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重山恨不得捂耳朵了,正面容扭曲听着,视线忽然扫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僵。 世子还在说:“……我知道我爹不是那样的人,可召淮说得煞有其事,我想了想之前看的史书,好像的确如此,就没有皇帝不立后的。” 殷重山拼命朝他使眼色,见他不停,直接上前捂住他的嘴,强行掰着他的肩膀往后一转。 姬翊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浑身一僵。 姬恂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一袭黑衣长身玉立,面无表情朝他们看来,不知听了多久。 姬翊方才还嚣张地说“他听到又如何”,可一见了爹那血脉压制得顿时怂了,干巴巴道:“爹,您……怎么来了?” 姬恂漠然道:“召淮说了什么?” 姬翊讷讷道:“也、也没说什么。” 姬恂短暂从宫中琐事中抽身出宫,便是因他知晓姬翊定会去白府,想旁敲侧击询问楚召淮的情况。 却没想到听到这个。 姬恂眼神冷漠,直直盯着姬翊许久,才轻启苍白的唇:“他说我……‘迟早会立后生子’?” 姬翊僵着身子不知如何回答。 姬恂僵立许久,忽然就笑了。 立后生子。 原来楚召淮竟然这般想他的? 也是。 能算计枕边人的,必定是极度利己、专擅权谋算计的狠心之人,为了权势利益,自然会立后来稳固皇位。 楚召淮这样想他,也无可厚非。 姬恂笑完,脸色苍白转身便走。 殷重山和姬翊面面相觑。 姬翊忐忑道:“我我说错话了,他不会有事吧?” 殷重山安慰他:“没事,陛下怎么可能出事?” 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院传来赵伯的一声惊呼:“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叫府医!” 殷重山:“……” 姬翊:“……” 璟王府一阵兵荒马乱。 府医来得及快,瞧见王爷躺在榻上昏睡不醒,吓得赶紧上前探脉。 脉象凌乱虚弱,瞧着像是重伤之症。 殷重山匆匆赶来,见状都忘了改口,急忙说:“王爷在猎场时受过伤,是不是又复发了?” 府医小心翼翼将姬恂衣襟扯开,就见肩膀和胸口腰腹有两处狰狞的伤口,似乎只随便上了药,因方才情绪波动过大,伤口已崩开,正往外渗着血。 府医懵了,赶忙让人准备水和药。 这种伤已过了这么多日都没好好医治,可是会要人命的。 殷重山眉头紧紧皱着,快步往外走。 周患一把拽住他:“做什么去?” 殷重山道:“去太医院叫许太医,他专攻这种皮肉伤。” 周患看起来傻兮兮的,有时却聪明得让人叹为观止:“随便找个人去宫里请便是了,我在这儿护着王爷,你立刻去白府请白院使来。” 殷重山:“……” 殷重山沉默半晌,脸色绿油油地道:“周患,你实话告诉我,当年晋凌战场上你真的没伤到脑袋,这些年全都在装傻哄所有人玩。” 周患不明所以:“啊?什么啊?” 殷重山:“……” 算了。 殷重山冲他比了个“绝”的手指,快马加鞭前去白府。 白鹤知最近这段时日被停了职——但俸禄照样发,不用每日点卯办差,他乐得自在,成天在府中变了花样地给楚召淮做药膳吃。 听到门房说殷统领求见,他还纳闷呢,疑惑擦了擦手出去相迎。 殷重山肃然拱手行礼:“万请白院使妙手回春,前去救治王……陛下!” 白鹤知一袭碧蓝常服,浑身浸入了味儿的药味,他眉梢轻挑:“陛下准我停职在家,俸禄照发。若陛下有个小病小痛,太医院其他太医医术也高超得很,尽管去请便是。” 殷重山震声说:“陛下病重,其他太医也在,可不知信不信得住,还需白院使前去稳住大局。” 白鹤知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微微蹙眉。 怎么“陛下病重”这四个字都要吼破天了,说给谁听呢? 自从知晓楚召淮对姬恂有真情,白鹤知就算再排斥也没给过姬恂冷脸,见殷重山都亲自求上门来了,只好将围裙取下来。 “行,那我去瞧一瞧,殷统领稍候。” 殷重山松了口气,又震声道:“白院使真是医者仁心!陛下醒了定然会为您升官增俸!” 白鹤知已是官加一阶的院使了,升无可升。 他只是为了楚召淮才答应去看。 白院使拿着药箱,见殷重山都要气沉丹田谱一首《呜呼哀哉陛下病重兮》来高歌一曲了,蹙眉道:“殷统领能否小声些,召淮在睡午觉。” 殷重山咳了声:“是。” 白鹤知也瞧出殷重山的心思,本来觉得这是姬恂的把戏,可到了璟王府一瞧,脸都绿了。 这伤…… 都多少天了,竟然还没医治? 姬恂闭着眼躺在宽敞榻上,许太医从宫里赶来还未到,只有府医在那清理伤口。 白鹤知快步上前,将药箱放下,先探了探姬恂的鼻息。 还活着。 就是在发高烧,浑身滚烫。 好在姬恂体温本就高,否则早就烧出毛病来了。 白鹤知飞快探了探脉,一边写方子让赵伯去熬药一边问殷重山:“召淮给他开的药这段时日可按时吃了?” “吃了吃了。”殷重山忙不迭点头,“一顿没落。” 白鹤知将方子一拍,冷冷道:“怎么能吃?!” 殷重山:“……” “召淮开的一味药会使伤口难愈,只要太医来瞧就能发现不对。”白鹤知蹙眉道,“他还一顿不落?还真是命大。” 殷重山见识到太医院院使的威严,咳了声,虚心请教:“将那味药去掉呢?” “去掉了,召淮费心调好的方子就不能用了。” 白鹤知蹙眉,“为今之计只能先将伤养好,再考虑后期解余毒的事儿。” 殷重山不敢多说,点头说是。 白鹤知给姬恂将伤口清理好,又重新敷上药粉,等到许太医到后又一起商量了方子,忙到日落姬恂的烧才退下去。 将药瓶和银针收拾回药箱中,白鹤知正要走,就听得床幔垂曳的遮掩下,躺在榻上的人似乎发出了声音。 白鹤知微微侧头看去。 就听得微弱的声音梦呓似的传来。 “召淮……” 白鹤知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将东西收拾好,挎着药箱从璟王府离开。 楚召淮的午觉几乎睡到天黑,这会子正坐在院中睡眼惺忪地发呆。 这两日他终于不是那种晕厥般的沉睡,迷迷瞪瞪坐在那,隐约能瞧见他脑袋上正在冒泡泡。 看起来是还没睡饱。 白鹤知将满是血腥味的衣服换下,走上前熟练给楚召淮探了探脉。 楚召淮打了个哈欠,身体东歪西歪,不倒翁似的缓了一会,终于脑袋一偏靠在白鹤知肩上,迷糊着道:“舅舅,吃早膳了吗?” 白鹤知失笑:“等会就吃。” 楚召淮又歪了一会,听着院中的虫鸣和只有黄昏才有的气息,终于回过神来。 他拢着衣袍,身躯沉重,病恹恹地不想动:“舅舅去哪儿了?” 白鹤知挑眉:“我们小水料事如神啊,扫一眼就知晓我出去过?” 楚召淮脑袋还昏沉着,闷闷笑了声:“您发带上插着银针呢。” 白鹤知这才意识到给姬恂取针时,随手将一根针别在发带上,方才换衣时忘了取下。 楚召淮歪着身体半靠在躺椅上,脸色比前几日好看许多。 白鹤知犹豫,理智和情感在脑海中相互撕扯半晌,终于道:“我去了璟王府一趟。” 楚召淮一怔:“璟王府?世子受伤了吗?” “不是。”白鹤知,“姬恂似乎在猎场受过伤,我过去瞧了瞧,如今已稳住了。” 听殷重山和周患在那嘀咕王爷似乎是被气的,但白鹤知想不通有什么能将那煞神气得伤口崩开,所以也没提。 楚召淮搭在腿上的手指倏地一蜷缩。 白鹤知说得轻描淡写,楚召淮想也能想到必然是重伤,否则璟王府不会特意来请白鹤知。 白鹤知看着他微颤的指尖,试探着道:“召淮……” 楚召淮如梦初醒,遮掩地将发抖的指尖塞到袖中,垂着眼不自然地道:“舅舅医术高超,必定妙手回春。” 白鹤知看出他的躲避,只好没再提。 楚召淮将双手藏在袖中,低眼从榻上下来,轻声说:“舅舅,早膳不吃了,我先回去睡午觉。” 白鹤知:“……” 见楚召淮匆匆往屋里走,白鹤知忽然道:“召淮。” 楚召淮停下步子,没回头看他。 白鹤知走上前,将一样东西塞给他:“璟王府那个老管家再三恳求,让我把这个东西带给你,说你见了就会欢喜,病也能好得快。” 楚召淮一呆,茫然回头看去。 苍白的掌心放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头摆件。 ——是那只小麒麟。
第77章 翌日一早。 璟王府几乎半个府的人全都挤在前院门口, 擦石桌、修剪树枝、数鹅卵石,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门房引着人过来。 众人翘首以盼。 白鹤知孤身一人, 身着月白常服, 宽袖散发,挎着药箱溜达着而来。 众人:“……” 看殷重山和那位老管家脖子都伸长了,白鹤知疑惑道:“瞧什么呢?” 殷重山干笑两声:“白院使一人来的啊, 没跟长随吗?” 白鹤知随口道:“我自己就可以, 走吧。” 殷重山颔首, 恭恭敬敬将人迎去后院给陛下请脉了。 赵伯忧心忡忡, 对还在数鹅卵石的周患道:“你这馊主意也没用啊。” 周患抬头迷茫道:“啊?什么啊?” “……”赵伯叹了口气, “玩去吧。” “哦。” 姬恂昏睡一夜,破晓时便醒了。 白鹤知过去时,府医刚为他换好药。 姬恂平日穿衣大大咧咧, 大雪天也不妨碍他袒胸露乳,如今伤势严重, 纱布几乎将他上半身全全包住, 只露出些许肌肤, 倒知道穿戴整齐了。 白鹤知压下心中腹诽,上前行礼:“陛下。” 姬恂嘴唇苍白,恹恹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道:“白院使为何在此?” 白鹤知不明所以:“不是陛下去下官府上请我来为您治伤的吗?” 姬恂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似乎想到什么, 漠然看向殷重山。 殷重山:“……” 冤枉啊! 算了, 也不冤枉, 罚俸呗。 白鹤知上前给姬恂探脉,高烧退下后又上了药, 伤口已经止住血,一夜时间已结了薄痂,府医将药煎好,躬身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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