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囤积实力开春一战,要我说,天时地利人和全齐了,此时不拿,更待何时?” 阿古勒面色难看。 一连三日,领主连下三道攻城令,又赏了不少粮草,若是再拒,那可就是把抗令一事搬到了明面儿上。 虽说有梵音之事在先,可到底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男姬,赔也赔了,赏也赏了,再多的便是不识抬举。 “阿珂、黑格,你们怎么看?” 西麟打仗从来都是靠一股蛮力冲劲,如果没有沈常安,怕是夺粮仓那日他们就已经攻城了。 与伽兰血战一年有余,虽看似西麟更占上风,可细数下来至今都未曾有什么突破。如今伽兰军弃了边境城池,若是夺了,那便是往前跨了一大步,绝对是振奋军心的大好事。 阿珂同意子穹的说法:“我认为该打,现下粮草充沛又多了三万骑兵,何况不过是夺个残城。” 黑格倒是更赞同沈常安的说法:“伽兰边境易守难攻,打了这么久也只能进城挑衅。突然退兵,必然有诈。粮草现下确实充沛,可若是我们败了,那剩下的物资就真用不到来年开春了。” 子穹鄙夷道:“说什么丧气话!加上三万骑兵,我们足足四万兵力,还不够拿一座残垣断壁?” 黑格摇头:“其实比起能不能夺下边境,我更好奇,为什么领主非要阿古勒去?” 此话一出,营帐里商议的将士们皆一阵沉默。 阿古勒如今虽为四首,可也不过刚刚上任。战力强劲,但兵力最少。只是夺个残城而已,谁去不都一样?有这么好的便宜,怎么就偏得要拱手让给阿古勒? 说到底不也是觉得那空城是个陷阱?其余三首兄弟情深,所以只好让阿古勒去当这个马前卒,那这四首之位夺与不夺又有什么区别?还白白折了一支军队。 阿古勒听得头疼,被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前锋他自是心知肚明,可如今攻城令已来了三道,再拒,便是要告诉所有人,他阿古勒就是个由着自己性子的硬骨头,更别提什么派人去二首那儿挑拨兄弟情了。 “报!首领,第四道了!” 士兵拿着新的攻城令进来,那拆了竹筒的白纸,就好似一道刺眼的催命符。 阿古勒握紧腰间战刀:“阿珂,吩咐下去,让将士们准备,随时出发。” 阿珂拱手:“是。” 营地里将士们拿兵器穿甲胄,声势浩大。 沈常安一听便知道情况不妙,他来不及拿拐杖,一瘸一拐地去找刚从议事营帐里出来的阿古勒。 情急下,声音都带着点儿喘:“你们绝不能去那座边境城!” 无情的风雪又开始了,那鹅毛般的雪花几乎把沈常安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伸手拽住阿古勒胳膊:“攻城令本是拒了,领主也并未强求。可如今却是一道催着一道,不出所料,必是赶走的梵音与领主说了什么。既是把窗户纸捅破了一半,已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又何必再顾忌所谓的忠诚?” 阿古勒的身后站着不少心腹将士,见到沈常安,一个个皆是鄙夷和不信任。 此人生了张魅惑君王的脸,又全是歹毒心思。为了赶走宠姬,都敢当着众人面儿给领主下药。这样的一个人,留着不杀本就是个祸害。 子穹看得窝火,不等阿古勒动手,抬手将沈常安掀翻在雪地里:“你少妖言惑众,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赶梵音走,我们用得着这么麻烦?伽兰边境的那座破城本就该被我们收了。一群贪生怕死的短命鬼,又不是人人都是你沈常安这般狡诈。” 此话说得没什么脑子,可却是点醒了沈常安。 人人不是他沈常安,可在伽兰,却有一位比他更会善用心机之人! 瓮中捉鳖,定是那个人的主意。 沈常安爬起来,双手攀附住阿古勒胳膊,言语急促:“你能劝说二首不战,那是对西麟有利,若是二首不听劝去战,那便是对你有利。明知是个圈套却还要去,一旦打起来,折了先锋军顺势打进来你又当如何应对?三十部还未联盟,仅凭一腔热血能杀多少伽兰军?” 子穹还待要掀人,却被阿古勒抬手制止。 沈常安的眼睫上全是雪,受了皮肉温热化成水,顺势往下滑落。 他喘了口气,呼吸时的热气让视线变得模糊。 他看着阿古勒的眉眼,眼神坚定发自肺腑:“别去,听我的别去。相信我,如果你去了,你的军队必定会折在那儿!届时别说什么统一西境草原,你阿古勒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简直危言耸听!”将士们的谩骂声接踵而来。 “首领,别听他的,不让我们出兵无非是想阻止我们进攻伽兰!” “一个奴隶,他要真有本事,就不会被我们抓来西麟!” 沈常安咽了口唾沫,虽看着阿古勒话却是说给每一个人听:“我且问你们,那座空城是当真空了还是仍有余兵?余下多少?都是残兵?还是伪装残兵的精锐?” “空城一事传得整个西麟人尽皆知,可以往你们与伽兰对战,即使赢了,又有哪一次是把敌人的弱点了解得无人不晓?” 寒风吹得他手脚冰凉脸颊通红,尤其是手上冻疮,钻心地疼。 他收紧抓着阿古勒皮衣的手:“自古以来,谋略胜敌为上策,用兵威慑为次策,武力战胜为下策,而攻城略地则为下下策。” “修造武器、准备器械、构筑土山,人力、物力、财力,那伽兰边境即使是座空城,却也仍要花费这么多的精力对付。若是败了,把资源白白浪费在一座残城里你们甘心?何况城中是否有埋伏,相邻的城池是否为此一战整装待发,你们一概不知。” “空城不过是个诱饵,伽兰心知被夺走的粮草不可能再追回来,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消耗西麟兵力。” 沈常安对阿古勒道:“知己知彼,才可百战百胜。这一点,你一定比谁都清楚。” 阿古勒垂目,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将士们窃窃私语,最终还是不愿信他沈常安的谏言。 纷纷向阿古勒劝道:“首领,他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是啊,攻城一事如果我们不去也有二首虎部去。催促出兵,不过就是想看看我们是否还忠诚。” “咱们即使要反也不能急于一时,现在和领主翻脸,等同于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沈常安冷笑:“从你们决定拿朗鹰做挡箭牌起就已经敲响了领主的警钟,如今还要装什么鞠躬尽瘁?以卵击石不可为,可若是利刃已经逼到了喉咙?” 他对阿古勒道:“不上也得上。” 将士们心中窝火,这沈常安步步算计,竟是在这儿等着呢! 子穹性子急,恼怒地抽出长刀便要结果了沈常安。 子穹:“我现在就杀了你!免得再让你妖言惑众!” 刀子挥了一半,被阿古勒不动声色地抬手打开。 力道之大,将子穹握刀的手震得发麻。 阿古勒转而拽过沈常安衣领:“如果去了边境城,你有几成把握,能让进去的西麟军全军覆没?” 不是问能活下多少,也不是问能有多少把握夺城。 阿古勒的话,把身后的将士们听得一个个惶恐心惊。 这么多心腹,如今却唯有沈常安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沈常安肯定道:“十成。如非全军出击,那进去的西麟军必定全军覆没。一旦二首死了,四将折去一半,届时,就是你阿古勒联手部落的最佳时机。” 除了阿古勒和死去的朗鹰,剩下的首领除了兵多,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想要获利却又怕死,也难怪西境三十部至今都不愿真正联盟。如若阿古勒可以站上高位,多年来骁勇善战之人,定有不少部落愿意效忠。 阿古勒看了他许久,终是抬手示意众将:“去告诉领主,此一战我阿古勒绝不出兵。” 将士们很是懊恼,只觉得阿古勒必是被沈常安迷了心窍才会如此。 色令智昏!真是色令智昏!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0013章 失信(二) 三日后,虎部帅兵出战。 拒了攻城令的阿古勒如坐针毡。 “报!!伽兰城门失守,二首已经打进城池。” 阿古勒站在沙盘前脸色凝重:“城里的残兵可有攻出来?” 来报的小兵跑得浑身热汗:“没有,他们一看二首攻进去,逃的逃散的散。城里什么也没有,当真是座空城!” 身后的将士们一个个脸色铁青,急躁地在毡包里来回踱步。 阿古勒冲小兵摆手:“去,再探再报。” 小兵:“是。” 沙盘上的旗帜已经被放在了边境城池,照现在的形式,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彻底将其攻陷。 军队已经进城,可沈常安说的陷阱却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猜测是错的,二首拿到城池,而他又抗旨不遵,那接下来的一切都将会是噩梦。 时间流逝,小兵的消息报了又报。 二首的好消息不断传来,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小兵送来的最后一道消息也是二首成功攻下城池。 残破的城墙,属于西麟军的战旗耀武扬威地插在伽兰旗帜之上。 而紧随而来的,便是领主送来的四首撤职令。 封赏与撤权,前后不过几天。可对阿古勒的军队而言,此一罚却是比当初不封赏还让人窝火。 眼看喂到嘴边的肉没了,这得全拜沈常安所赐。 子穹踹了脚沙盘,那面代表虎部的旗帜随着散落的沙子掉落地面。 他拔刀离开毡包,嘴里直嚷着要杀了沈常安。 这回阿古勒倒是没阻止,虽为同榻而眠之人,可到底是伽兰来的,信与不信本就只有一念之差。 沈常安被拖拽回关押奴隶的牢笼。 不过这次倒是不用担心被冻死,那羊圈上罩着防风防水的帐篷,笼子之外的羊群又多,团成一团比点了火盆的毡包还暖和。 子穹拔剑抵在沈常安脖子上,可这人仍是一如往常的冷静。 沈常安:“你们就这么耐不住性子?如果我还在伽兰当谋士,一定很高兴遇到的对手都像你们一样愚蠢。” 子穹咬牙切齿:“你少放屁!如今二首占领边境,那群懦夫树倒猢狲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常安扶着断腿靠在笼子边缘:“猎物刚进笼子就忙着收陷阱,那叫肚子饿了,顺手抓只野兔来垫饥。可要是想抓的不是果腹之物,而是一窝呢?着急收笼只会吓走更多猎物。” 子穹不想听他诡辩,只是这沈常安偏就有这本事,三言两语就能将他说服。 他抬脚踹上笼门,无处发泄,只好一刀砍在笼子顶,气势之大,吓得周围羊群纷纷散开。 “好,就让再多活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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