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隆都来不及喘口气,一杯茶水闷到底说道:“殿下不放心江城, 让我先领兵过去。” “现在通州有乌兴旺坐镇, 玄州有张瀚鹰和被殿下调过去的安连杰, 通州有伍展和你们——哦对了, 就你, 祁森!别躲了!殿下让你和我一起带兵杀回江城。” 众人齐齐看向一脸呆滞的祁森。 祁森迟疑的用食指点一点自己,迷茫地看向海隆。 海隆用衣袖擦掉嘴边的水渍, 快声道:“我俩先领两万兵去江城,殿下再调两万兵过来,后两万兵是去江城还是往下攻康州、文州看情况再议。” 沈无霁将兵符交给了海隆,是信任,也是因为海隆在军中无可比拟的威望。 由海隆领队,饶是叫嚣得再厉害的士兵也心甘情愿的闭上了嘴。 安州大军顺利出发。 同一时间,玄州。 过了大几天,安连杰还是没从眼前这尊佛的身份中回过神来。 想着自己之前还气不过天天踹他,安连杰冷汗都下来了,搓着胳膊不太敢瞧沈无霁。 少见安连杰这般大气不敢喘的样子,沈无霁小小的出了口恶气,然后乐呵呵的带兵离开。 通州和玄州都是抵抗大齐的重要关卡,张瀚鹰一个人忙不过来,沈无霁这才绕了个路去请安连杰过来帮忙。 要不是当时展硕跟在沈无霁身边压阵,安连杰简直要举起大棒把这群开玩笑的人给锤出去。 后来他跟展硕反复确认,待提到乌兴旺朝沈无霁行礼后,安连杰才彻底明白自家将军之前那古古怪怪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他以为是做主将的爱惜人才提拔新人,结果是弃暗投明陪主过招? 安连杰捂住脸,第一次在心里对尊敬的将军乌兴旺骂骂咧咧。 他的表情全摆在脸上,张瀚鹰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别太伤心,我也被海隆将军骗得好惨。” 安连杰嘴角抽了抽,抹一把脸,叹道:“守着吧,守好玄州才能交差啊。” 张瀚鹰笑道:“放心吧,我瞧着他们的相处作态,那位殿下也不会是个过河拆桥的人,你我且看,这天下离太平不远了。 安连杰没说话,没有否认就等于默认。 张瀚鹰操起手,慢慢悠悠地去巡视了。 沈无霁对江城的担心基于最新送来的战报,鹤老将军终是年迈不支,受了重伤。 尽管江敛已经调来了几位勉强能顶上的主将,但军心散了,士气低迷,反观叛军那边接连胜仗,又是数场战斗活下来的精锐之师,战意能力只强不弱。 海隆先一步支援也需要最迟五天的行军时间,沈无霁这边最少要七天。 急不得,不能急。 沈无霁望着寒冬之下的漫天黄沙,缓缓安定自己焦急的情绪。 安州大胜的消息并没有被刻意隐藏,海隆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行在支援的路上,无疑是给天沈各州军队猛打一阵鸡血。 不过乱世消息纷繁复杂,除通、玄、安三州之外,沈无霁的身份并未在其余几地传开。 得知海隆领兵,无暇分/身的朱亲王和谷亲王都忍不住嘲讽一番。 朱亲王一边笑一边骂:“也就是海隆这种打不跑的狗太多了,不然还能让他沈周如安稳坐到现在?” 谷亲王淡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海隆是忠君派,谁当皇帝,他忠于谁,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会做无令支援的第一人。” “也就一个海隆了。”朱亲王摆摆手,灰白的胡子抖了抖,冷笑道,“你看那通州的几个将,就算是打退了大齐,有一个人敢带兵跑出来支援吗?有一个算一个,沈周如先治他们造反的罪。” 谷亲王笑了下,不置可否。 内忧外患还要争权的事情,沈周如做得多了。现在肯跟他们一起打沈周如的人,多是当年废了半条命才从沈周如手上活下来的。 自作自受,活该。 不过海隆真赶来的话,他们再拿江城就有些棘手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定了明日再度攻城的计划。 但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本来有谷亲王在背后支持行军开销,结果集结新一轮物资的时候,谷亲王的属下匆匆来报,谷亲王所属势力皆买不到粮食了! 谷亲王震惊起身,确认无数遍后从属下手中结果那份拒绝出售粮食的名单。 无一例外,全部来自青寺商行。 看完后,谷亲王冷笑道:“这个罗然,可算是找到机会阴我一次了,怎么,粮商就他青寺商行一家?其余的你们还寻不到了?” 下属喉结动了下,畏惧道:“您再仔细看看,这上面的名单,原先可有近一半不属于青寺商行。” 谷亲王皱眉,再仔细看一眼,瞳孔猛缩。 他快速翻过账本,在其中看到了无数家不该也不可能属于青寺商行的名单。 原本就是龙头的湖奉商行来掺和了一脚就算了,最后居然还跟着云肆的名头! 他气疯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之前都是青寺商行的对头,怎么可能也挂着青寺商行的名号!” 下属苦涩道:“我们的人挨个去买都不给卖,寻了个熟悉的人才遮遮掩掩的说都是一个东家,之前是内部互斗,现在一致对外,抵制——” 谷亲王含怒:“抵制我?” 下属低了头,“抵制东家发下名单上的人,几乎都是您、朱亲王还有太子的部下。” 闻言,谷亲王怔住,眉头皱得更紧:“抵制太子所属?这青寺商行有意思,他们莫不是另有他主了。” 抵制叛军还可以说是为了家国,抵制太子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这青寺商行是齐王的? 不对,青寺商行的年岁怕是比齐王还大。 这多半是柳国公的私产,不过能躲过太子、晋王和沈周如的层层搜寻,柳国公的能耐倒是不小。 谷亲王对柳国公的杀意越发旺盛。 在两方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柳国公给沈无霁背了一口天大的锅。 众多粮商以先顾百姓口粮为借口拒绝向朱亲王和谷亲王出售粮食,合情合理,大义凛然。 叛军没时间也没余力处理商行们,废了几天时间才寻了个新粮商继续收购。 只是新粮商产量不高,要价却没有上限,一来一去路程远了时间耗了,叛军的压力陡然增大。 江城守城军们明显感觉到叛军这几日的攻城力度小了几分。 大家心下起疑,但能守一日便开心一日,因着鹤老将军受伤而低迷的士气缓缓恢复了一点。 如此僵持了数日,大家总算捱到了传闻中海隆支援的日子,但苦苦候了一天,大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江城守军这边失望不已,而叛军那边苦等的粮草终于到了。 朱亲王翻身上马,振臂高呼:“勇士们,随我攻城!”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士兵如潮水般涌出。他们推着巨大的攻城车冲向城墙,车上覆盖着厚厚的铁甲,车头上尖锐的撞木直指城门。 城墙上,守军们拉满弓弦,如雨般的箭矢射向敌军。 但叛军身披重甲,只要没被弓箭箭矢射入致命部位,就依旧大步不停歇的往前冲。 “砰!” “砰!” “砰!” 攻城车猛烈地撞击着城门,铁皮与石木发出的剧烈碰撞,发出仿若整座城的痛苦呻/吟。 密密麻麻的箭矢中,叛军用身体架起了云梯,士兵们沿着云梯奋力攀爬,不时躲避着城墙上刺下的长/枪、石头乃至热油。 在重重盾牌的掩护下,双方的投石车皆已就位,漫天巨石砸入大军之中,渐起无数鲜血和尸首。 江敛没有上城墙,他守在军中后勤,细细计算叛军和己方的损失。 孟平匆匆赶来,低声道:“我们的士兵伤亡几近三分之一了。” 江敛回头看一眼众多缩在难民营瑟瑟发抖的百姓,冷漠道:“若守城军死伤过半,即刻疏散百姓弃城。” 孟平心中猛颤:“往、往何处散?” 江敛:“安州。” 孟平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如此,那京城也岌岌可危,京城百姓又能往哪里疏散? 江城和京城的百姓似乎只能保住一方。 但理智上来说,弃城是眼下收益最大化的选择。 他们要保百姓,还要保住兵力,若守城军全部战死,这些百姓又哪来的生路。 将这个残酷的消息散发出去,本就惴惴不安的百姓们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快速收拾自己的家当往城后出逃。 孟平找到江敛,低声劝:“世子,您也走吧——” 他的任务是保护江敛,虽然江敛好像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江敛看他一眼:“我比你有用,就算我落到他们手上也不会丧命。” 江岳和孙晴晴已死,太子和沈周如是瓮中之鳖,他只剩一件事没做完,杀了朱亲王和谷亲王,天沈就是沈无霁的了。 不管惴惴不安的孟平,江敛边走边取出沈无霁送他的竹叶发簪,仔细的插入发冠。 灼热的阳光下,银质发簪尖端不经意闪烁着浅黑色的光芒。 见到那似淬了毒又似恍惚看错了的簪子,孟平瞳孔猛缩,多年来练成的巧舌如簧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至今日,孟平彻底明白江敛定下的全部计划,若这一战守城胜,便迎沈无霁班师回朝。 若这一战守城败,那也无妨,江敛是叛军那边都感兴趣的人,最差不过同归于尽,往后再无人能挡沈无霁的路。 逆着逃跑的人群,江敛信步往城墙走去,神色平静。 孟平在后方焦急万分,只求海隆将军的支援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106章 城外。 巨石如雨落, 将饱经风霜的城墙砸出了一道道裂痕。 城门已大开,持兵冲出城的将士九死一生,冲在前方的骑兵们节节败退,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只剩叛军的蓝色旗帜。 鹤老将军撑着伤体死死钉在城墙上, 他无法参与作战, 便留在这里与江城生死与共。 江敛走到他身侧, 视线落在下方几乎溃不成军的江城守军,低声道:“将军,撤兵吧。” 鹤老将军猛地回头盯住他,“你还想做什么!赔上了一个江城还不够吗!” 江敛面不改色:“我已通知百姓疏散离开,待大军撤入城中便弃城。” “你——” 鹤老将军扬起右手, 似是想打他, 在江敛平静的视线中又恨恨放下, 痛惜道,“江敛!拿一城人去赌一个输赢,值得?” 江敛淡道:“生死有命是非由心,于我而言,值。” 说罢, 他转身走向城墙, 在鹤老将军含恨的退兵鸣鼓声中,取出了代表天沈江城的旗帜。 叛军自是乘胜追击, 那些来不及撤退的守城军瞬间丧命沙场。 急急冲回城的守城军还来不及喘/息, 便转回头用力扛起了关闭城门的横木, 在越发激昂的鸣鼓声中拼命合上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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