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勒想了想,问道:“伽兰嫁过来的是哪一位公主?” 阿珂站直了:“是华硕公主。” 此言一出,坐与骆驼上的沈常安竟是没拿稳汤婆子,咕噜着脱手而出,铿锵一声落在被踩出泥泞的雪地里。 阿古勒闻声回首。 只见沈常安单手抵着薄唇,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 阿古勒捡起汤婆子塞回沈常安手里,原以为是吃了口寒风,不想竟是咳出了血沫子。 阿古勒:“阿珂!去叫巫医!” 沈常安大口喘息,他再也坐不住,侧身软倒了下去。 华硕,怎么会是华硕……* 炭火烧得噼啪响,装了地暖的毡包里热得人直冒汗。 沈常安吃力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体好似比刚来西麟时还要糟糕。明明去西麟主城时,他已经好了大半,就连赤脚踩在雪地里都不会有所影响。 他轻咳一阵,醒了片刻,才想起来现下是在哪儿。 毡包门帘被掀开,照顾起居的饲妇端着银盆进来。 见沈常安醒了,高兴地放下银盆,急忙跑出去。 很快,戴着牛角帽的巫医拿着个罐子进来,看到沈常安醒了,随即冲着饲妇摆手,示意不要打扰。 他盘腿坐在沈常安床边,从被子里拽出一只手帮其卷高衣袖。 “咳咳……” 沈常安头晕目眩,侧头看,只见巫医打开了罐子塞盖,把他的手放了进去。 罐子里有东西在动,表皮滑腻冰冷,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养着的是什么。 他无力收回,只能任由巫医钳制着,直到被烈焰蛇咬完注入毒液,才将他的手拿出来塞回被褥。 巫医收拾东西:“华硕公主的事,阿古勒已经知道了。你最好早点跟他解释,他这个人,脾气不好。” 沈常安操着沙哑嗓音:“……知道了。” 他被巫医扶着坐起来。 毡包外,有个女声正耀武扬威地训斥着做不好事的饲妇。 巫医道:“畜牧部的萨娜,今早刚被送来。” 言闭,巫医起身招呼等在门外的饲妇进来,拿着收拾好的东西转身出去。 许久,蛇毒的暖意流窜全身。 沈常安缓了口气,拿过饲妇递来的奶茶饮用:“萨娜在吵什么?” 饲妇看了眼紧闭的门帘:“她要住先生的屋子。” 沈常安拿茶碗的手一顿:“阿古勒同意了?” 饲妇面露难色:“本是不同意的,后来……突然就同意了。” 沈常安心下明了,喝完奶茶继续靠着软垫休息:“告诉萨娜,我不同意。” 饲妇哪儿敢转达,萨娜如今的身份,在部落里没人敢得罪。 沈常安烦躁:“阿古勒去哪儿了?” 饲妇指了指练兵场的方向:“在练兵。” 沈常安闭眼休息:“知道了。” 华硕,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如何了。想当年圣上下旨赐婚时他还未满十四,华硕也不过只是个孩子。 到如今回想起来,脑中也仍是华硕坐在秋千上俏皮的少女模样。 圣上胞妹的长女,被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为何会被远嫁到西麟? 不过是缓兵之计的联姻,为什么会是她?伽兰当真已经不行了?居然连明珠都舍得拱手相送。 不可能,西麟折了两支军队,按理应当伽兰更占上风。不过弃了一座边境城池,对伽兰而言还伤不到根本。 门帘被再次掀开,阿古勒沉着脸进来。 见沈常安满脸愁容,火气便止不住地冲压心口。 刚练完兵,浑身铠甲都带着浓重寒气。才刚靠近,便引得沈常安一阵咳嗽。 他走到床边坐下,拿过沈常安热药的炉子炙烤匕首。 “华硕是你什么人?”他问得直白,也没绕弯子。 沈常安没看他,垂着眉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阿古勒心烦意乱,揪着衣领把人拽坐起来:“你喜欢她?” 沈常安神情淡漠,没有回答。 华硕是个好姑娘,她是他的未婚妻。可那是在他变成废人之前,在他没有被阿古勒践踏之前。 阿古勒加重语气:“回答。” 沈常安避重就轻:“我们的婚约,早在十年前就废除了。” 阿古勒收紧拽他衣领的手:“我问的是,你是不是喜欢她?” 沈常安抬眼与他对视:“重要吗?” 阿古勒的紫瞳像是要吃人:“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常安心下微跳,他本就,本就不是个喜欢男子的人…… 阿古勒点点头,沈常安不答那便是默认。 他甩手把沈常安扔回床榻:“一会儿我让人进来收拾,这地方,萨娜要住。” 【作者有话说】 沈常安对华硕公主的感情并不是喜欢,更多的是责任。因为曾是未婚妻,又觉得自己本不是喜欢男人,所以……他回答不上来(笑死)
第0026章 联姻(二) 沈常安呛了两声,去哪儿住倒是无所谓,可他就是膈应。 这毡包他住惯了,忽然要换成别人。若是哪天阿古勒心情好再让他搬回来,他怕是连被褥都得拿出去烧了。 萨娜和阿古勒究竟是合作关系还是真有什么,他已经无暇顾及。是不是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讨论有没有又有什么意义。 沈常安:“随你。” 阿古勒抬手,作势要将他一巴掌劈死。 可手举了半晌,终是没落下来。 他没喊饲妇进来搬东西,只是踹翻边上矮桌便懊恼出去了。 沈常安撑着床垫重新坐起。 只听“哐当”一声,那打哈欠的泥塑狼崽从枕边掉到了地上。 这泥塑不怎么牢固,摔下去便断了只狼尾。 他吃力地把泥塑捡起来,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用糨糊还能不能粘回去。* “三首的新兵多了我们两倍不止,加上过几日伽兰公主和亲,草原上的风头怕是很快就会被三首拿了去。” 阿珂两手环胸站在沙盘前,望着草原中属于三首的领地拧眉头疼。 议事毡包里站着不少将士,唯有阿古勒坐在沙盘首端,毫不在意地把玩着匕首。 子穹烦得要命,看着那面插在三首领地上的旗帜就恨不得将其拆了。 “狗娘养的东西,知道我们联盟畜牧部,抢不过就舔着脸去求取敌军公主,他是真忘了伽兰怎么对西麟的?他阿爸还是死在伽兰将士手上,领主当真同意让他当伽兰驸马?” 阿珂安抚道:“也没有我们想得糟糕,伽兰来的公主是老皇帝的珍珠,以贪狼的脾性,那公主来了只会受折磨。也许用不了半年,伽兰就会因为公主受苦而起兵宣战。” 子穹冷哼:“什么珍珠,能用来联姻本就是个棋子。为延缓一年战事,又是送城池又是金银珠宝。要是吃了这么大的亏最后只能忍半年,那老皇帝怕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们要的是硝石矿。”阿古勒转着匕首,宝刀在修长的手指间灵活翻转,“休战一年不过是个幌子,东西到手后随时都可以开战。” 阿古勒把匕首插在三首的地盘上:“三首和领主关系不和,等公主嫁过来,只怕会愈演愈烈。等他们兄弟反目,便是我阿古勒的好时机。我们只管养兵蓄锐,其他的用不着管。” 子穹烦得要命:“可如今三首局势大好,那些个往日不表态的部落全去找三首联盟。等时间一长,就算三首倒台我们也未必能吃得下。” 阿古勒抬眼看他,一双眉眼阴沉沉地带着杀气:“吃不吃得下得看谁来统领。贪狼和领主的用兵手段众人皆知,不过来了个伽兰公主,又不是一辈子和平。届时打起仗来,不过是树倒猢狲散。” 子穹听得挠头。首领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沈先生的语气…… 正想着,便见身后门帘被掀开。 沈常安换了身棉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来。 毡包里议事的将士们立刻闭嘴,如今阿古勒和沈常安置气,这把火还是能不沾就不沾。 子穹知趣,拍了两下肚子道:“我……有点饿了,我出去找点吃的。” 其余几位将士纷纷找理由,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阿古勒出声制止。 “都在这儿听着。” 阿古勒沉着脸,没好气地盯着进来的沈常安。 一群人赶忙站直,什么狗屁理由全咽回肚子里。 沈常安拍了拍肩上积雪,看了圈众将士后对阿古勒道:“我有个建议,不如趁着公主出城,找机会把人劫过来。” 阿古勒嗤笑,不等沈常安说完便出声打断:“劫过来?好让你有机会救未婚妻?” 沈常安没接他的话,继续说道:“挟持公主,要求贪狼归还硝石矿。我们有矿场地契,真要打起来也不是错方。伽兰嫁公主无非是为了那座矿,可这硝石矿本该是我们的。贪狼抢了矿场才有理由与公主联姻,本质上就是三首抢了你阿古勒的联姻机会,我们出手抢公主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只有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可公主的陪嫁里却有一座边境城池。伽兰的手段我清楚,先是给些好处,之后再给个官位,地契财富一一相送,最后再用草原领主的地位诱惑。我担心,以贪狼的脾性最终还是会把矿场交出去。” 本就担心的子穹连连点头:“首领,我觉得这个法子好。公主在我们手里,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那伽兰不肯也得肯。只要伽兰同意跟我们联姻,那招募新兵与其他部落联盟的问题不都解决了?” 话一说完他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阿古勒和沈常安皆瞪着他,好像这话比贪狼抢了矿场还让人恼恨。 他心虚地小声说道:“我就,顺口说说……” 阿古勒转而看着沈常安:“伽兰公主是块宝玉,既是宝玉,那想要拥有的就不只是三首。这么好的离间计,我何必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插手?” 他坐正了,身体前倾,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沙盘上插着的匕首:“沈常安,你什么心思我知道。你的未婚妻,要么你自己想办法救,要么就待在这儿陪我下棋。挟持公主这么麻烦的事,我没工夫陪你浪费时间。” 沈常安神情淡漠,公主的去留并未在他心里激起浪花,好像进来提议真的只是献计罢了。 “领主和三首反目是迟早的事,但无论他们哪一方赢得上风,拥有公主和硝石矿,对我们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和伽兰联姻,你的好处只多不少。如果是担心畜牧部,那倒是大可不必。大不了给萨娜的父亲立个协议,确保公主只是用来换取矿场和利益,绝不娶妻生子即可。” 阿古勒笑了笑:“沈常安,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利落。” 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我若是真抢了公主,又何必惺惺作态?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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