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用完早膳,去湖边的小水坑里瞧了瞧买来的小锦鲤。 好像又有一道视线在注视自己。 楚召淮倏地抬头。 姬恂还在不远处垂着眼垂钓,根本没把视线往这边挪。 楚召淮收回视线,只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将鱼饵往小水坑里洒了一把。 小锦鲤似乎嫌这隔出来的水坑太小,活蹦乱跳游了几圈后开始蹦起来,似乎想跳进更大的湖中。 楚召淮将隔板放好,省得它跳进湖里被大鱼一口吞了,小声嘟囔:“有水有吃的,还不够吗?” 吃饱喝足知足常乐,难道不是幸事吗。 为何要不知足呢? 楚召淮说完后,又蹲在那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姬恂忽然道:“楚召淮?” 楚召淮如梦初醒,迷茫看去:“啊?” 姬恂眉头蹙着,不知何时已站在他前方五步之外,像是怕惊到他似的伸出手:“来我这儿——今日还想钓鱼吗?” 楚召淮明明只是在那逗小鱼,有一刹那姬恂竟觉得他会突然纵身跃入水中。 楚召淮一喜,飞快起身:“好啊好啊,钓……唔。” 蹲得过久,乍一起来楚召淮眼前一黑,甚至有一刹那失去了意识,再次回神时,整个人瘫软得靠在姬恂怀里。 楚召淮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迷瞪地回答:“……好啊,钓鱼去。” 姬恂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未发热。 楚召淮终于缓过来,尴尬地从姬恂怀里窜出来,耳根红到后颈,手足无措道:“钓鱼去吧,晌午我做酸菜鱼。” 姬恂看他并无事,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今日换了个不动的小软榻,楚召淮坐在那握着鱼竿兴致勃勃,又开始一会钓一条、两会钓两条的壮举。 姬恂正在为楚召淮挂鱼饵,赵伯快步而来:“王爷,徐公公求见。” 姬恂漫不经心道:“请。” 楚召淮连窝都不用打,鱼就咻咻往他鱼钩上撞,他将鱼钩抛下去,好奇地歪头:“徐公公?宫里的人吗?” “嗯。”姬恂懒洋洋倚靠榻边椅背上,手大剌剌搭着,从后看好像将楚召淮整个揽在怀里,“八成是询问本王兵马司之事,等会你什么都不必说。” 璟王和圣上斗法,楚召淮就算想说也插不上话,乖乖点头继续钓鱼。 很快,徐公公过来,恭恭敬敬下跪行礼:“见过璟王、璟王妃。” “起吧。”姬恂随意道,头也不回,“林公公可有要事?” 徐公公被迫姓林,笑呵呵地颔首道:“回王爷,前几日兵马司之事,都察院上了不少折子斥责殿下无视律法擅权妄为,圣上让奴婢……” 话还未说完,楚召淮猛地一提鱼竿,没忍住欢喜道:“哦哦,两条!” 徐公公:“……” 也不知这两条鱼是不是在争食,同时挂在鱼钩上,眼看着便要脱钩,姬恂手臂一动,帮楚召淮将两条鱼拽了上来。 楚召淮兴奋劲儿消散后,才意识到两人在说正事,尴尬地垂下眼。 他正要自己捏鱼饵,姬恂却挡住他的手,两指捏着鲜红的鱼饵挂在鱼钩上,漫不经心道:“兵马司之事胡大人应当已上折子告知陛下,江洋大盗胡乱攀咬璟王妃,事关璟王府,本王过去一趟同他对质,算擅权吗?” 徐公公笑容一僵,视线落在璟王的手指上。 明明只是钓个鱼罢了,一向不贪美色的璟王竟亲自挂饵,生怕弄脏璟王妃的手。 徐公公眸中精光微转,脸上仍是笑着:“这话说的,自然不算,只是都察院折子都堆成小山了,圣上就算偏心,也得请您进宫走个过场。” 姬恂终于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直盯得徐公公冷汗直流,才终于似笑非笑道:“那劳烦徐公公了,本王即刻便进宫。” 徐公公欲言又止半晌,又道:“圣上还另有一道旨意,听闻白芨神医医术高超,三殿下如今病重,太医院束手无策,还请神医进宫一趟。” 楚召淮一愣。 啊?我? 姬恂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
第51章 燕平帝想见白芨神医, 并非只是单纯想让他为三皇子诊治。 更多的许是试探楚召淮是否真为姬恂医治好疯症。 前往宫中的马车上,楚召淮不安地交握手指,被养了一段时日终于有些血色的脸庞苍白如纸。 上次进宫, 楚召淮孤立无援, 险些被燕平帝轻飘飘一句话杀了。 此番就算他再镇定自若,也掩饰不住惊慌。 正忐忑着,一只微凉的手缓缓握住他的五指。 楚召淮抬头看去。 姬恂也没看他, 只是将他的手扣在掌心, 注视着车外随行的禁军, 慢条斯理道:“别怕, 不会有事。” 楚召淮下意识道:“我没怕……” 只是说完, 心脏又重重一跳,几欲从喉中蹦出来,震得他胸口发疼。 楚召淮垂着眼看着发白的手指半晌, 轻声问:“陛下……会杀了我吗?” 姬恂手一顿,放下帘子回头看去。 楚召淮只不过是刚过十八岁生辰的少年, 被他和楚荆直接、间接地推入朝廷斗争中, 朝不保夕, 战战兢兢。 江南刺杀、城外山匪、宫宴…… 几次险些丧命,好不容易过了几次安分日子,却又被召进宫,唯恐小命不保。 姬翊和他年纪相差不大,最苦恼和畏惧之事也只是国子监功课做不完罢了。 姬恂呼吸顿了顿, 心尖像是被穿透, 呼吸都泛着疼。 他缓缓倾过身, 微凉的手指抚过楚召淮发抖的脸庞,放轻声音道:“不用怕, 你是我的王妃,只要本王还活着,京城无人敢动你。” 姬恂很少用这样哄人的语调说话,不阴阳怪气,也不显得混不吝。 楚召淮茫然看他,好一会才道:“我……只是怕。” 怕十八岁一劫已至,更怕姬恂权衡利弊将他推出去送死。 可他不敢说。 姬恂看他额角已出了冷汗,忽然道:“停车。” 车夫勒紧马绳,将车停下。 前来护送的禁军纵马而来:“王爷,有何吩咐?” 姬恂道:“回府。” 禁军一愣,犹豫道:“可圣上有旨……” 楚召淮也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小臂:“没事!” 姬恂为他斩了攀咬他的大盗,已被都察院弹劾了,如今又要违抗圣上旨意,恐怕在朝中处境定会愈发艰难。 楚召淮不想姬恂为他违逆圣上,忙说:“真没事,我现在已觉得安稳些。” 姬恂仍是眉头紧皱。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个欠嗖嗖的声音。 “哟,我还当谁在此处挡路,没想到竟是璟王殿下。” 楚召淮掀帘往外瞧去,陆无疾骑着马溜达着过来,身着带刀侍卫锦袍,瞧着威风极了。 陆无疾在高头大马上微微颔首:“见过王妃。” 楚召淮矜持点头。 姬恂冷淡道:“你为何在此?” 这厮正常说人话,陆无疾倒有些不适应:“奉旨护送璟王妃进宫为三殿下诊脉。” 听这话意思,圣上并不想单独见楚召淮。 姬恂不知想通了什么,随意掀下帘子:“走吧。” 马车这才幽幽往前。 陆无疾悄无声息松了口气,心中暗暗腹诽。 往常不是初五才犯病发疯吗,今儿怎么一副烦躁得要砍人的模样? 这样闹了一遭,楚召淮心中畏惧也散了不少,轻声道:“看来圣上只想我为三殿下诊治,王爷不必担心,如今应该忧心兵马司之事要如何向圣上回禀。” 姬恂懒得想,直接说也不过罚俸。 他也不靠俸禄吃饭。 马车缓缓进了富丽堂皇的皇宫,过了宫门便要下车步行。 楚召淮披着姬恂的披风,脖颈狐毛领被冷风吹得浮在脸侧,姬恂握着鸠首杖坐在那,视线一直落在楚召淮身上。 陆无疾恭敬道:“王妃,请。” 楚召淮下意识看想姬恂。 姬恂一直注视着他,温声道:“没事,去吧。” 楚召淮缓缓吐出一口气,被陆无疾带着侍卫拥簇着前去三殿下的宫殿。 徐公公推着姬恂的轮椅往圣上所在的太和殿。 姬恂这几年在京城中只有一个闲差,又因不良于行和疯症被圣上特许免朝谒,也就逢年过节宫宴时会进宫。 徐公公边推着轮椅边道:“殿下,这都察院的折子有不少也在斥您挥金如土,晋凌这些年没有边关来敌,就算富庶也不是您这般挥霍……” 姬恂突然厌恶道:“聒噪,住口。” 徐公公一愣。 璟王爷虽然本性心狠手辣,可惯会用温文尔雅的假面来隐藏攻击性,平日哪怕为难下人也只是嘴上阴阳怪气几句,从不这般戾气横生。 徐公公瞧见他脖子上已暴起的青筋,似是发现什么,忙闭嘴不言。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轮椅滚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连路过宫人行礼也是悄无声息,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姬恂却揉着额头,似乎被吵得头疼:“噤声。” 徐公公惊了惊,低声道:“王爷,无人说话。” 姬恂眉头紧锁,脖颈青筋根根分明,脸侧已泛起狰狞红痕,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死死握住轮椅扶手,不知有没有听到徐公公这句话。 眼看着太和殿将至,徐公公唯恐他冒犯圣上,眼神一动,侍卫上前想要将姬恂身上唯一的鸠首杖恭敬拿走。 这东西瞧着钝而无力,可在姬恂手中便是要人命的凶器。 姬恂眉头紧皱,察觉有人靠近的刹那倏地抬起鸠首杖,直直抵在侍卫胸口。 御前侍卫瞬间惊得额间冒汗:“殿、殿下……” 姬恂似乎不认人了,漠然看他,眸底全是杀意。 直到徐公公战战兢兢道:“王爷,太和殿到了,陛下等您多时。” 姬恂沉默许久,终于将鸠首杖放下,随手抛侍卫手中。 他看起来似乎清醒了,徐公公小心翼翼将人推进去。 燕平帝在殿中看折子。 陛下面容瞧着比上个月宫宴时好了许多,颇有一种满面春风的康健,想来是服用望仙楼用药人炼出金丹的缘故。 徐公公颔首道:“陛下,璟王殿下到了。” 燕平帝从桌案抬起头,瞧见姬恂脸色煞白,蹙眉道:“明忱身体不适?” 姬恂额间汗水顺着侧脸滑落,连嘴唇都泛着惨白,他像是没事人一样,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大碍,皇兄不必担忧。” 燕平帝起身走至跟前,触碰姬恂冰凉的手背和滚烫的肩膀:“都烫成这样还说没事?这个月的药可服用了?” 姬恂想了想:“不记得了,应该服了吧。” “胡闹。”燕平帝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事也能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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