢樽沉默了片刻,目光淡淡扫过陆景渊和简铮,随即皱眉开口道,“所以你们是觉得,他们已生嫌隙,皇帝收回兵权,将赵磬放到眼下,是因为担心他拥兵自重?” 若是这么说,未免有些站不住脚。 “不。”陆景渊否定了这个说法,“若是如此,这十六卫大将军和禁军统领就轮不到赵磬来当了。” 赵磬如今手握长安南北所有兵力,若有二心,取陆擎洲项上人头如探囊取物,不费丝毫力气。 “长安城中的纷杂,无人能够尽知,唯一能感知的只有风向而已。” “陆擎洲此举仅说明长安天要变了,而且……许多事情在他心中的轻重排序,恐怕已经发生了改变。” 谢樽能感觉到陆景渊话中尚有未尽之言,但他没有追问,转而看向了简铮: “那将军又是如何认为的呢?” “从目前看来他说的也没错,但我可没他那么乐观。”简铮摊手,眼中闪过一道厌恶的暗光,“我依旧觉得,皇上依旧会走上先帝的老路,现在已经初见端倪了不是吗?” 谢樽沉默了一瞬,然后叹了口气:“且先不论他如何想,总归是后事了,至于如今这些事因何而起我已经明白了。” 赵磬回京任职,那么大的调动,必然引得朝野震动。如今朝野上下人人揣摩圣意,自然人人自危,如此一来,乱象必起。 而且……赵磬从冀州回来了,那幽冀要地又由谁来镇守?说实话除了赵磬,他想不到有谁能统领那里的虎狼之师。 赵磬一走,将领改换,边关少不了又是一阵动荡,或许那乌兰图雅,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有所行动吧。 “所以由谁接任和镇北大将军一职?”谢樽开口问道。 总不会是赵泽风吧?即使他年少成名,多年来纵横沙场,如今也是接不住那个位置的…… 忽然,谢樽眼神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世间似乎也无人规定过,那个位置一定要有人来坐。 “无人接任。”陆景渊摇了摇头,“镇北大将军统领幽冀全境军队,除了赵磬,陆擎洲不会信任任何人。” “如今的幽冀兵权已然三分。” “所以乌兰图雅在这个时候找上完颜昼和必兰真,想必与幽冀有关。”说着谢樽顿了一下,眉头又皱了起来,“但若是如此,她那么大张旗鼓做什么?” 请帖送进了玉门关,顺带相关的消息还送上了陆擎洲桌案,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了动作吗? “这才是我头痛的地方,我也实在弄不明白她想做什么。”简铮轻轻敲着茶杯的边缘,声音有些沙哑。 自从乌兰图雅掌权二十部,那边的手段是一天比一天多,乌兰图雅此人行事诡谲,喜怒无常,实在难以揣摩。 陆景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或许她的目的本就不是幽冀,而是这安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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