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钰垂眸,右手食指和拇指不自觉轻捻了几下。 既然何洵能打探到那三万宋家军是借着治理卫河水患的名义驰援应州,那当时宋家军里应当有不少人也知情。如今这些人被宋舟封了口,调查起来不容易,得想法子将人兵权要回来。 这些说法和萧寒砚的解释都对上了,宋知钰没有丝毫的怀疑,“这消息你是从哪里打探的?” “我这些日子暗中调查了近一年内所有与忠义侯府有关的圣旨,其中有一道追封姨夫的圣旨来得蹊跷,便让人细细打探,发现是裕亲王上折子请封的,顺藤摸瓜便查到了何洵。”苏霖解释道。 宋知钰皱眉,“裕亲王府同我们并无交情,又怎会替爹请封?” 苏霖沉吟片刻,“我猜测应当和何洵有关,他自幼崇拜姨夫。” 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真相如何暂时无从得知。但宋知钰笃定,何洵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裕亲王府担心他惹事,这才封了口。 真相近在咫尺,宋知钰按捺不住,“何洵如今身在何处?我想见一见他。” 苏霖苦恼摇头,“这恐怕不容易,自从应州惨案发生后他一直卧病在床,从未出门,听说近几日身体才好一些。” “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宋知钰叹了口气,叮嘱道,“表哥你自己小心,一定要隐藏好身份。” “我知道。”苏霖应下。 他如今是朝廷命官,还是寒门学子一派,不宜在萧寒砚的地盘多待,传出去了影响不好。 苏霖出书房后关了门,看见院内站着的萧寒砚,正要下跪,对方冷眼扫过来,他立刻站直了身体,拱手行礼,而后快速离开,不知不觉后背已经生出一层冷汗了。 宋知钰回到餐桌前时,萧寒砚已经为他剔了几块鱼肉了。 沉默片刻,他将自己想见何洵的想法说了。因为宋舟的背叛,他如今势单力薄,手中能用之人不多,只得求助萧寒砚。 萧寒砚不觉意外,“过些日子狩猎可以见他,届时京中达官贵人都去,不会惹眼。” 宋知钰吃了一筷子鱼肉,不放心的问,“听说他身体不好,会去狩猎吗?” “我有的是法子让他去。” 萧寒砚语气倨傲,漫不经心的说着,双手把玩着宋知钰的手指。宋知钰的皮肤白皙,手指修长,指骨匀称。 宋知钰叹了口气,“裕亲王不参与各派斗争,早早就交了权,也不知道何洵那里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 “裕亲王虽然交了权,但他嫡子如今还在朝中,若是以此威胁,不愁他不开口。” “他既让人保护何洵,足以见得对这个庶子极其宠爱,又如何会拿庶子去换嫡子?”宋知钰愁眉不展。 他家里兄弟不少,但爹一视同仁,从不偏爱任何一个,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兄弟阋墙的事情。裕亲王对庶子也极其重视,和周彻安家里完全不同,他想象不到这个人会做出拿一个儿子去换另一个儿子的事情。 若是真相从何洵口中流出,无疑会增加几分可信度,但他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能不能平安活着都是个问题。 “人心都是偏的,同样是嫡子,自幼养在膝下和不在跟前的总归是不同的。” 沉默半晌,鸦羽似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宋知钰心头一紧,垂下头颅,没有说话。 察觉失言,萧寒砚急忙说起其他事情,想要转移宋知钰的注意力,“宋舟那边似乎还惦记着那三万宋家军,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法子周旋。” 宋知思绪回笼,“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萧寒砚摇头,“没有,他连门都没有出。” 点了点头,宋知钰正要开口,脑海里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他这些日子从未出过门?” “从未。” 宋知钰倏地坐直了身体,“那可有遣人去万福寺后山祭拜他爹娘?” 前几日是宋舟爹娘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去万福寺的后山祭拜,顺便在寺庙里小住一些时日,为父母和宋家人祈福。十年间,每年都是如此,从未间断过,怎么偏偏今年不去了?
第15章 密室 萧寒砚把玩着宋知钰骨节分明的手指,心不在焉的开口,“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舟最近过于安分,不知又在筹划些什么。 裕亲王庶子何洵能知道的消息,三万宋家军也必定知晓,三万人中必有忠义之士,断不可能同时被封口。 宋知钰突然意识到一直待在萧府他很安全,但同样消息来源受限。苏霖为了避开宋舟找上他都废了一番功夫,更何况是其他人。 除此之外,他无权无势,以前一直依靠宋舟,如今又傍上了萧寒砚,这两个人都是应州惨案的嫌疑人,就算是有人知道消息也不敢轻易告诉他。 只要手中有了权势,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宋知钰屈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幽深的眸子闪了闪,沉声道,“我要那三万宋家军。” 天际中的暮光收拢褪尽,星子发出微弱的光芒。 屋外寒风料峭,树影在葳蕤的火光中跳动,偶有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屋内却是寂静得可怕。 冷风从窗户灌进屋内,宋知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察觉身侧的人身体僵硬得可怕,他抬眸望过去,萧寒砚双眸覆上一层水雾,眼底掠过一抹猩红的神色。 这是萧寒砚从未展露过的一面——害怕、恐惧、脆弱。 宋知钰呼吸一滞,鸦羽似的睫毛轻颤,视野瞬间变得雾蒙蒙的一片。 脑中纷扰凌乱像是无数疯狂生长的细线,一个念头突然破茧而出——萧寒砚是害怕他得到权力后脱了控制……还是害怕他会查到什么? 虽是入了春,屋内的炭盆却没断过,宋知钰怀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但他却觉得浑身寒意蚀骨。 身体突然被人紧紧抱住,宋知钰任由男人捏着下巴,将他眼角的泪擦去,视线逐渐清晰。 “我又没说不给你,哭什么。”萧寒砚皱眉,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爱哭? 宋知钰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主动迎了上去,将下巴搭在男人肩上,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舍得吗?” “舍得兵权。”萧寒砚停顿片刻,低沉的嗓音似有些倦怠,“舍不得你。” 腰间的手逐渐收紧,他被牢牢禁锢在萧寒砚的双臂之间。 良久,宋知钰开口道,“过几日我便回忠义侯府去了。” 萧寒砚沉默良久,最终才缓缓点头,“好。” 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宋知钰心下一软,在他肩头蹭了蹭,“我不能一直在你的羽翼下生活,原本来你府上就是为了调查你,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为什么没必要了?” 男人语气亢奋,说话中还带着粗喘,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为什么没必要了?” “你相信我了?落落,对不对?” 轻点了两下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宋知钰眼前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都被萧寒砚圈在了椅子间动弹不得。 下颌突然被用力擒住,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激烈、凶猛、热烈的吻。 萧寒砚像是在报复一般啃咬着他的唇瓣,滚烫的气息落在脸上,快要将他烧化,他被迫仰头承受,开始笨拙的回吻。 脑中一片混沌,只剩下交缠在一起的唇舌,宋知钰右手贴上了萧寒砚的掌心,随后错开,十指交缠。 良久,宋知钰喘着粗气,躲开了萧寒砚的唇,“不要了,破皮了。” 粗粝的指腹划过唇上的伤口,轻轻摩挲了几下,丝丝麻麻的痒意瞬间传遍全身,宋知钰挣扎着躲过。 萧寒砚收敛了手上的动作,“一会儿让太医给你看看。” 这种伤口宋知钰哪儿好意思让太医瞧见了,连声拒绝,“不用,擦点药就行了。” 萧寒砚点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那我下次轻点。” 宋知钰垂眸,“别咬,疼。” “那下次换你咬我。” 宋知钰脸色一红,转到一边去了,不再和他争论下次谁咬谁的问题。 萧寒砚又试探性的开口,“我今晚要上床睡觉,软塌太窄、又硬,硌得我伤口疼。” 闻言,宋知钰目光落在了床边的软塌上,“我又没逼你睡软塌。” 这张软塌摆放的位置和萧府的那一张一样,都是横着放在了拔步床的床头,尺寸看上去还要小一点,一个孩童睡在上面都不便翻身,更何况还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 当初让萧寒砚别上床睡觉只是随口一说,本以为他会死乞白赖的赖在床上不走,没想到转身就让人搬了一张软塌来。 “是是是,你没逼我,是我自己想离你近一些,但是软塌太小了睡着不舒服腿都伸不开,硌得我浑身难受,我想挨着你睡,行吗?” 思忖片刻,宋知钰终于开恩了,“行吧。” 耳边传来两声低笑,虽然萧寒砚什么都没说,但宋知钰能感受到他心情愉悦。 宋知钰被萧寒砚半抱着上了床,他侧身面对着墙壁,萧寒砚在身后伸手将他虚抱住后就没了动作。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宋知钰腹诽这人怎么在这种时候这么听话,没来由的有些烦躁,撇开腰间那只手,身子往里缩了缩。 身后的人好似察觉到了,用力将他揽了回去。 青丝缠绕,酣然入睡。 翌日,晨光熹微,朝露日升。 宋知钰起床时身侧已经没人了,被褥上余温尚存。伸手拨开红色床幔,看到了负手立于窗前的男人,晨曦破窗而入,宛如给他镶上了一道金边儿。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缓步过来,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轮廓逐渐清晰。 萧寒砚今日穿着一件黑色祥云暗纹的长袍,腰坠麒麟玉佩,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枚碧色的扳指,手背上筋脉凸显,宛若一柄倒置的扇骨。 黑沉沉的瞳仁似一口神秘荒芜的古井,带有一股神秘力量,下一刻就要将人拉入旋涡。 睫毛轻颤了两下,宋知钰避开他的目光,起身穿衣。 萧寒砚拿着衣服过来,“我伺候你更衣。” 宋知钰弓着身子,语气急促,嗓音低哑,“我自己来。” 手上的动作一顿,宋知钰加快了穿衣的动作,越是急切,手上的动作越是没了章法,忙活好一会儿也没能套上去。 宋知钰午膳都没在庄园吃,直接坐马车回了忠义侯府,连小桂子劝他先回萧府收拾东西都没理。 马车缓缓停在了忠义侯府的门口,宋知钰立于车前,抬头去看那块漆黑的牌匾。 原本上面挂着的是宋大将军府,应州惨案后,皇上体恤忠臣,为他破格封了侯,如今上面是四个烫金的大字——忠义侯府。 “忠义”二字虽短,却框住了无数宋家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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