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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回来后夺了朕的位

时间:2024-08-28 20:00:06  状态:完结  作者:归远少爷

  殷无峥又低声,如同叹息,低沉嗓音夹杂着犹为复杂的情绪。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后悔的一日,更不曾想过他会有溺于情爱之时,可纵然心如百炼钢,他依旧为凤栩而动容,为他而心软。

  当年那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小凤凰眉眼间皆是狡黠,站在他身前的那一刻,还回过头来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分明是在说“救你的可是我呀”,生怕别人不晓得这是他故意弄出来的局面,又笨又好笑。

  可不过两年的时间,凤栩已经成为了那个可以提剑为他守在宫门的人,当初的稚嫩少年成长为能担当起君主重任的青年,然而在殷无峥看来,这对凤栩而言这算不得好事。

  他是破碎的白瓷,而殷无峥连修补都无从下手。

  有生以来,殷无峥只在凤栩身上感受过何为挫败。

  当年未能让凤栩收手,如今不知如何施以援手,就好像从一开始便错了,凤栩说得没错,他总是迟一步。

  迟一步疼他爱他,迟一步回到他身边。

  .

  凤栩坠入了一场荒诞诡怪的梦中,呼啸的狂风吹起漫天的鲜血,无际黄沙中铺满折戟断剑,他仿佛是一叶小舟,又或是微小蜉蝣,被裹挟着在充斥死寂与绝望、无边而无际的混沌之中沉浮颠簸,没有来路,没有归处,他被撕碎扯烂,残缺不全的躯壳熔炼成一捧沙石,再被风吹卷着散落,堕入永不见光的深渊。

  ——粉身碎骨。

  凤栩遽然惊醒。

  他睁着眼怔怔了好半晌,才发觉自己是在正摇晃赶路的马车里。天子御辇,铺了极厚软的毛毯,上头还垫了层竹面凉席,凤栩头痛欲裂,似冷似热,浑身虚软提不起力气,身上那些伤痛更是在药性褪去后翻倍地找了回来。

  尤其是右手,那疼痛凤栩已经很熟悉了,他没有作声,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马车的顶。

  而他正枕在一人的腿上,还能嗅到他身上熟悉至极的气息,可若说凤栩此刻最不愿见到谁,那必然也是他……殷无峥。

  “凤栩?”一只微凉的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还是烫,赵院使已等在净麟宫,咱们快到了。”

  凤栩不应声,而是缓缓阖起眸。

  他也从未这样渴求过长醉欢,渴望再回到那场混沌的梦里,粉身碎骨也好,永不超生也好,堕入地狱也好,无论去哪都好……只要离开这里,只要……逃开那道含着关怀与疼惜的眼神。

  可药性消失后,深刻入骨的痛楚与哀恸亦如潮水般涌来,蚀骨挖心亦不过如此,凤栩几乎要溺毙在其中。


第48章 摧折

  圣驾回宫便直奔净麟宫,赵淮生早等在这儿,他已经得知凤栩又受了伤,但瞧见被殷无峥抱出来面色惨白木然的凤栩时心头还是猛地一跳。

  在看见凤栩掌心的伤口时,赵淮生的脸色顷刻间复杂至极,从头至尾,屋中死寂。

  换好药后凤栩便一言不发地面朝里地侧身趟过去,殷无峥抚了下他的鬓发,便起身离开。

  赵淮生提着他的木箱,等在院子里,见殷无峥出来,又往远走了走,殷无峥便也跟上去,直到离凤栩的寝宫足够远,两人才停下脚步。

  殷无峥本想开门见山,可赵淮生却先他一步开口。

  “小殿下掌心的伤,老臣并非初次见着,想必,陛下也知晓因果缘由了。”

  殷无峥声音发紧,他说:“是,所以长醉欢是什么?”

  赵淮生笑了声,却含着无尽嗤嘲,又叹息道:“长醉欢啊,长醉欢…老臣早年游历四方,曾得见一杂记,里头记着四百余年前,大启的太祖皇帝都还不曾出生时的前朝,曾发生过一件大事。”

  “彼时战乱频发,西南边陲有一小国,军中将士不畏生死不惧疼痛,凭借那支无畏无惧的兵马,这小国在狼烟四起的乱世中得以自保,可惜最后还是被兵灾覆灭,皇室遗留一药方,服下此药者,纵是烈火焚身亦无所觉。”

  “名为,葬天南。”

  “后来,此药流入中原,大受权贵喜爱,将之奉若珍宝,千金难求。”赵淮生的语气陡然染上难抑的愤怒,却又在刹那间变为无力叹息,“此药并非是令人无畏痛觉,服药后,如坠极乐之境,光怪陆离的幻象不辨真假,如梦似乎的欢愉登临极致,欲念疯长,即便是剧痛也难将之唤醒,权贵们沉醉于不存于世的幻境中流连忘返,于是便将这药换了个名字。”

  “即为,长醉欢。”

  “世间事物此消彼长,既得了好处,就当付代价,只要用过一次长醉欢,余生便再离不得这东西,否则会如何……想必,陛下也见识过了。”

  上瘾。

  殷无峥脑中浮现了这两个字。

  长醉欢会令人上瘾,凤栩离不开长醉欢,但若仅仅如此,只要给他就好了,可看见赵淮生沉重无奈的脸色,殷无峥缓缓说道:“倘若给他呢,会怎么样?”

  赵淮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像是不忍答话,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陛下以为,当年西南小国为何而亡,而长醉欢如今也销声匿迹,甚少有人知晓,还有……陛下可还记得赵邝吗?”

  即便早有猜测,在想起赵邝那副骨瘦如柴疯癫无状的样子时,殷无峥的心还是跌入了谷底。

  赵淮生苦笑道:“长醉欢的代价…远远超出它所带来的益处,它令人如醉梦中,也能侵蚀人的智识,它能令人无畏苦痛,也能赋予新的苦楚。小殿下的身子日渐衰败,筋骨、血髓、皮肉,他已用了长醉欢近在两年,初时,他每月只服用一次也不会发作,之后便是二十日、十五日,直到有朝一日……或许会每日,或许会每个时辰,但老臣无从知晓,因为……”

  他顶着殷无峥愈发阴沉的神色,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没人能活到那个时候。”

  殷无峥终于感受到长醉欢的险恶之处,它用欢愉换取人命,先令人体会无上极乐,再收取代价——将身体侵蚀殆尽,更恶毒的是还会令人上瘾,用过一次便摆脱不掉。

  而凤栩……他早知自己活不长久。

  殷无峥想起凤栩每日沉默瞧向窗外时的眼神,他在瞧什么呢,亘古永恒的江山,巍巍屹立的皇宫,遥遥漂浮的云雾,还是……一眼便能望见尽头的、属于自己的末路。

  “怎么救他?”殷无峥问。

  赵淮生便说:“很简单,却没人能做到。”

  殷无峥紧盯着赵淮生的脸,企图从他遍布无奈的神色间寻出一丝别的可能性。

  但最终,赵淮生缓缓道:“不再服用长醉欢,只这一条路。”

  只不过他不等殷无峥开口,便苦笑着补充道:“但小殿下做不到的…没人能做到,服用过长醉欢的人无一人能得善终,陛下,戒断此药无异于抽筋拔骨,那些人最终不是中途屈服,便是宁愿自尽也不愿再受苦,长醉欢便是如此了,老臣也曾劝过,可小殿下说什么也不肯,老臣也知道,这委实太过为难他,可……”

  之后的话赵淮生没说出口。

  殷无峥却明白,可倘若这样下去,凤栩必定难逃一死。

  而且死得犹为不堪。

  如此便不难明白,为何凤栩执着于赴死,他想要为自己择一条帝王该有的末途,他要配得上自己身份的终点再坦然赴死,重逢那日身着赤色金龙衮袍的凤栩便是如此,若不是因为陈文琅和宋承观逃脱,凤栩不会再让自己苟活这么多时日。

  殷无峥站在凤栩寝殿的门外良久,一时间竟不敢推开这扇门。

  ——太迟了。

  凤栩反复说过的这句话不停地在耳畔回响。

  他到此刻才懂,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的确是太迟了,可说出这句话的凤栩在期待什么呢,有没有那么一刻……被困在宫中求助无门的小凤凰在盼着有人能来帮他一把。

  半晌,屋里传出虚弱的轻声:“你在门前杵着做什么,要么进来,要么出去。”

  殷无峥微怔,犹豫片刻后才伸出手,甫一进门,便瞧见凤栩不知何时从卧榻上下来了,他又坐到平日里最常去的靠窗短榻上,窗外日光正好,他纤瘦的影落在地上,而光则洒落于他眉间,晕开柔和的暖意。

  凤栩若无其事地瞧了过来,就好像在行宫的事情没发生过。

  他瞧着殷无峥,竟微微露出了个笑。

  “赵院使都告诉你了吧。”凤栩慢吞吞地说,“长醉欢是陈文琅带进宫的,比起床笫间的欲,似乎折磨我、看我低头讨饶更能让他满足愉悦,可我不肯,到最后他大抵也觉得索然无味,便让孙善喜逼我吃下了长醉欢,那时我还不知这东西的厉害,以为……他是终于懒得用那些手段,想对我用药了。”

  凤栩似乎是太过虚弱,一口气说一大段话后不由得顿了顿,略略喘了口气,才接着说。

  “我与他说,倘若我清醒后发觉他对我做了什么,那我必定自尽,宋承观还需要我这位皇帝陛下,陈文琅一直只用刑却不敢碰我,正是顾忌这个,可那次……他没再气急败坏,而是对着我笑。”

  凤栩说着便露出失神的神情来。

  他至今还记得陈文琅那时的神情,唇角微勾起的弧度玩味而森然,眼睛里都浸着戏谑与恶意,就像是在看一只被拔去喙与尖爪困于网中的小鸟,在听得凤栩的威胁后,他只是语调轻快地说:“放心,你这样的美人得不到固然可惜……可总有一日,你会跪着求我,在我面前痛哭流涕,骨气、尊严,这些无用的东西都会被你跪在膝下,这可比在榻上得到你有意思多了,更何况,说不定到那时……”

  他的语气仿佛阴冷潮湿的蛇一般将凤栩束缚、缠裹,在最后一句轻声中,将凤栩拖入由虚幻欢愉构造出的地狱中。

  “你会哭着求我疼你呢。”

  凤栩忽而顿住,恍惚了须臾后,他抬眸瞧向殷无峥,轻声:“你能过来一点么?”

  殷无峥没料到凤栩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他不会拒绝,他走到凤栩身边,凤栩便用不曾受伤的左手去扯他的衣角,牵着殷无峥一起坐在榻上,原本靠着软枕的凤栩便靠进了他的怀里,在触碰到殷无峥温热的躯体时,凤栩才能感觉到那缠绕着他的、如影随形的阴冷正渐渐褪去。

  “直到,长醉欢第一次发作。”凤栩将脸颊贴在殷无峥的心口,身子细微地颤了颤,“我终于明白陈文琅的话……狱中刑罚不敌其万一,没人能明白那是什么感觉,殷无峥。”

  他最后唤出那个名字时,声音颤抖得厉害。

  而后便是自嘲的笑,“我跪了,陈文琅一语成谶,不仅是他……孙善喜也借此折辱于我,那个老太监,殷无峥……我曾跪在他面前求他。”

  温热濡湿的泪再一次沾湿了殷无峥的衣襟,可他束手无策,过去留在凤栩身上的一切无可挽回。

  凤栩自然是骄傲的,当年他本可以对西梁来的质子用更多手段,但他的权势却只用在了那些死缠烂打的小花招上,那两年也一样,只要他愿意委身于陈文琅,哪怕稍稍顺从一些,或许可以活得更轻松些,可他不肯,他咬着牙不肯俯首——可是长醉欢,令他连仅存的骄傲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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