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霰问道:“你说这次你们送了九个人上船,他们在哪里?除了你们,还有别人看守吗?” “他们在船肚……我们十来个兄弟,都在那儿守着。” 船肚是货舱之下的暗房,通常是掌舵人待的地方。 这艘船从下到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船员,想必大半人手都被安排在船肚看“货”。 “两位好汉,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们,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那人声泪俱下,“我们的身家性命全在老爷手里,你们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不从或是在半路出了差错,那是人头落地的事啊!我们真的没办法!而且……而且我们是出来寻人的,若是太久没有回去,我们那帮兄弟察觉到不对,这茫茫江水,大家都别想跑了!” 船员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霍松声一个顶十个,非常能打,但一旦船只靠岸,岸上来接应的人没有收到货,一定会发现不对。霍松声原本为了赵韵书回来,不曾想这一趟就还有意外收获,这张暗网不仅遍布整个大历,甚至延伸至回讫,简直胆大包天。 杜隐丞能与回讫相通,还知道宫内动向,显然是宫中有人与他有所勾结。 且看他们势力之广,三年来暗中交易无数却瞒得密不透风,可见杜隐丞这把保护伞的地位一定很高。 霍松声不想这么快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走道那头零零散散又有脚步声传来。 霍松声走到门边看了一眼:“是他们的人往这边来了。” 他折回来,厉声警告道:“你们要找的姑娘跳河自尽了,你们现在无法同买家交差,老实听我的,我让你们多活两日,否则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阎罗王。” 那俩人瑟瑟发抖,不敢有半点违逆。 霍松声解开他们的绳子,刚藏好,几个船员便走了进来。 “大高,你们找人怎么找了这么久?” 被叫做大高的船员就是尿裤子那位,他哆哆嗦嗦地往架子后面瞟,满脸紧张地说:“这儿没、没有,兴许在三楼。” “小婊子真会惹事儿,等老子逮到非得抽她一顿。”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往三楼去了,等人一走,霍松声和林霰从架子后面出来。 霍松声余怒未散,脸色冷得厉害,此刻若是有人敢触他的霉头一定遭殃。 林霰看向霍松声:“公子,这事太大了。” 确实太大了,起初霍松声以为是朝廷命官逼良为娼,后来发现是有人在大历做皮肉交易,到现在完全颠覆想象,竟还扯上通敌叛国。 回讫是大历的敌人,能让一个人背叛自己的国家与敌人进行利益输送,可想而知其中究竟有多大的经济利益。 杜隐丞这个名字,霍松声并不陌生。 前些年霍松声奉命去西海攻打海寇,当时用的便是杜隐丞重金打造的全新战船,那一战大历赢得漂亮,赵渊龙心大悦,犒赏全军不说,更是直接将杜隐丞送上了大历第一富商的宝座,此后杜隐丞便再没从那位置上下来过。 霍松声想着杜隐丞,便没听见林霰叫他。 等人站到面前才反应过来,霍松声皱着眉头往后一退:“怎么了?” 林霰重复方才的话:“公子,兹事体大,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霍松声感觉林霰话里有话,他向来直接,便说道:“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林霰顿了顿:“我是想说,南林侯府势力不比从前,将军朝中无人,想要查清此事没那么容易。” 霍松声眉头皱得更深:“所以呢?” 林霰摇了摇头:“没什么所以,将军如果要查,那我便同将军一起。” 这话霍松声倒是听明白了,眼下一个惊天大案摆在面前,对林霰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从杜隐丞开始,只要一直往下深挖,一定能找到他背后那把保护伞,而无论最终矛头指向了谁,对林霰来说都是帮助他排除异己,在朝中站稳脚跟的大好事。霍松声身份敏感,无论是党争还是朝局都不适合牵扯太多,林霰一个书生在长陵无权无势,若是事事仰仗皇上未免风险太大。南林侯府虽然势不如前,但朝中旧部遍地,攀上这根枝,对林霰只有好处。 霍松声将利用关系看得明明白白,眉头反倒松了下去:“先生,南林侯府可不会随意任人拿捏,你想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也要看自己够不够那个分量。” 林霰并未否认霍松声的猜想:“将军别忘了,我还没有答应帮你。” 霍松声极少被人威胁,闻言不怒反笑:“你胆子好大啊,知道草原上最凶猛的豺狼是怎样猎杀猎物的吗?” 林霰呼吸并不太稳,眼见霍松声步步逼近,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霍松声扣着林霰的脖子将他往前一带,俩人胸膛狠狠撞在一起。 他的手按在林霰的动脉上,微微偏下头:“就是这里,一口咬下去,脖子立刻就断了。” 林霰眼神寡淡,仍旧没有半分畏惧。 他直视霍松声凶狠的目光:“将军需要一张说话的嘴巴,在此之前,我的脑袋还会好好架在脖子上。” 霍松声的想法被林霰洞穿了。 这个瞬间,他清楚的知道,林霰看透了他所有的盘算和意图。 他像是一个透明人,在林霰面前没有半点私隐。 霍松声眼底涌上一抹杀意,留这个人在世上太危险了,林霰就像是一把利刃,他的刀尖可以朝向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霍松声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另一种想要压制他的想法悄然跃上。 没有人不想要战胜强者,霍松声也不例外。 对峙之间,压制他的念头取代了杀掉他。 霍松声倏地松开手,危险的笑意汹涌在眼睛里。 “先生说得对。”霍松声说的暧昧,“我确实非常、非常的需要先生。”
第8章 霍松声回到三层的时候,正撞上船员搜查,大高见了他就害怕,抖得像筛子。 霍松声权当没看见,坐在床上脱衣服。 春信被船员动静闹醒半天了,见到霍松声就问:“主子,你去哪儿了,怎么都湿了?” 霍松声脱掉里衣,敞着的上身肌肉紧实,颜色漂亮。 他弯腰在行李中找衣服,找出一身干净的出来。 林霰停在门外,目光停留在霍松声的后背上。 霍松声的后背有不少伤疤,是十年浴血奋战的见证。 船员搜寻一圈也没找到人,心知大事不妙,因而个个脸色阴沉。见林霰挡在道上,便气恼地推了他一把:“闪开!” 林霰狠狠撞在门框上,动静不小。 一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甩着鞭子冲出去,冷斥一声:“站住!” 霍松声套上衣服走过来,皱眉看了林霰一眼,那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站在门边低低地咳。 这身子骨真是纸糊的。 那头一言已经和人动起手来了,惹得船舱里的人统统出来看热闹。 霍松声系好腰带,手中一块干爽的汗巾揉了揉头发。 他也站在了走道上,林霰见他过来便将手放下,也不咳了。 看着看着霍松声就发现了不对,这批船员显然和之前他们绑的那两个不是一个战斗力。 林霰也沉下脸来:“看身手不是普通船员。” 他一说话,霍松声才觉出俩人站得很近。 林霰的声音原本很清润,可能因为刚刚咳了一阵,现在带了点哑,压低声音说话时尾调仿佛带了钩子。 霍松声捏了下自己的耳朵,离他远了点。 林霰微微一怔,再开口前清了清嗓子:“两种可能,一是杜隐丞的手下经过特训,或是这些人是由岸上的接头人安排的。” 霍松声仔细观察着对方的招式套路,觉得有几分眼熟。他眯起眼睛,说道:“应当不是杜隐丞的人。” 林霰没有说话,偏过头又咳了两声。 霍松声顺势也偏了头,正好抓住了一个关键动作。 “这些招式我很眼熟,像是皇室暗卫所出。”霍松声说。 林霰转了回来:“公子的意思是,宫中有人安排暗卫,负责向全国各地运送特殊货物。现今皇室暗卫由谁管辖,调拨由谁批复?” 霍松声沉吟片刻,说道:“暗卫归属东厂,一切调用皆由御笔朱批。” · 长陵·广垣宫 大历皇帝赵渊仰靠于龙榻之上,手里是内阁刚呈上来的奏章。 他身旁有一白发太监,一身棕红色官服,头戴黑色方顶网纱帽,正持一柄御用朱笔,恭敬侯在一侧。此人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秦芳若。 赵渊将折子往案上一撂,秦芳若躬身拿起来,朱笔替皇帝勾了个“准”字。 案上还摞着一沓折子,赵渊皱眉看了看,取下腕上的佛珠在面上搓,一边问道:“浸月和亲一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秦芳若声音尖细,回道:“礼部早上才将和亲礼单送到司礼监,待奴婢看过后,再呈给陛下定夺。” “嗯。”赵渊合上眼,“杜隐丞那商船造的还顺利么?” “回陛下,都在计划内,预计明年开春完工。”秦芳若说到这里笑了笑,“明年陛下南巡定是可以坐上的。” 赵渊捏着佛珠指了指秦芳若,后者立刻迎上来:“陛下有何吩咐?” “我记得前两年杜隐丞还造了二十艘战船,除了试航时翻了五艘,剩下的都送去西海了。” “是的陛下。”秦芳若说,“前年西海战事紧张,确实送过战船。如今天下太平,那些船舶便搁浅在西海,已经闲置许久了。” 赵渊大手一挥:“都用上,当初造船一艘十万两白银,让杜隐丞想想办法,必须物尽其用。” “是,陛下。” 赵渊眼见着乏了,瓮声道:“去,叫长明来。” 秦芳若缓步退下:“是。” · 是夜,长陵城司南鉴烛火通明。 司南鉴建于长陵西南角丘山之上,高十二层,视野开阔,抬首可观星,俯首可瞰遍全城。 长风野望,司南鉴掌鉴使河长明手持星盘立于塔顶,他穿着深色斗篷,帽兜遮脸,腰间环佩被晚风吹起,发出叮当响声。 在他身后,满室烛光映上落星穹顶,点点星火连成诡异星象。 “长明。”脚步贴近,来人望着河长明手中星盘。 河长明生得一双极冷眉目,肤色极白,玉雕一般。闻言只侧了侧身,淡淡说道:“王爷。” 当朝三皇子宸王赵珩黑衣裹身从阴影中走出:“让林霰跑了,霍松声一直跟着他,我的人不好下手。” 河长明收了星盘,面无表情走入室内。烛火颤动,周遭暗了一瞬又亮起来,河长明在案上取了剪刀,不紧不慢地剪着烛芯,道:“看来大公主也未能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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