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是自恃武功根本不惧他这个“废人”。 不过眼下对方坦然相告,他一时间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何况这个话题,在人刚说完身世的这当口,于情于理,都实在不适合继续下去。 他的确对那玄冰散很好奇,但这会儿再问些有的没的,保不齐被当成觊觎宝物的匪徒。 段星执摩挲着下巴,转头看着始终波澜不惊的人,迟疑片刻说了句:“节哀。” 随后站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屋中略显沉闷的气氛呆着实在令人有些不自在,反正两小孩的散毒已结束,段星执拉开门正想去外头透透气,冷不丁听身后人又道:“你不好奇玄冰散的下落么?” 段星执:“......” 对他还真是放心得可以。 不过对方都已经先提,他也懒得再顾虑,回眸与人对视:“我只想知道,玄冰散的药效是真的么?” 秋沂城轻轻一点头:“的确有此功效,且当世只此一剂。” 否则江家惨案,也不会在江湖中掀起滔天波澜。 “为何告诉我这些?若我心怀不轨,你的处境恐怕不会太好。” “你不是...一直在猜测我的来历么。” 段星执笑了笑:“我想知道你就说?” 好奇归好奇,但他自己的来历在对方眼中也称得上扑朔迷离,他不会轻易将来龙去脉告知,自然也不求对方坦诚相待。 秋沂城站得笔直,垂眸看着地面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嗓音轻柔道:“凭这些,够让你日后不再处心积虑防备我了吗。” 段星执扶着门的动作一顿,略带诧异回望一眼:“够了,其余的不必再提。” 对方看起来固然已经足够坦诚,但很可惜。无关任何因素,他在这个世界,恐怕永远做不到彻底相信一个人。
第65章 屋中很快重回寂静,秋沂城站在原地良久,忽地看向桌上被饮尽的瓷壶。片刻后,慢吞吞走了过去。 - 院子四周新芽抽枝,春意乍显。段星执站在庭下,闭着眼嗅着泥土清气,轻轻呼了口气。 于此界中人,元津屠城的惨烈记忆远在十年前,于他而言,才过去了一年而已。 不知当年被他带进深山的衣凡箐如今过得如何了,还有那名被留下的灰瞳少年,是否得了个痛快死法。 不过今日这一提倒是让他想起了如今尚在北边肆虐的蛮族,十年前,蛮族同北边的安溪城叛军勾结分明都已经攻下了元津城深入南方腹地。但十年过去,非但不曾更进一步,反倒是又退回了赤淮以北。 他细细回忆了一番初来时找到的记载,十二年前,遂河地区以寒州为首的中部四州不堪赋税重压,爆发起义。数年来政苛刑峻,百姓怨声载道早已不满朝廷许久,是以沿途数城几无抵抗,起义军一路长驱直抵彼宁城。 但待到朝廷反应过来匆忙集结军队,临时组织的起义队伍终究不成气候,难与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相抗衡。随着为首组织的数人接连被俘,起义行动也就此溃散。 原以为动乱暂歇,朝廷得以喘口气,不想北边虎视眈眈已久的蛮族趁机一举南下。蛮族骁勇善战,个个身壮如牛力大无穷,精于骑射,以鹰隼传讯猛兽为骑。大照派出五千重骑集结八万兵力同蛮族精锐在赤淮水岸对战,可惜战力悬殊,朝廷军全军覆没元气大伤。蛮族就此连破十六城,兵临元津城下,矛戈直指都城彼宁。 当年的天鹰骑尚未成型,远不足以与那时的蛮族大军抗衡,听闻蛮族攻城的消息,以至于满朝文武被吓到匆忙弃城逃往临时都城祁邯。至于目前占据旧都彼宁城的谢沐风所率领的竹阳叛军,更是在五年前才聚成一定规模起兵叛国。 但旧都彼宁城和临时都城祁邯也就相距百里不到,更不似如今的浦阳城一般可借助优越地势拦下势如破竹的蛮族大军。 也就是说...那些蛮族在即将彻底覆灭大照王朝前,莫名其妙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打道回府? 而后,休生养息数年,又重新开始在北边作乱,与这些年间北方新滋生出的一股相当顽强的叛乱势力纠缠不休。看目前形势仍是对大照新都虎视眈眈,只待一个好时机再次南下将整个大照一网打尽。 但分明十年前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实在令人费解。 或许是朝廷和北蛮之间,达成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协定。但究竟什么样的协定,才能让人在这种优势下退兵。 将浦阳城的部分问题理清后,他也该尽早去外边看看了,或许能发觉其中关联。 但近在眼前要解决的,是开启在即的祈福大典,萧玄霁得活着。 日后他若是离开浦阳城,城中变动和朝中大事还需借助萧玄霁知晓。毕竟哪怕只是个傀儡,不少重要场合也需他在场。 譬如...日后的城破之时。 段星执抬眸看着清朗无云的天际,平淡无波的眼神莫名让人有些心底发冷。 若是能想办法恢复萧玄霁的伤势就好了,否则派上的用场实在有限。 “星星...你怎么了?” “没什么。” 段星执回眸看着满眼关切的焦毛猫,轻声摇了摇头,脑中不由自主再次浮起塔中被锁链禁锢的一幕幕画面。 和少年眼底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希冀之色。 命运坎坷至此苟活至今已实属不易,可亡国之君,又有几个能善终的。少许怜悯就该是极限,他不该对此间之人生出更多的情绪。 他无声叹了口气,看着苍白的掌心。根据呆呆的判断,再过一会儿便无需受制在府中。 “临昭。” 段星执回眸望去,秋沂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门边。 “你怎么也出来了?” “有些要事,回家一趟,我明日再过来。” 或许是因着刚才的坦白,两人间的氛围融洽了许多。 “不是说...” 大概是猜到了他要问什么,秋沂城先一步出声道:“先前向钟小少爷说过,散毒需两日。” 本就是将人支开的借口,段星执心领神会,扬唇轻轻笑了笑,侧身让开路:“好,明日见。” 他平静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 半刻钟后,虚化的焦毛猫光明正大跟在了踏出府邸的青年头顶。 - 新月初升,段星执跟在兴致高昂的少年身后穿过小径停在一座由檀木精制的主屋前,手腕仍被死死牵着。 “临昭,到了到了,就是这儿!” 话音落下之际,当即有不少目光或隐晦或放肆地投了过来。 “这里是...?” 四周挂满了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得屋中乃至屋子边沿都亮如白昼。前堂正中那几张巨大的圆桌旁,已然坐着不少陌生的面孔。 “今日十五正逢钟家家宴,来一同用膳。” 段星执:“......” 这几日共用晚膳都是在偏院中独处,今日猝不及防被拉了过来,实在失算。 一位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妇人投来好奇目光,笑道:“彧芩,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客人?” “嗯嗯嗯,三夫人好,这就是我同你们说的临昭。可见过奶奶,她到哪儿了?” 妇人温和冲他打了个招呼:“段公子。” 段星执亦回以一礼:“见过三夫人。” “在路上了,如何结识的这等俊秀后生,等会同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那是自然,嘻嘻。”钟彧芩嬉皮笑脸同妇人闲聊几句,冷不丁又听身后呼唤,赶忙挥了挥手,“临昭,二叔叫我,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还来不及出声,少年已经飞速穿过人群跑远。段星执只好站在屋中一侧,看着人来人往。 这偌大钟府,家宴规格几乎可堪同皇家比肩。 “公子何不入座?” 段星执回眸看了眼走来身边的褐衫青年,剑眉星目身形高大,面上虽带着笑,但整个人透着股肃意,无端让人不愿接近。忍不住微微皱眉看向不远处和陌生男子交谈的人,当然是因为钟彧芩那不靠谱的小子将他拖过来,结果还没入座又跑远了。 这种场合,一举一动皆有规矩,他不明位置岂敢随意坐下。不过也能看出在这家宴上行为举止依然自在随性的钟彧芩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见他不语,对方也不恼,只是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心下顿时明朗,笑道:“你就是彧芩说今日要带来入宴的贵客吧,难怪见着眼生,我开始还以为是哪位不常来本家的远亲。在下钟自穹,彧芩的长兄。” 钟自穹,钟家长子,亦是如今大照最后一张底牌天鹰骑之主将。 脑中瞬间浮起这一讯息,他当即轻轻抬眸,恰好与那双始终泛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对视上。 想不到以杀伐狠厉出名,数次行兵奇诡逼退谢沐风的天鹰骑主将卸甲换上襦衫时,会是这么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段星执从容拱手:“见过大少爷。” “这小子,人带来竟就晾在这儿不管了,我晚些时候替你教训他。”钟自穹低头隐晦快速将人打量一圈,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笑着牵过人,“来,带你入座。” 段星执垂眸瞥了眼似是巧合般搭在脉象处的手,唇角微勾回以淡淡点头:“多谢大少爷。” 随即转头看向场中。 也不知能不能见到钟自雅,虽然钟家势重,但身为皇后,似乎出行章程繁琐,哪怕家宴应当也不能随便出来。 如果钟自雅在这现身,那他之后的计划或许该稍作改变。 虽然能量石挂在呆呆颈上被派了出去跟踪秋沂城,但他能察觉到,恢复伪身初始状态的进程已然过半,他的内力在一点点恢复。 今夜子时前,足够他恢复至全盛,时间赶得刚刚好。 “大哥!” 他们这边才走没两步,不远处的少年眼尖瞥见这边的情形,又飞一样冲了回来挤在两人中间。 段星执顺势收回手,而后听人低声训斥了句:“横冲直撞像什么样子,给我站好。” 语气并不凶,但被点到的少年几乎本能贴近双臂站的笔直,还不忘咕哝了句:“等奶奶来了...” “再这样不成体统,奶奶亲自发话你也别想入座。” 钟彧芩扁扁嘴,到底是乖巧跟在两人身后。 段星执侧目无声笑了笑,难得见这小少爷有害怕的人。若是不曾让他发觉那些背地里的算计,这小少爷的性情,乍然相处起来实际还算不错。 只是,可惜了。 眼前这桌似乎是主桌,没想到钟彧芩会直接将他这外人安排过来。 “不对,这不是他的位置!” 段星执正不动声色一一对应着眼前这桌人的官职身份,下意识想顺着钟自穹拉开的椅子坐下,冷不丁被人拉住。 安安分分跟在后头的人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从后方探过身,一把抓着他手臂按去了两座之外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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