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算了,来者既相识,纵有异常也不可轻易出杀招,囚住便是。” 应北鹤不假思索低头:“是。” 随即坐起身看向眼前人:“原本想午后去寻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顾寒楼径直看向一旁的应北鹤。 段星执心领神会笑道:“有事直说无妨,北鹤可信。” “事关恕雪台。” 顾寒楼视线又忍不住在安静呆在塌边的少年身上停留一瞬,这会儿正毫无顾忌伸手准备将人有几分凌乱的长发拨去脑后。 “晚些时候再束。” 温温和和阻拦的嗓音和毫无防备的亲近姿态无不昭示着关系之密切,眼前画面无端有些刺目。 他只能敛下目光:“我去了一趟黔海。” 段星执轻轻皱眉:“正南龙骨图所在之处...为何突然去这种凶险地方?” “你曾经说过派去查探剩下几张龙骨图位置的人都没能活着回来,恰好我追查的绯石线索在黔海附近,就顺路去了一趟。那里被一圈古怪的毒雾围着,暗处还有不少恕雪台的人日夜值守,靠近者不问缘由诛杀。” 段星执眉心微蹙:“难怪那么多人一去不返,你可有受伤?” “无事,” 顾寒楼摇头道,“我去的时候...正巧有一支流寇赶来。毒雾尽散,防卫也异常松懈,这才让我找到机会潜入。” “那地方有什么?” “绯石。” 段星执:“这么说,龙骨图所指方位还真是绯石武库,只是钟家拿到的那张并非对的图罢了。” 顾寒楼低低应了声。 段星执以肘搭膝沉思片刻,抬头道:“你今日专程来一趟,应当不止这点事。” 绯石铸造成兵本身就是个漫长个过程,根本急于不了一时。如若单单因为绯石,对方不会选择干脆闯府。 顾寒楼与人对视,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将带来的盒子给了出去:“今日清晨收到的急报,大照西南的两大平原上,此毒已肆虐成灾。” 铁制的方盒中,纱布包裹下是熟悉的密密麻麻蠕动瘤块。 “又是这东西...” 段星执眉心紧皱霍然起身,“你刚才说的成灾...是何意?” “那些流寇是来自绛北平原一股中流势力,将武库中能用的兵刃抢夺一空后,便仗着精良装备在手将绛北平原其余势力迅速清理干净,已然成为景朝最大的威胁。” 段星执接话道:“难怪我近日收到消息,景朝试图与一支无名势力开战。” “嗯,他们本一直在两大平原交界处的翠佘沟对峙。我想深冬雪重,不会轻易交战,便回了浦阳。但没想到有人在两军营地的水源投毒,毒性极强,触之既染,蔓延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天冷,这毒已尽快被控制了下来。但如今那儿还活着的人已不足五成,满地尽是毒尸。” 段星执神情一凝,他不必过去都能想到那地方现在是何等炼狱般的场景。 “恕雪台这是已经丝毫不惧这东西出现在世人眼前了?” 顾寒楼低头不语,若深究立场...明明做壁上观是他们最应当的选择。 “毒发起来是何模样?” “重者当场毙命,轻者浑身血瘤意识不清,若是不能尽快将其放去远离人群的干净水源中散毒,也活不过三天。” 但那样的地方,哪来那么多偏僻的净水之地供一个普通小兵散毒。 “只有人?没有别的虫蛇猛兽?”顾寒楼摇头。 段星执垂眸轻喃:“这么说他们用的毒,寻常人还是无法承之,那直接散播在人群中有何用...” 毕竟这所谓的长生药持续更迭改进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试药体能抗住毒性活下去。 无论毒性轻重皆是一死,那还不如直接撒砒霜来得痛快。 总不能是穷途末路破罐子破摔? 他们如今连恕雪台的行踪都摸不定,更何况对方手中还不知有多少那些骇人的奇毒,优势不在他们。 应北鹤:“也许他们的目的不是改进药性...” 段星执沉吟片刻:“意不在改进药性...那便是单纯的想杀人了。” 以烨国对大照人的仇恨,干出这种事来倒也不奇怪,但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如若眼下是夏天,恐怕平原之上还能活着的人不足两成,分明那样的时节动手才更合恕雪台意。 “为什么,偏偏要这时候动手。”- 开年之初,便收到这样一桩沉重消息。 段星执低低叹了声:“无论如何,多谢。” 鹭印残部常年潜行于暗处,内部亦有一套特殊的传达方式,消息获取速度到底比他着手新建的情报网快上不少。 等他收到己方线报时,那平原上说不准只活了多少人。 早在将绯石的锻造之法告知他后,他们本来便可桥归桥路归路。但顾寒楼仍是亲自前来告知这一重要情报,自然算是一个不小的人情。 “不必谢。” “你若无事,便在府中住上几日吧,东院和西院皆是空着的,我先进宫一趟。” 顾寒楼站在门边,看着迅速穿戴整齐即将越过他的人,眉眼微垂,骤然伸手握住人手腕。 “你要是打算亲自前往绛北平原..届时能让我同你一起吗?” 段星执一愣,还没来得及出声,骤然被身后冷冷音色截下:“主子有属下陪同足以。” 顾寒楼头也不偏,只当别的杂音不存在,目光始终看着身侧人,轻声道:“我对那地方形势很熟悉,何况你不是还想将绯石带回来吗?那些流寇虽将对他们无用的绯石留下了,但做了好些掩埋手段。正路被毁得看不出原样,如今只有一条不为人知的险峻小道能进。” 手腕上的力道略微收紧。 “我可以带你去。” 段星执:“......” 他看了眼屋中莫名开始对峙的两人一眼,随即看向不知何时醒来安安静静走来门前呆立着的秋沂城,轻吐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按了按眉心:“我是打算去绛北平原不假,但浦阳城没你们想得那般太平,一时半会抽不了身。” 随后语气一顿,干脆转身走向府外:“都不必跟着,此事容后再议。” 选择于他而言,的确是个有点头疼的问题。毕竟许多时候,他从来无需做什么取舍。-皇宫西殿。 积雪覆盖的偏僻院落不知何时被人种上了几株红梅,少许枝桠从墙头探出。 若非墙外密布的守卫,远远望去倒当真是如画般的景致。 地面台阶新雪无暇,看得出来屋中人已经很久不曾出来过。 段星执缓慢踏过石桥,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抬手敲门的动作凝住片刻,几乎头一回冒出了少许忐忑。 最初的相处或许还称得上融洽,但他并不常来。尤其这后半年,几乎从未踏足此地。 谢沐风已被他幽禁在此一年之久,守卫的定期回禀也俱是一切无恙。 但当真豁达无恙的人,怎会日日将自己闭锁屋中。 短促的敲门声才刚刚响起,门骤然被从里打开。 目光相接,段星执略有些愣怔,和屋内的人对视良久。一年时间,谢沐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似他设想中的颓靡不振,只整个人看着更冷了些,对他的到来似乎也不太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人才率先敛下目光,转身走向里头边冷淡道:“何事?” 屋内几乎和他将人关押进来时的陈设没什么变化,干净简朴至极,除却书案后木柜一些越叠越多的一些画卷。 段星执跟在人身后走去窗边站定,脑中思绪纷绕,一些或试探或委婉的言辞噙在齿间迟疑良久,终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开口:“待到开春,我要离开浦阳城一段时间,想请谢将军回军中主理大局。”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凝滞氛围压得他一时都有些不自在。 早已猜到此行没那么容易将人说服的人闭了闭眼,正想再次尝试和人沟通:“我...” 只是才开口,不期然被重重按在墙上,抬眸间撞进眼前夹着几分讥诮之色的眼神。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养的一条狗也不过如此,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预料之中的反应。 段星执无言暗叹,下意识动了动手腕,顿时敏锐察觉了什么一般眉心微拧,当即抬眼。 “你什...唔...” 出乎意料的凶狠亲吻和眼前人不知何时恢复的内力让他猝不及防,待到反应过来时上半身已被牢牢禁锢在人怀中。 推开的念头浮起一瞬,又不知不觉消泯在眼前略显哀戚的神色中。 距离近在咫尺,他轻易看清了那双眼中的嘲意散尽,闪过少许挣扎之色。到最后,尽数化作无能为力的认命。 “我答应你...” 放弃复仇也好,囚于孤室也罢。似乎无论被如何作践,他始终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恨。 甚至什么也不用做,只需站在那儿一个照面,这些时日累积的怨便足以烟消云散。
第201章 屋内重归安静,段星执维持着被人拥抱住的姿势站在原地。看似波澜不惊,但若仔细些,便能看清眉眼间的少许木然之色。 纵然早已习惯了周遭围着不计其数的敬仰倾慕者,今日这遭意外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都是些什么事...他倒是宁可谢沐风对他升出点怨恨,也好过因这个原因对他唯命是听。 太多的一厢情愿,有时候也容易成为困扰。 “你什么时候起...” 段星执开口打破沉寂,话音一顿,转开话题道,“什么时候恢复的武功?” 耳畔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很早。” 他没再刨根究底追问下去,看似从容不迫从人怀中退开,转身看向窗外:“你...” 只是刚才那情形搅得他思绪凌乱,一时语塞,下意识抬手轻按眉心。 谢沐风明明什么都知道,仍是选择这么做,他实在无话可说。 身后的人面容平静看着身前背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走上前与人并肩:“既然想让我回去替你守好此地,总要告诉我你打算去做什么?” 窗外寒风摇曳梅枝,一副上好的红梅绽蕊图。谢沐风抬眸望去一眼,很快偏过头看向身旁人。 目光灼灼,毫不掩饰。 听人提及正事,段星执长抒一口气,总算得以从那些乱糟糟心绪中抽离出。只是半个字还没出口,冷不丁察觉身旁肆无忌惮的目光,语气不由再次一滞。 他偏过头竭力忽视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简略提了提景朝变故。 只是强行维持的镇定淡然显然持续不了太久。 段星执这会儿也懒得管对方在不在听,自顾又絮叨了几句平原上情形,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回头瞪了人一眼:“就非要这么盯着我说话?我倒不知谢将军何时如此不知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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