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霰只觉一把细密的针尖密密匝匝地戳在他的心上,让他连声音都带了苦味儿:“他很伤心。” “伤心,伤透了心。”吴伯点点头,回忆起那时,难免心情沉重,“太乱了当时,回讫还在穷追猛打,侯爷带兵抗战,根本顾不上小侯爷。小侯爷自己一个人去的,又是一个人回来,到家便大病一场,从冬天病到第二年初夏,好几次快熬不下去,瘦的就剩一把骨头。” 这些霍松声从未对林霰讲过,他在林霰面前展现的一直很强大,连脆弱都很少有。 “好不容易将回讫压住了,戚家这时候又被追讨罪责,靖北王府被抄了,戚家的衣冠冢被刨了,靖北军的建制都要被取消。小侯爷在宫里跪了一天一夜,求皇上个恩典,让他去守溯望原,这才留住靖北军。”吴伯眼眶见红,哽咽了,“这么一跪,又去了半条命,这孩子就是轴,若不这么固执,现在还好好的在家里做养尊处优的小侯爷,不好吗,何苦要受那些罪……” 老头子一谈起旧事眼泪便止不住,头几年实在是太苦了,他眼睁睁看着最疼爱的小侯爷几番在生死线上徘徊,心都要疼死了。 吴伯擦擦眼泪,收整起情绪:“一说这个便要失态,先生见笑了。” 林霰沉默着没有说话,扣上木箱的盖子。 霍松声洗完澡回来,房里乱糟糟的,屏风后两道人影:“林霰?吴伯?” 吴伯背过身去,使劲揉了揉脸,然后扬起嗓子答应:“哎,收拾衣服呢。” 霍松声探出半个脑袋:“别收那么多,我带不了。” “吴伯。”林霰缓缓吐出一口气,表情仍然有些不自然,“我帮松声收吧,你去看看晚饭做好了没。” 吴伯生怕林霰少了漏了什么,不太放心:“啊这……” “就让他收让他收。”霍松声头上还顶着块布,推着吴伯的肩膀哄他出门,“我都饿死了,让厨房给我蒸个蛋,要加扇贝哈。” 吴伯这才离开。 老头走了,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霍松声踱过去,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试探说:“你们刚刚……说什么呢,气氛怪怪的。” 林霰把箱子抱起来,想要塞进柜子里。 霍松声赶紧帮忙:“你放着,我来搬。” 林霰右手还不太吃劲,费力将箱子放了回去。接着走去外间,把地上堆的、桌上放的一一捡起来,该放回原处的放回原处,该让霍松声带走的便打包。 霍松声扯起林霰的胳膊:“你怎么了?” 林霰被迫停下来,刚才吴伯说的那些话便疯狂在脑海中窜动。 霍松声洗过澡,又是在自己家里,颇有些不修边幅,衣服也不好好穿,头发也不好好擦,踩着鞋袜子都没套,也不觉得冷。 林霰看着他,一时间很难想象吴伯口中的,病得快死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霍松声是什么样。 “有句话……”林霰抬起指尖,小心地去碰霍松声的脸,“我欠了你很多年。” 霍松声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林霰指的是什么,他微微一动,发梢上的水滴便落在林霰手背上。 “哦……”霍松声歪头擦了擦鬓角,“那你现在说。” 那个一直坚定不移的选择林霰,义无反顾朝他走的霍松声,戚庭霜欠他一句话。 手缓缓下滑放在了脖子上,林霰将霍松声朝自己这边带了一下。 霍松声往前撑了下林霰背后的桌子,那姿势有些诡异,像是林霰在掌控霍松声,也像是霍松声圈占住林霰。 “你干什么。”霍松声痞痞地笑了声,“又投怀送抱啊。” 林霰半敛的双眸里深刻着霍松声的笑容,他紧盯着不放,似乎这样就能将这个人完整的嵌入身体:“投桃报李。” 林霰闭上眼睛,偏头吻住了霍松声。 霍松声发出一声轻哼,第一次觉得林霰的吻很烧人。 林霰含着他,侵吞他,双唇紧迫地追逐他,空隙中钻进了风,还有潮湿的气息,林霰命令般说:“叫我。” 霍松声有点招架不住,便叫了一声:“林霰……” 林霰睁开眼睛,按在霍松声后颈的手微微用力,他看起来很凶,重复道:“叫我。” 霍松声觉得那澡白洗了,他被林霰的气息包裹住,后背出了一层汗。 “庭霜……” 林霰呼吸微滞,这个空隙便叫霍松声抓住机会,立刻反客为主。 他掐住林霰的腰抱他上桌,膝盖强势的顶开他的双腿,边咬嘴唇边说:“喜欢我叫你什么?” 霍松声逐一试探,亲一下叫一声。 “先生?” “大人?” “庭霜?” 林霰的衣领被拉下来,露出雪白的颈子,和颈上点点红痕。 霍松声不介意那里的颜色再加重一点,于是不客气地咬上去。 “霍松声……”林霰抵住霍松声的肩膀,不让他咬,“不能再……” 可霍松声轻而易举便按住了他,在林霰脖子上留下一个咬痕。 “你白的像块玉……”霍松声迷恋地说,“想在你身上多留下点痕迹,就当做是我多陪你一阵。” 林霰的皮肤泛起战栗:“你……” “嘘。”霍松声手指点在林霰的嘴唇上,接着托起腿根将他抱起来,压上床。 床幔散开,霍松声一勾手解了林霰的衣服,将他翻过去,吻落在他雪色的肩胛骨上。 “在这里,庭霜……”霍松声含混着声音说,“这里给我留个位置。” 林霰支起身:“你要什么?” “把我刻在这里。”霍松声贪婪地问,“双木成林,你取这个姓,是因为林姨,还是因为我?” 林霰肩膀倾斜着,他从那道斜角看过去,撞进霍松声凶悍的目光里,然后被霍松声掐着腰转过来。 “说话,为什么。” 林霰眼眶颤动,给了彼此一个解脱:“因为你。” 因为松声涛涛,桐语凄凄,所以才有双木成林。 霜雪漫天,听声低语,所以才有聆语楼。 霍松声笑了,追问道:“你欠我的那句话是什么?” 林霰也笑,这句话晚了好多好多年,总算还有机会说出来。 · 天不亮,霍松声醒过来。 怀中身体暖热,他低首亲了亲对方的额头,小心的将手抽了出来。 他刚动林霰便醒了。 霍松声俯下身,轻触林霰的眼尾:“你接着睡。” 霍松声起床洗漱,多年军旅生涯,做事很有效率。 行李已经收拾好,提前便放在门口。 霍松声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临走前又折回来。 他贪恋地凝视着林霰的睡脸,用鼻尖蹭蹭他。 林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红绳系在细白手腕上,下面的小金锁格外亮眼:“要走了吗?” 霍松声抓住他的手,应道:“我走了,你别起来,回头吴伯会来叫你起床。” 林霰点点头,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等你回来。” 霍松声碰碰他的唇角:“好。” 霍松声给林霰掖好被子,起身离开。 他走在道上,碎雪被风吹起来。 侯府的树摇曳枝丫,像是在起舞。 霍松声回头看了一眼,想起昨天晚上庭霜的那句话—— “霍松声。” 他说:“我爱你好久。”
第113章 长陵又下了几场小雪,今年是个寒冬,城中腊梅开得很好。 林霰披着裘袄立在院中,左腕挎着一只竹篮,右手拿着把金色小剪刀,正在剪梅枝。 府上种着白梅,风一吹幽幽飘着香。 林霰剪下来便放进竹篮里,这么一会儿已经快盛满了。 周旦夕夹着一沓信件来找他,入院便说:“大人,护送昭月公主的车队已经出城了。” 林霰微微踮起脚,剪下枝头上开得最好那一束:“怎么才出城,快晌午了。” 赵安邈的和亲队天亮就该出发,按说早该出城了。 周旦夕把信放在一边桌子上:“说是公主走前闹了一通,胡言乱语一些有的没的。” 林霰淡淡道:“她的疯病愈发严重了。” 赵安邈疯了,上回林霰去找过她没多久,赵安邈就疯了。 谁也想不到昔日华光璀璨的大公主会变成这个样子,每天蹲在床上抱着个枕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每到夜深人静时她便将枕头靠在床上,一跪就是整夜。 林霰听说赵安邈疯了之后又去看了她一次。 赵安邈见了他更疯了,像是看到什么魔鬼,抓着枕头疯狂的尖叫。 林霰让人去将她的枕头抽走,赵安邈不肯松手,后来林霰将枕头扔在地上。 赵安邈撕心裂肺地哭。 林霰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冰冷地说:“你要疯便好好疯,别对着个枕头喊我大哥的名字,真让人恶心。” 林霰走后,赵安邈安静了一个晚上。 后来便不再终日抱着枕头,她更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似乎不再有那些激烈的情绪,直到今天出发。 她突然又开始疯狂的叫喊,抓着宫人的手,求他们放她走,或是让戚庭霜来见她。 赵安邈疯了不是一天两天,之前喊戚庭晔,现在又喊戚庭霜,那都是死了十年的人了,怎么可能来见她。 宫人怕犯了忌讳,堵住赵安邈的嘴,不让她再发疯,捆着绑着,硬是送上了马车,这才耽误到这个时辰。 “误了吉时不好。”林霰将梅花搁进篮子里,“让车队赶一赶路吧。” 周旦夕点点头,将拆开过的一封信交到林霰手中:“大人,吴东王今日宣告脱离大历,将在吴东另立新政,推举赵珩为新王。” 林霰把竹篮和剪刀放到桌上,打开信件。 周旦夕说:“和您之前预料的一样,宣布成立新政后,吴东军彻底脱离大历掌控,已经和西南军在昆州交战了。” 林霰看完信:“柏遂怎么说?” 周旦夕拿出另一封信:“柏将军说今年冬天难过,军队缺粮少米,不好打。” “缺粮少米也不是我们一方,吴东同样缺粮少米。” 大历现在全境缺粮,粮食都拿去赈灾了。 “所以现在双方只是小摩擦,吴东那边也没敢有大动作。”周旦夕思索道,“这其实是个好机会,如果我们能拿到粮食补给,便可先发制人。霍将军那边是不是可以……” 霍松声走了十天了,算算路程,应当行了一半。 先不说赤禹和幽泽能提供多少粮草,即便满足溯望原的要求,也不可能多有剩余。若是从中调借一部分,给到漠北的便不够了。 林霰没有回答这话,而是说:“确实要先发制人,但是要想别的办法。吴东六州看似铜墙铁壁,实则明争暗斗多年。这种仅靠赵祁鄯一人维系的亲缘政治如同海上泡沫,一击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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