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开口道:“账单已经传回京城了。” 沈无霁一愣,扭头:“什么京城?” 江敛放下茶杯,同样的疑惑表情:“不寄回京城,难道我和李如出钱还债?” 沈无霁恍然大悟,这才放下鸡毛掸子,舒坦了。
第48章 且不说沈周如看到账单时有多气急败坏, 沈无霁可算是敞开了手的败家坑爹。 江敛给他出谋划策:“现在战时,国库空虚,他的私库多半补了军用,你多输几次要点钱, 他下一次来信就要下令把你关在行宫里哪都不许去, 外面的眼线也得撤。” 沈无霁吭哧吭哧地笑, “你好缺德!” 如江敛所说,现在国库空虚拿不出钱,就算不空虚,沈周如的私库也由不得沈无霁造。 接到账单后沈周如的回信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说什么馊主意,连夜禁止沈无霁再偷溜出行宫去逍遥。 行宫门关, 沈无霁出不得, 那些眼线也进不得, 沈无霁瞬间快活了。 随着沈周如回信而来的新一批赈灾物资于路上遭遇打劫的消息。 沈无霁接到祁森的回信,有些愣,“我们的人动手了?” 江敛面色未变:“没有。如我所说,哪怕我们不动,这物资在乱中也不可能平安抵达灾区。” 沈无霁皱了皱眉, “是流匪还是难民?” “匪。”江敛意味深长道, “但多半是官匪。” 他示意沈无霁看放在盒子里的布,那一封控诉丞相与海贼谋和的血书。 沈无霁深呼吸, 怒了, “都什么时候了, 居然真有当官的敢做这事!祁森他们找到被劫物资了吗?” 江敛展开行军图, 手指沿着物资运送路线一路滑至被截点, “这里离祁森的人不远,现在剩下部分物资, 这一部分逼他们往佰源城逃离。” “物资不多了,剩下这些对石溪部落没有吸引力。” “无所谓,剿匪也能出战功。” 沈无霁盯着行军图被劫的点位,半晌道:“……你是不是,猜到了是谁动的手?” 江敛:“能让石溪部感兴趣的物资,其余人也会感兴趣,无非便是在互斗的那几派,拿了东西还能栽赃到另一派身上,挺好的。” 他神色平静,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在纸上划出几个人的名字—— 沈无非。 沈无忧。 柳国公。 上一世也是这三人私下动手,让本就岌岌可危的灾区再次受难,引得沈周如在位时第一次受天下谴责,以至不得不下罪己诏,对太子愈加疏远。 不过上一次是柳国公和二皇子联手坑太子,这一次据传回来的消息,怕是三方各自为政了。 沈无霁周身气压骤降。 左国公是五皇子的干外公,眼下才刚满十岁的四皇子也开始参与夺嫡之争了。 四五皇子今年都十岁,但四皇子的母妃是礼部尚书祁家嫡女,祁家是实打实的忠君派,其母舒嫔与章淑妃交好,两人并不涉及夺嫡之争。 反倒是这五皇子,母妃是柳国公的侄女柳月舒,柳国公祖上于皇家有恩。 老国公爷去世时,甚至都是现在这位皇帝以嫡皇子身份扶灵送葬。 沈无霁望着乱七八糟的名单品了品,突然皱眉道:“不对啊,柳国公原先不是与二皇兄走得近吗?他要下场蹚浑水了?” “上次科举的事情还记得吗。”江敛提醒他道,“二皇子推出去顶罪的大多是柳国公族人及门生。” 沈无霁嘴角一抽,第一反应问:“这人选,二皇兄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觉得自己那位二皇兄是能干出杀鸡取卵事的人。 江敛淡道:“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柳国公必然有想法,夺嫡这趟水越走越浑。”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皆已下场,沈无霁在暗中观察。 剩下的那位淡泊名利的四皇子是渔翁还是鱼,谁也不知道。 真正对上兄弟相残的时候,沈无霁如死水的心还是荡了荡,提笔给乌兴旺写信。 江敛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提供了几处那三位可能藏赈灾物资的地方。 沈无霁不疑有他,一一写上。 待消息由信鸽传向佰源城的时候,朝堂上风波再起,沈周如被气到差点当堂叫太医。 他捂着心脏,下方是跪了一排又一排高喊陛下息怒的文武百官。 “息怒?如何息怒!”沈周如怒骂道,“大齐兵临城下,你们墨迹两天喊着主战的点不出领军大将,喊着主和的没一个敢出面去谈判,现在那些流兵匪寇都欺我朝无兵强抢赈灾物资!” 伏跪在地的太尉长叹一声,抬首道:“陛下,臣有一人可战。” “何人!” “太傅海隆。” …… 哪怕事到如今,沈无霁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跟着江敛挪动步子,在他身后喃喃道:“边关真的一个将领都派不出来?” 江敛抬手折下一朵艳丽的石榴花,放到沈无霁脑袋上,“有,但边关线长,不可能拆东墙补西墙,真正临战的通州府那位守城将领,是个软柿子。” 沈无霁抬头,大眼睛里装满疑惑:“为什么,通州这么重要的关口,为什么放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将领守城,承安侯不也赋闲在家吗?” 石榴花从他头上落下,孤零零地滚到旁侧的小水洼中。 江敛望一眼石榴花,慢条斯理道:“通州守将原本就是海隆,他在数次守城中立了大功,一路升至兵马大元帅,后来边关将领被夺权、被下放,海隆拒不服从,通州军在多番争斗中成了夺权牺牲品。”。 “谁都不愿意看到又一位兵马大元帅诞生,所以守城将领也只能是守成者,不功不过,不冒头不傀儡。” 说到底,通州现在被打上门还毫无回手之力,完全就是沈周如的功劳。 沈无霁心情闷闷的。 “至于我那位父亲,呵,就算他想去,丞相和太尉也不可能放任他重掌大权。此番若承安候重回军营,那往后军中大势便去了大半。” 江敛慢条斯理地点评自家在军中的地位,平静道:“承安侯历代自军中生,也要自军中回,除非我或者江家嫡系其余人从军,否则往后二十年承安侯都没机会触碰军权。不止承安侯,其余自军中挣出来侯爵功名的豪门亦是如此。” 好不容易才从那些豪爵手中收回了兵权,若再将兵权放出,沈周如自认没那个能力镇住四海皆兵的局面,现如今的朝廷也经不起再一波又一波的勤王救政。 所以现在是一子动,满盘乱。 只要局势没威胁到京城那些人的项上人头,他们就会依旧死守最后的平衡。 沈无霁皱着眉,不高兴道:“自古都是天子守国门,现在可好,为了争权夺势,兵临城下都没有将可动!” 江敛笑了笑,抬手拍拍他脑袋:“现在主要任务是把乌兴旺和余杨推上位,别让其余的事情霸占了你的脑袋。” 沈无霁闷闷不乐的‘哦’一声。 在明里暗里各方势力的推手中,沈周如再不乐意,目前也只有海隆一个能与大齐对阵谈判的将领。 接到被指令出征的消息,海隆冷笑一声,现在圣旨还没下来,他直接卧床称病,拒不见人。 最后是纠结不定的沈周如一阵火大,他总不能强逼一个生病的人去领兵打仗吧! 这操作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奈何圣旨还没下,海隆算不得抗旨不尊。 沈周如在皇宫里发脾气,章太尉离了皇宫便快马加鞭往海隆的府邸赶。 门口有一直候着的小厮,见到章太尉来了还明确说要进门见海隆,小厮一脸为难道:“大人,我家老爷说心病难医,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短时间内怕是见不得战场厮杀,您还是请回吧。” 章太尉冷着脸:“心病自有心药医,本官带着药来了,你去请你家老爷出门见面,若他不肯,我便在这门口守着。” 说着,他真就一挥衣袍,就地坐下,然后阖上双眼盘腿休息。 门口官民百姓来来往往,都是这京都的人,多少都认得太尉的模样。 现在太尉跟无赖似地坐在门口,难免引起议论纷纷。 小厮无奈道:“大人,您先请进府,这外面议论纷纷,只怕更会影响我家老爷的病。” 章太尉半睁开眼,扭头瞥他一眼:“往日到没见海太傅身边有你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小厮。” 小厮谦虚地笑笑:“小的一家都是泥腿子,辗转到老爷手下做事,自然要放伶俐些。” “泥腿子?”章太傅微微眯眼,“家里原都是从军的?” 小厮恭敬回答:“是,家里三位兄长皆是从军归乡。” 章太傅垂眸,沉默了片刻,主动起身。 他抬手拍掉衣摆的灰尘,叹道:“走吧,带我见见你家老爷。” 海隆府中收留原军将家属的事情并未隐瞒任何人,这是大善事,府外百姓人人称道,沈周如再忌惮也只能是忌惮。 经历了那个时期的人知道海隆心如死灰,哪怕章望宇现在上门问罪,入门后也是理直气不壮。 小厮领着章望宇往偏厅走去。 这不是第一次来海隆府上,章望宇自然识得路,见长长风雨走廊尽头院子中正挥舞长/枪气势汹汹的海隆,他着实是被气笑了。 章望宇遥遥地指着海隆,怒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带病之身?倒是好歹装一装啊!” 院中海隆舞枪的动作毫无停顿,反而更加孔武有力起来,一招一式砸出了令人心颤的力度。 章望宇快步走到走廊口,再看海隆越发干脆利落的招式后,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等他气得胡子直颤的时候,海隆才收了招式,一手将枪丢给替章望宇领路的小厮,一手接过帕子擦汗,然后面无表情地望着章望宇:“你还来作甚。” 章望宇深呼吸,忍着怒道:“大齐兵临城下了!” 海隆冷笑:“与我何干?” 章望宇盯着他:“你要眼睁睁看着天沈国破内乱,百姓流离失所?” 海隆眸光一暗,旋即冷声道:“那些书生喊着舍小家为大家,让他们上阵去和大齐叫,我管不着。” 知道海隆有气,章望宇皱着眉,好声劝道:“我已和陛下商量好了,这次无论是成是败,都不会牵涉到你。” “牵涉?” 海隆抬眸瞥他一眼,笑了,“这两个字好生熟悉啊,章太尉。人都会变的,你会变,我也会,老了,只求个自保。和光同尘明哲保身,这可是你教我的。” 章望宇嘴唇微微颤了颤,浑浊的眸光更暗了几分,“当初没保下你,是我的错——” “别。”海隆抬手打断他的话,淡道,“我们没那么深的交情,这兵,我领不起,太尉还是请回吧。” 说完,海隆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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