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妹要嫁人了。” “谁?”宋诀陵笑意冷起来。 “侯爷!” “哪个侯爷?”宋诀陵朝前一步,将俞雪棠往后挡了挡,季徯秩却是不自觉地往付溪身后退了半步。 “哎呦!还有哪个侯爷,总不可能是鼎州的薛侯爷罢?” “是吗?”宋诀陵分明是在问付溪,那眼珠子却狠狠扎在季徯秩身上。 季徯秩不觉着这事有何处值得他用这般讨伐的眼神盯着的,只垂首笑道: “二爷,我既祝了您,您也祝祝我罢!” 宋诀陵不理,只问付溪道:“你是凭的什么把他这侯爷给套进来了?可是你又使什么阴招威逼利诱了么?” “儿女情长,这般话总归不好搬上明面上讲。”季徯秩替付溪解了围。 那付溪曲了手肘撞他,原是想要演个周全,却不想正正撞在了季徯秩的伤口上。那剑伤不是容易好的,更别提季徯秩前些日子三天两头的瞒着人补刀。 他吃痛,被这么一撞只觉得浑身疼得发麻,便略微蹙了眉。只是那疼得涣散的眼神很快便被他拢住了,他笑着推开付溪的手道: “大人莫要闹了。” “是、是、是,小姑爷!” 那俞雪棠适才一直安分呆在一旁不言语,这会儿见宋诀陵面色似是有些反常,便试着调和一二。 她垂眸落在季徯秩指间绕着的那老山檀香佛珠上。鼎州不兴礼佛,佛珠之类并不常见,叫她不免起了好奇心思,于是她笑着开口,道: “侯爷这佛珠瞧来真是雅致,小女不识佛门规矩,只好奇这佛珠可是真能助人摒除杂念么?” “心诚则灵。”季徯秩笑,“我得此物已近十年,每日每日这么盘着,心绪似乎真是平宁不少。” 季徯秩见那俞雪棠像是真喜欢,便又道:“姑娘可要瞧瞧看么?” 那姑娘一笑:“那便多谢侯爷了。” 她抬手正要接,却被宋诀陵给拦住了,那墨玉瞳里载着不少冷漠,他冲季徯秩冷笑一声道: “这劳什子到底哪里值得看?再稀罕不也是是个臭男人的东西么?” 季徯秩怔怔瞧着宋诀陵那只将他拦住的手,回过神来时面上倒也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收回了伸至半道的手,垂了下去。袖摆将他的手掩住,只消他再使使劲,指间佛珠便会化作齑粉消释于这叫他难捱的雪天。 那俞雪棠忧心宋诀陵这般直言直语会惹季徯秩不快,便欲替宋诀陵赔罪,季徯秩只还安抚她说无妨,本就是他自个儿考虑不周,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他软言软语哄好了那美人儿,抬眸又撞那对凤眼。他耸耸肩,笑着赶客道: “天儿晚了,将军慢走。” “成,那就不打扰侯爷和付少卿一家子说话了。”那宋诀陵说着伸手揽住了那俞雪棠的薄肩,回了座。 那娇女平日里头休息得早,亥初便生了困意,也就由宋诀陵扶着回帐去了,宋诀陵退下后也再没回来。 季徯秩眼不带斜,只自顾吃酒。 ----- 宴至亥正,季徯秩自觉胸闷,便出了帐打算去山道跑跑马。他回自个儿帐去寻条斗篷避寒,哪知却在帐外撞上了宋诀陵。 他点头,笑说好巧。 宋诀陵却好似并不觉得巧,拉着他便往林子里跑。季徯秩被他扯着,却分心想着今夜不能跑马委实可惜。 二人走至瞧不着宴帐灯火之地这才停下步子。 那宋诀陵粗鲁地把季徯秩摁在棵雪松上,拳头砸在他的耳畔,叫那松柏抖下好多团雪。 季徯秩略挑眉尾,只还将挑衅的劲儿敛了,带着丝慰藉味道: “二爷这是在恼什么?这般年纪了,还是少些胡闹的好……娶妻罢了,不会碍着您行事的。” 季徯秩直视着他,宋诀陵越凑越近,到最后长睫都要扫到他脸儿上,季徯秩撇开了脸,宋诀陵似乎也没愠怒,只冲着他的生了朱砂痣的右耳吹了一口气。 那双凤眼垂下来,宋诀陵用指勾过他的发,在指尖绕成个旋儿,道: “我还没摸透付溪的势力,侯爷这般擅自行动,若是打草惊蛇可怎么办?” “是付溪开的口,也不是我跪在人门前求的,何谈打草惊蛇?”季徯秩把指尖往掌心里刺,他将肩一耸,“二爷若是担心这个,我来日借他姑爷那层身份去试试他,可不是两全其美么?” “是吗,那你可要把他的底细好好给摸清了,莫在儿女情长里边走不出来。” “一码归一码,二爷这就别管了罢?” “我怎么能不管?”宋诀陵将两只手往他肩上搭,“哈……季况溟我这走了还没一月呢,你怎么就能和那付荑谈婚论嫁的地步?” “二爷走了一月也好,一年也罢,和我要成亲了有何干系?依二爷意思,是要我同您说说我是如何与付姐姐情投意合的么?再说,怎么光逮着我说了,二爷不也是吗?” 宋诀陵浓眉轻微一挑,他松了松咬紧的牙关,云淡风轻道: “我?我才不像侯爷呢。我和雪棠乃是青梅竹马,到底是‘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1】’。我是向来不知何谓一见钟情。” “您用青梅竹马之言驳我待付姐姐之真情,可我自小便同她一块在宫中长大,亦是青梅竹马……不过是因着阿焺打小便很是缠她,我不敢冒然出手。” “侯爷从小就识一‘让’字,真真叫末将敬佩不已呐!” “这种撒诈捣虚的话就别再讲了罢,我们什么关系,用得着这般吗?” 宋诀陵捏了捏他的肩,挖苦道:“什么关系吗?侯爷抛弃青梅同我绕颈欢好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关系?” “二爷仗着什么来同我说这话的呢?”季徯秩不为所动,仍旧笑着,“玩嘛,二爷在秦楼楚馆里玩过多少姐儿,我就玩了您这么一个,您怎么还惦记上了?” “担心你感情用事。” “不用担心,我不是最狡诈了吗?话说二爷不把那人儿身世同我说道说道吗?” “你说谁?” “那娇女。” “有必要吗?” 宋诀陵那冷淡口吻像是被寒天冻了一遭的星子,砸下来,砸在季徯秩的身上,像是巽州那砸死人的雹子。 疼。 季徯秩的天也有如巽州那天儿般暗了下去。 季徯秩垂了眸子,又是淡淡一笑:“原来是我僭越,对不住啊二爷。” “您放心,您是难得寻上这么个好女子,我是绝不会搅你美梦的。”季徯秩又接道。 宋诀陵似是没听着,略作一笑,轻佻道: “侯爷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衣裳?” “忙着往缱都跑,赶得急了也就没大在意流玉给我收了哪些物什,这不,落在稷州了。” “侯爷这会儿把错推到侍女身上,只怕侯爷若是自己亲手收拾也不会带的。” “什么错不错的,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您也就别太计较那几尺料子,可好?若是缺了盘缠,我给您便是。不过我瞧二爷那宅子修得那般的气魄,想来也不该啊……” 季徯秩长睫微眨,只觉着有些冷,要回去,便问:“这立冬宴结束后,二爷可还要在这缱都留一段时日吗?” “为何事留?” “嗐——好歹当过同窗的,还想着要请您吃顿喜酒呢。”季徯秩神色不变,上挑的眼尾将柔柔笑意变作了点带着欲望滋味的媚色,在如今这境况下却相似挑衅,“大婚嘛,总得来点故人才好,高堂已不叫我拜,师父又不知所踪,在这缱都二爷和我最是熟悉。” “侯爷胆敢请我?当真不怕我大闹一场?” “闹什么?有什么好闹,千杯不醉啊宋二爷,这儿没有理由给您闹……您考虑考虑,若是乐意,到时候我差人把帖子给您送去。” 宋诀陵剑眉拧起,便把人逼得更紧了些。季徯秩的背部贴着雪松粗糙的树皮,自觉有些喘不过气。 他抬手推宋诀陵,宋诀陵便将他那只手捞上来,放到唇边呼了呼。 季徯秩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他道:“宋二,你我不久便要成家,你乐意当拈花惹草的混账,我可不乐意与你通奸,当不折不扣的混蛋!” “话说得这么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对侯爷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不就是见您手凉,给您暖暖手吗?侯爷以为我要做什么?” 季徯秩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另一只手闻言也不好再挣扎,任由他握着,只是那指被他摆弄着,挪得近了,竟触上他的鼻梁。 季徯秩恍然生发了一个念头,不知不觉便脱口而出。他对宋诀陵说,爹娘都这般模样,日后二人孩子应会特别漂亮罢。 他这会儿叫人看不出一分委屈,就那么笑着,还带了点温柔缱绻的味道,真心得已不能再真心。 宋诀陵于是也学着他勾起嘴角,他说,侯爷的儿子也该是。 季徯秩忽而笑道:“不知你我这般的不对付,日后我们的儿子有没有福气闹在一块儿呢。” 宋诀陵不作声,带着季徯秩也沉默下去 二人正共濒溺于情海,却听得宴帐那边传来一声凄厉哭声。 他俩未有半分犹豫,只一前一后冲着宴帐奔去。
第107章 我情郎 宋季二人急急掀开帐子,却见那珠围翠绕的逢宜公主伏身在地。 那逢宜平日里头最是喜欢的金镶玉步摇落在地上,垂珠全都纠缠在了一块儿,抛在手边的白玉嵌珠翠玉簪上头是艳艳的血。 乌发乱垂,半遮去了她清秀的面容,只隐约能窥见她右脸得了一道新伤。 宋诀陵不知这是什么个情况,打算垂头去寻些熟人来问,只是他眸光一晃竟不见徐云承和燕绥淮,便揪住了那付溪。 “这是?”宋诀陵朝那逢宜公主抬了抬颔。 付溪轻呲一声,道:“二爷怎么自个儿来的?那俞美人儿呢?” 宋诀陵不理,虽是冷冷淡淡,眼刀却能戳死他。 那付溪“切”了声,道:“嗳!当个新郎官儿还不准人问了?护食呢这是……嗻!回二爷!逢宜公主要行刺皇上,被拦下来了。” “行刺?” “是啊!咱们魏的公主胆量真是过人!多少人欲为而不敢为,她却是做了。还好当年您没答应做驸马爷,不然彪爷对悍妇,今儿您二位都不知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儿!”付溪抱着臂,笑一声,“小人说的不保真,这戏您就自个儿瞧罢,二爷!” 那逢宜抬了红了一圈眸子,她瞪着那高阶之上的皇帝,恨意如同潮水般向外翻涌,可她到底没哭。 如今朝堂百官拥簇一旁到底不适合畅谈家事,魏盛熠伸出两指挥了一挥,要内宦把那些个位低的大人请下去,只留了几个看尽宫廷丑恶的权臣请他们看戏。 这般把宫廷丑恶揭开给外人瞧,他没可能不怀着几分要折辱那逢宜的意思。可那逢宜悍然不顾,竟是一张口便扯着嗓子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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