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旦夕点点头:“大人的意思是,先内部分化?” “先让他们自己斗起来,等他们自乱阵脚,我们便可趁虚而入。”林霰道,“让柏遂先陪他们玩玩,我写封信,你拿去给李为,他知道怎么做。” 林霰进屋写信,周旦夕提起桌上的竹篮:“大人,这个放哪里?” “先放院子里,我待会来收拾。” 周旦夕矮下身闻闻花香:“怎么剪这么多梅花,大人要做香包吗?” “泡酒。”林霰说,“今年梅花开的漂亮,待酿好梅花酒送你一些。” · 此时,吴东。 河长明正用石杵捻着花瓣,花汁颜色浅淡,流进碗里变得浓艳,房间里弥漫着清幽香味。 谢逸倒挂在房梁上,垂散的马尾就在河长明脸前晃荡。 河长明伸手拨开,没一会儿又晃过来,他沉默着往旁边坐了坐,谢逸腿一勾,也往旁边来了点。 河长明放下石杵:“你若实在无事可做便回去找庭霜,别整日出现在我眼前。” 那日河长明跟赵珩叛逃出宫,二人一路马不停蹄赶赴吴东,才歇下没两天,谢逸便找上门来,说是要保护他。 河长明说自己不需要保护。 谢逸不听,将林霰搬出来,还恐吓河长明,说河长明若有个闪失,林霰要将他剥皮抽筋。 河长明推拒无果,谢逸便在他身边赖了下来。 赵珩来到吴东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白天基本不会出现,所以谢逸便日日来陪他。若是赵珩不来,谢逸晚上也留在这里,他喜欢待在房梁上,睡也睡在那里。若是赵珩来了,他便出去,具体去哪河长明不知道,他不关心这个,反正谢逸武功高强,去哪儿都随心所欲。 谢逸从梁上翻下来,盘腿坐在河长明身边,揪住一朵花,一片片地摘花瓣:“你总赶我走做什么,你一个人不无聊吗,我在这儿还能陪你说话解闷。” 河长明余光瞄着他,担心谢逸将他的花弄坏,语气冷冷的:“我喜欢一个人。” “是,你喜欢一个人。”谢逸把揪下来的花瓣扔小碟子里,“喜欢到一个人都不敢关灯睡觉,嘴硬。” 河长明捣花的力道重了一些:“这与你无关。” “谁要我倒霉呢,庭霜派了我来看着你。”谢逸单手撑在案上,抓起花瓣一片片洒进河长明面前的碗里,“不过说真的,你那天为什么要跟他走啊?” 新鲜红艳的花和捣烂成泥的堆在一块儿,河长明忍耐着谢逸:“与你无关。” 谢逸丢完花,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看着河长明:“你不会真喜欢赵珩吧?眼光这么差?” 河长明把石杵扔在桌上,侧目看着谢逸。 谢逸举手投降:“我错了,我胡言乱语。” 河长明起身,将碾碎的花瓣盛在小碗里,桌上还有个玻璃缸,里头装着白酒,他把那些花倒入缸里。 红色花泥很快沉底,颜色一点点蔓延开,将白酒染成浅浅的红。 谢逸跟过来,低头闻了闻:“庭霜每年春天都会送我两瓶梅花酿,是你酿的?” 河长明将盖子拧紧封好:“不是。” 谢逸说:“我觉得像,你知道梅花酿在回讫又叫什么吗。” 河长明把玻璃缸推回去:“不知道。” 谢逸笑着勾起河长明一簇弯弯曲曲的卷发,缠绕在手指上,说了句回语。 河长明拽回自己的头发:“我听不懂。” 然后拿着捻花工具离开了房间。 谢逸靠在半人高的木柜子前,一直看着河长明的背影,接着把食指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玩味地说:“美人香。” 吴东天气不错,太阳很大。 河长明把用不上的新鲜花瓣铺在筛子里,打算放在太阳下晒成花干,之后可以做成香囊。 此时一只灰毛红嘴的鸽子飞入院内,正停在河长明肩膀上。 信鸽脚上绑了细竹简,河长明停下手上的事,将信打开。 谢逸走到哪儿靠在哪儿,没正样地倚在门边,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睛吹了声口哨:“是庭霜吗?” 河长明没说是不是,看完信,他只是搓了搓手指,那张纸便自己烧了起来。 谢逸觉得新奇:“你怎么办到的?” 河长明回头看谢逸,阳光下他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头发也不是纯黑,细看之下,其实瞳孔更接近于琥珀色。 他张了张嘴,谢逸仿佛知道他要讲什么,俩人竟异口同声说:“与你无关。” 谢逸为自己鼓掌:“能换句词儿吗。” 他走过来,抓起河长明的手看了看,发现他小指的指甲缝里藏着磷粉:“你就靠这个装神弄鬼的啊。” 河长明冷脸都快绷不住,想挣开他:“放开。” 谢逸不放:“那你告诉我,先生跟你说什么了。” 河长明保持沉默,将头转去一边。 谢逸绕去正面:“你虽然没被赵珩限制自由,但出了这个小院便有人跟着,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 河长明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挣扎。 谢逸放开手,装模作样理了理衣服:“本人刚巧很闲,若是美人相求还是很乐意帮一帮的。” 河美人就差翻白眼,话不说就走。 “哎哎哎!”谢逸拦住他,“行吧,说什么事儿,我做义工行不行?” · 当天晚上,谢逸带着林霰的信去了趟昆州。 昆州地处吴东边界,毗邻遂州,前去追击赵珩的西南军如今就驻扎在此地。 西南军主帅名叫英飞,曾是南林军副都统,手下一名得力指挥使便是柏遂。 柏遂前些日子刚在西海立了功,才升的副将。 英飞不认得林霰,但柏遂和林霰在西海有些交情。 谢逸将林霰的话带到西南军那儿便走了,多的事一概不管。 他走后,英飞召集西南军几名大将来到营帐,摊开东吴六州地图分析局势。 东吴六州实力相当,由于皇帝当初给了赵祁鄯极大的自治权,这六州虽然各有知府,但一切行动皆要先上报吴东王。 六州各有驻兵,战力亦不分伯仲。 不过这样平衡的兵力由于赵珩的突然加入有了一些倾斜。 赵祁鄯住在东吴靠近中心的一座州府,东州。在赵祁鄯宣告全国,东吴要与大历分而治之的第二天,东吴各州抽调了部分兵力保卫东州,这座他们眼中的新“国都”。 其余五州听从赵祁鄯调令,即便心有不满,也忍下了,可由此带来的兵力不均却是实打实的。 比如,东吴最北边的柳州,受雪灾影响,大批军官都下乡赈灾去了,留守的军队还要保卫州镇安全,原本人刚好够用,这一抽调,立马便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 灾情要不要处理?要。 州镇要不要守卫?也要。 可是没有人,守卫州镇的军队便分一些去救灾,林霰要找的突破口就在这里。 于是林霰给西南军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先攻打柳州。 西南军在兵力上,攻打吴东或许够呛,但想打下一个柳州却是绰绰有余。 柳州一旦失守,赵祁鄯一定会派兵增援,有经验的将领都不会舍近求远,他大概率会选离柳州最近的锦州。 锦州虽然兵力齐全,但这支军是东吴六州里最松散的,原因在其军队主将去年末才因受贿被贬,新任将领到位不足一月,尚未与军队磨合完毕,这个时候想要击溃他们非常容易。 如此一来,东吴连下两州,赵祁鄯若是再死守东州,不分兵来帮忙,势必会造成其余五州的不满。可他只要分兵,那就是西南军反扑的时候。 再有,东吴现在或许有储备粮,但那些粮草一定无法支撑他们打持久战。 想要运粮,便要先抢占粮道,离东吴最近的一条粮道在昆州,也就是说,如果东吴无法快速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拿下昆州,他们便没有底牌跟大历打。 所以相比起来,东吴比长陵更加着急。 林霰在信中让西南军守好昆州粮道,先攻柳州、再下锦州,分其势力,逐个击破。 英飞部署好兵力,问柏遂道:“这个林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柏遂说:“他料事如神,连霍将军都听他指挥。” “是吗?”英飞笑了一声,“改日要好好会一会他。” 当夜,西南军出兵柳州。 天空既明时收兵,攻下首城。 · 第二天,林霰照旧去皇子殿与赵冉议事。 林霰对时间把握非常精准,每次去找赵冉几乎都是同一时刻,赵时晞早已摸清他的规律,常守在院中,等林霰进来,便带着问题向他请教。 赵时晞问题很多,林霰与他说的通俗易懂,经常三两句便豁然开朗,赵时晞很喜欢问他。 今日去的时候倒是不同,赵时晞没在院子里候他,而是坐在花丛边晒太阳。 林霰朝他走去,垂眸一看,小孩已经睡着,手里还抱着一个花盆。 “殿下。”林霰拍了拍赵时晞,待他睁眼,便指向他身后的寝殿,“进去睡,仔细着凉。” 赵时晞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枝,问说:“先生,为什么我的紫薇不开花?” 林霰蹲在他面前,目光温和:“紫薇的花期在六月,现在天太冷了。” “可是我已经在给它晒太阳了,太阳不是暖的吗。” 林霰说:“还不够,等你不用穿夹袄的时候才可以。” “那是不是够暖就能开花了?”赵时晞抱着花盆站起来,“我把它拿进寝殿,殿里应该够暖了。” 平日里只见赵时晞读书,没看他玩过花草,林霰看着他跑开,觉得这才像个孩子。 他也站起来,预备去见赵冉。 没行几步却恍然顿足。 赵时晞方才那句话让林霰豁然开朗。 林霰走入殿内,赵冉桌前堆着高高的奏折和文书,都是这些日子垒起来的。 见他来了,赵冉将脚下的地龙踢出来,顺手把刚看过的几份奏折也拿给林霰。 赵冉说道:“税改新政实施有些时日,推进并不顺利,朝廷在百姓眼中已经失去威信。” 林霰随便翻了翻,奏章报的是南边最新情况。 “慢慢来吧。”林霰说,“重建朝廷形象不在朝夕。” 赵冉连日操劳,眼见着消瘦许多,现在需要他决定的事太多了,每件都不容有半点差错。他按了按眉心,难掩疲倦:“全国八大粮仓已经空了一半了。” 大历共有八个粮仓,全部运转起来足够全国吃半年。 除去在吴东境内的两个,南方的两个,剩余的四个粮仓已经发挥到极致,要赈灾,还要为前线提供军饷,这些粮食经过运送传递才能到达要去的地方,光是路途损耗就能去掉大半,真正送到手里的实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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