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珠猜到他心里所想,说道:“我知道现在你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任何话,一心只想给忏奴洗脱嫌疑,可你想一想,难道除了他之外别人就一点嫌疑都没有?” 王靖潇当然知道还有一个人的嫌疑也很大,但考虑到宋琰的感受,他宁愿那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想。 可面对孟云珠的婆娑泪眼,他又不得不再次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宋世君是凶手,那慕伶人的死又代表了什么,真的只是有人浑水摸鱼?他不相信,这其中一定有联系。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罢,我再仔细想想吧。你不要着急,我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扰乱判断。” 孟云珠情绪稍稍平复,她忽然想起什么,说:“你可以去检查他身上有无伤痕,若没有那便能证明他的清白。” “事实上,阿苍有没有打中凶手也未可知,他只是觉得打中而已。” 孟云珠脑子嗡的一下,脸上青红交加:“你的意思是就算他没有伤痕也不能证明什么?” “是这样。” “那……”孟云珠心思凌乱,不知还能做什么,只道,“您能陪我去一趟祠堂吗,我想见他。” 王靖潇答应下来。 路上,孟云珠道:“有件事我还要告诉你。” “什么?” “有人看见今早凌晨时分廖夫人派人去请我夫君到东苑。” 王靖潇道:“真的吗,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私下里让人留意着他们两人的动向……” 王靖潇明白了潜台词,随即气道:“这么重要的事您一开始怎么不说?” “我不愿意摆在明面上说,我要怎么开口呢,亲口告诉别人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染?” “那现在为何又说了?” “我没办法了,但凡能洗清他疑点的事我都愿意说出来。” “他事后没有跟你提到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他走之后不久,管家就派人来传话,说文公被害身亡。我赶往东苑明正堂,他们很多人都围着忏奴,宋世君也在其中。后来廖夫人提议把人押到祠堂审理。” “也就是说,二庄主比其他人都更早知道文公已死的事?” 孟云珠叹道:“是的,从时间上来看,他怎么也不会是杀人凶手。” 王靖潇感到奇怪:“那他当时为什么不说?” “他可能并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他和廖夫人凌晨会面的事。” 王靖潇默默点头,能够理解宋世君作为人父的苦心:“希望这一次他能说出所知的全部真相。” 祠堂值守的仍是王靖潇早晨见到的那个男仆,那人依里歪斜地靠在屋檐下的廊柱上,正无精打采地揉肚子。一看见他们二人,挤出些笑:“二奶奶,王公子……”话还没说完就哎呦哎呦喊肚子疼,弯着腰冲他们摆手,“您二位稍等,我……”还没说完人已经跑远。 敢情这位是拉肚子了。王靖潇心里想着却懒得等人回来,说:“咱们先进去吧。” 孟云珠早就等不及了,小跑着来到关押宋世君的排屋,她不知具体是哪间房,嘴里喊着名字趴在房间上的小窗一间间找。 最后,她在最里面的房间找到了。 宋世君就靠墙坐着,头耷拉到胸前。 她叫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王靖潇感觉不对劲,抻着脖子往里瞅。昏暗的油灯下,是一片污黑,散发着难闻的腥味,他认得这味道,那是死人的气味。 2 人们再次聚集在祠堂。 采宸缩在椅子里,对红了眼睛的宋采仙说:“姐,我怕。” 人人都害怕,不到十二个时辰,死了六个人。下一个会是谁? 孟云珠眼角下垂得厉害,嘴唇煞白,神色恍惚,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望着上首的廖夫人:“我夫君惨死,大嫂可要替我们主持公道!” 廖夫人先是看了宋琰一眼,后者面无表情,然后用一种感慨万千的语调说:“弟妹节哀。” “伯母只有这一句话吗?”宋采仙强忍泪水。 “不然呢?”廖夫人反问,“你父亲乃是自杀……” “不是!”宋采仙激动地站起来,“他不会自杀的,他还说要看着我的孩子出世,给他起名字,他不会就这么轻易自杀的,更何况他是无辜的!” 廖夫人害怕宋采仙情绪太过波动从而导致小产,不去计较她的语气态度,反而放低姿态柔声道:“你先坐下,有事咱们慢慢说。” 孟云珠让女儿坐好,小声安抚了一阵,继续道:“大嫂说是自杀,可他关在祠堂后面的排屋之内,身上没带任何利器,如何自杀,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不等廖夫人反应,又对坐在对面的王靖潇说:“当时你也在场的。” 王靖潇沉思不语,脑子里不断闪回两刻钟以前看到的一幕。 宋世君死于流血过多,这点毋庸置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他的手腕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血已经流干了。 地上有个锋利的碎瓷片,那是放在墙角的一个破瓷碗其中的一角。 而据那位看守的男仆说,瓷碗一直都有,至于什么时候碎的不得而知。 王靖潇抬头看着孟云珠说:“从现在看来,二庄主的确是畏罪自杀,祠堂里的人说没人来过。” “他有何罪?一切都是你们在指控,他何时认过罪!你可曾看过一个一直喊冤的人会畏罪自杀?” 王靖潇皱眉,这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这时宋琰突然道:“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他说清白无辜就真的是吗,我二叔嘴里真真假假,谁能分得清。” 孟云珠语气悲愤:“宋琰,你现在急着定罪无非是想来个死无对证,然后轻而易举地坐上家主之位,顺带把我们扫地出门。” 宋琰淡然:“您想多了,西苑依然是二婶的家。” “可这个家我们还能待下去吗?”孟云珠站起来,指着一众人道,“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们,不分是非黑白,铁了心要让无辜之人蒙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公堂上见,我会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出去。” 廖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走下位子,握住她的手:“弟妹这是何苦呢,若闹得满城风雨只会让别人笑话宋氏,到时候弟妹脸上也无光。再者说,撇开宋氏不谈,你我同出一族,以前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你就忍心断了这份情?” “到底是谁断了情,是我还是你?”孟云珠甩开手,“你一会儿看这个有嫌疑,一会儿又觉得那个是凶手,我倒要问问,文公死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就那么清白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廖夫人气道,“在怀疑我吗?我和庄主恩爱多年,怎么会做下这种事!” 孟云珠上前一步,“你可真是不要脸,一边和戏子调情一边和小叔子不清不楚,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跟自己的丈夫恩爱!” 廖夫人脸色煞白。 孟云珠恨道:“我还要问你一句,事发当晚,你和宋世君见面所为何事,大晚上不睡觉你们在干什么?” 廖夫人沉着应对:“弟妹发癔症了吗,昨晚我从没离开过回鸢楼,何来见面之说?” “你可真会找说辞。慕伶人和宋世君死无对证,还不是任你否认!” “这不是否认,是事实。” 孟云珠说不过她,咬牙切齿:“你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婊子!” 宋琰实在听不下去了,含怒道:“二婶是伤心过度以至于心神恍惚了吧,怎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孟云珠面对着他们,毫不退缩:“那就让她说说那天晚上她到底在哪儿,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过了,我去了慕伶人处,让他离开。”廖夫人丝毫不避讳。 “慕伶人已经死了,你想让死人为你作证吗?”孟云珠突然想到什么,道,“我明白了,他也是你杀的!” “现已查明,慕伶人是误食了做坏了的银耳羹,导致毒入心血。”廖夫人哀叹,“我已经把厨房里的人看管起来,天亮时送官处理。” 这是个最新消息,王靖潇此前并不知道,他下意识看向忏奴,但那张清秀的脸上没起半分波澜。 孟云珠一时无语,最后道:“做坏了的银耳羹最多吃坏肚子,在你嘴里转个圈竟也能死人,真是笑话。” 廖夫人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看着独自愣神的采仙道:“你有身孕,还是快回去休息吧,免得出事情,否则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 宋采仙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泣不成声,语不成句。 李紫舟实在看不过去了,说:“伯母怎么能厚此薄彼,文公去世您主张抓住真凶,而到我父亲去世时就如此敷衍了事。” “不是敷衍,而是事实确凿,多说无益。”宋琰道,“你们要报官就随你们,但看谁敢真的来管宋家的事。” 孟云珠逐渐平静下来,退后几步:“好,咱们走着瞧!”她冲李紫舟使了眼色,带着一家子人匆匆离去。 廖夫人对宋琰道:“还是你有气势,一下子就镇住了他们,我一开始还害怕你这庄主当得不适应,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宋琰卸下伪装,叹口气:“母亲,二叔的丧事和父亲的一并办了吧。” “我正有此意。”廖夫人环顾四周,“事情总算结束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一直没说话的忏奴站起来,望着空空的椅子,说道:“一切都结束了。我会把该交接的东西准备好,一并交给您和宋琰。” 廖夫人默认了,对王靖潇说:“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我也遵守承诺,放忏奴离去。” 王靖潇站起来躬身行礼:“多谢夫人。”他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刚才那番针锋相对的言论,孟云珠刚才所说乍听之下是疯话,可仔细想想,却又不无可能。 走出祠堂,他让忏奴先回去,一个人追上宋琰,跟着他来到悯惠园,一进屋就直截了当地说:“二庄主的死我觉得还有疑点。” 宋琰伸手在火盆上方烘烤,暖意传遍全身,搓着手指说:“刚才你还说是自杀,怎么现在又变了?” “刚才形势所迫,你们都说是自杀,我若唱反调,岂不是让你为难。” 宋琰莫名其妙:“那你现在说的意思是……” “还要好好调查才行。二庄主没有自杀的必要,一个喊冤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以死明志。而且,若你母亲真的去见过他的话,那就足以证明……” “什么都证明不了,我母亲没去过任何地方,也没见过任何人。”宋琰低声道,“我希望事情到此结束,你懂吗?” 王靖潇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微微摇头:“你也知道他不是自杀,可你默认了这个结果。” “这个结果有什么不好吗,阻挡我的人都死了,我现在坐拥天祉山庄的一切,没人分割家产,没人跟我争权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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