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庄开始准备白事,请各大江湖名家来参加。 白飒耳力相当,没有武功也是能听见极远,马蹄声、车轮声交错入耳。 白飒问:“等庄主下葬后,我们如何?” “先静观其变。” 遇上这种事,以尚渝的性格应该是静不下来的,但这几天端端坐着,镇定非常,白飒觉尚渝可能心中是有计划的。 “看尚先生是有计策?” 尚渝回头看白飒,神色忧郁:“没有。” “唔……”白飒疑惑,“看你明明很镇定。” “不,我只是腿软了动不了……” 白飒:“……” 再听对方续到:“我行医三年,威名远扬,名声竟毁于一旦……” 听见对方忧虑的原因,白飒无语,但看对方郁郁之色,白飒似也被感染,他一直以为尚渝以仙自居,应当不在意这些,遂上前拍拍尚渝:“尚先生莫要忧心,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住性命离开……” 谈话间忽有人推牢门进来,两人抬头,那人手中拿着一盏灯,明明灭灭映出他的脸。 是生面孔。 对方轻声:“你是医治庄主的大夫?” 白飒警惕,立刻起身护在尚渝眼前。 尚渝扶住白飒抬头看对方。 那人嘴颤了颤:“庄主他……真的死了吗?” “我亲眼看他咽气,不可能有错。” 白飒见那灯火摇曳起来,那人不可自抑地哈哈狂笑起来,忽而口中一口血,浇在了灯上。 泪流满面。 黑暗中,白飒听见尚渝道:“你是那心血剑之主。” 不是疑问。
第十二章 何谓成为顶尖的铸剑师? 什么是顶尖? 岁岁轮回,高手出世又湮灭,顶尖到底是以什么来衡量? 见春意,见夏暑,见秋霜,见冬寒,眼之所见四季是真四季? 若眼见都无法为实,那些虚无的追求又如何见之。 穆如荇随这位匠人开始学铸剑,白日除了听锤鸣就是练臂力,偶尔得了机会可以去看看铸剑工序。 如此十年,穆如荇及笄那年开始真正学铸剑。 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到了出阁的年龄,就如她小时候没有人在乎她摔倒疼不疼。 关心她的只有这个城边匠人师傅。 穆如荇宁愿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庄主。 那个师傅听见她这么说只是拍拍她的头:“傻丫头,生在剑庄,是多少人日夜期盼的梦想。” “我从未觉得这是幸运,何况我志不在此。” 那匠人顿了一下手。 “我既要成顶尖铸剑师,岂可安于一隅,这剑庄困不住我,”穆如荇低声,“我要寻这无上铸剑之道,如那代代先辈攀爬自己领域的无上巅峰,我要当顶尖铸剑师而不是剑庄的铸剑师。” 那匠人眼底五味杂成。 一个女孩子有此抱负,到底是她之幸还是她之祸。 太难了,太难了。七%一/零五.八八=五<九+零< “师傅不用担心,等庄主退位,我就离开这剑庄,反正也没人在乎我,他们不过当我是一个没了剑庄就什么都不是的骄纵小姐。” 匠人揉眉:“小小年纪,口气就这么大,还不快去练习。” 穆如荇吐吐舌头去练习去了。 五年后,穆如荇师从外人学铸剑的事就被穆庄主知道了,只是没想到穆庄主未曾在意。 不过四个月后,穆庄主就忽然重病不起,家族上下遍访名医,始终不见起色,那几位穆庄主格外关爱的嫡系子弟渐渐起了异心。 穆如荇就是在这种时候被遣去寻医仙的。 闻庄中子弟行径,穆如荇微感寒心,是替穆庄主,这么多年的偏爱,到最后这些人却各怀鬼胎。 不管如何,穆庄主养她至今,她不能不知恩。 ————&——&———— 三人在黑暗中对峙,时间流逝,白飒不敢放松。 忽然白飒听见窗棱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不多时就乱成一团。 白飒听见外面有人衣衫沙沙作响,似是要离开。 就在这一刻有人破牢门而入,光从牢门外透过来,三人忙看去。 只见来人可怖,面目全非,浑身散发着恶臭,身上流下奇怪的汁水,落在地上腐蚀了地面。 见此,那陌生人神色一变,后退数步。 白飒忽觉腰间一紧,以为是尚渝害怕,正要安慰,那人却一个大力把自己推开去。 借着外面的火光,白飒看见尚渝勉强站在那里,手握成拳颤抖着。 看见尚渝,那怪人咔咔扭曲了两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扑过来,狠狠撞在牢笼栏杆上。 那人把手从缝中伸出,嘶吼着,狰狞着一张脸,不停抓向尚渝。 牢门一点一点被腐蚀。 白飒上去一把揽住尚渝,勉力跳起拉住窗棱,听着牢门被腐蚀得作响。 白飒忍住呕意:“这是什么东西。” 尚渝呆了半天才轻声:“南冥毒偶。” 不等白飒细问,毒偶就张牙舞爪扑来,眼见已经抓住白飒衣袂,一道寒光过来,生生劈开了那个毒偶,那东西就地化作尸液,积在白飒和尚渝脚下。 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先生站在牢门前,精神还算好。 “医仙,受委屈了。”那人用熟悉的低沉声音道。 白飒看看自己脚下,不知要不要跳下去,正要叫穆庄主劳烦,却见对方上前两步,紧紧抓住那个陌生人的手,言辞恳切:“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走了。” 对方避如蛇蝎,甩开对方的手:“你害我一次难道还不够吗?” 穆庄主眼神深沉:“我害未害你,一会儿便可知。” 那人仍不可信,看着对方。 “即便你不信我也罢,”穆庄主道,“难道你不想要如荇叫你一声爹吗?” 那人大震,踯躅不知如何,挣扎片刻,终是随之出去。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还挂在牢墙上的两人,他们脚下还有一滩毒偶尸首化作的毒水。 白飒:“……” “尚先生,恕我直言,”白飒提了一口气,往上拉了拉尚渝,免得他掉下去,“你真的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 来找白飒两人的是穆如荇,远远就看已经力竭苦苦支撑的白飒。 三人出去时看见地上还有不少滩毒偶留下的毒液。 白飒从未见过此等邪术,忍不住皱了皱眉。 尚渝看起来也不太妙,捂着嘴,脸色发青。 待到堂前,大家还在打扫,有些人离去了,有些人还留着和穆庄主聊着什么。 此外还有一个被捆缚的人跪在堂前,穿着剑庄弟子的暗红服饰。 穆如荇叫来仆人,不多时,那仆人带着白飒的刀回来。 “如荇多有得罪,在这里给二位赔不是了。” 说着欠身双手奉刀,白飒对穆如荇的态度转变颇为意外,说了无碍接过刀。 奇怪的是尚渝并没有借机调侃,只是皱着眉。 “尚先生,没事吧。” 白飒靠近看去。 “我……呕......”尚渝忙转身,蹲下呕了两声。 白飒对穆如荇说了声抱歉,俯身给尚渝顺气,穆如荇拱手离开。 另一边穆庄主从自己的棺椁中视若珍宝地拿出来一个长匣,轻轻打开,正是那尚渝所言被他撅断的心血剑,然剑身完好,毫无瑕疵。 “现在,我把引春还给你,这世间第一铸剑师,唯有你而已。” 茗恪大惊,愣愣看着穆庄主。 “我未曾想过扬名天下,只是当时若成剑庄准庄主,就要带世家弟子去南溟伐南冥教。” “你痴心铸剑,又有妻女,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那夜我去寻你,知你不愿同门残杀会选择自裁,那崖下我已做好筹备,你若是跳下去,不会有碍,若万不得已争斗,剑在我手,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一直以为自己侥幸存活是上天眷顾。 穆庄主看着自己师弟:“伐毕南冥回来,剑庄百废待兴,那时屡屡有南冥残党报复,我应接不暇,只能教人替你在城外设铸剑堂,暂置你于其间,谁知南冥残党一直未清,我岂可把自己的亲人露于敌人,此次假死,就是想把潜在剑庄的卧底统统斩尽,不留后患。” 还有……接你回家,只是这句话只在穆庄主心里念了一圈。 茗恪一直以为剑庄这么多年容他们一个铸剑小作坊只是因为不甚在意。 “如荇尚小,我非他生父,又怎可夺你之位,”穆庄主叹气,“果真天上冥冥注定,你们父女二人终会相遇。” 说着穆庄主拉过穆如荇,将她的手放进茗恪手中:“茗恪,所有的,我都完完整整还给你。” 话音刚落有一女子从后面走出——是一直陪着穆如荇的奶娘,那女子上来紧紧抱住如荇,后者大惊,又大悟。 她的爹娘一直在她身边。 白飒听见这些,不禁感慨,尚渝这边才稍好,但仍止不住发抖。 那毒偶太过诡奇又恶心,尚渝如此也是常理。 白飒伸手拉起尚渝拍拍他:“尚先生不必担心,白某定会保护你的。” 尚渝闷闷嗯了一声。 那边重逢喜乐结束,穆如荇环顾四周,一脸郑重:“庄主,我可还算剑庄中人?” “自然。” “十日后浑泽池畔,我要成剑!” 场前众人皆惊,自古以来,能在浑泽池畔成剑之人唯有历代庄主,这个小姑娘岂不是再挑战庄主之位。 穆庄主一愣,却是大笑:“好好好,若你成名剑,下任庄主便是你。” “不仅我,我要和我的那些亲眷一起比试。” 这是传统,比试后胜者去浑泽池成剑,不过穆如荇提出的是一个一次性的比试。 她对于庄主之位没什么想法,只是想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一个挣破世俗樊笼的机会。
第十三章 道是正邪不两立,那南冥教就是这普天下最大的邪教反派,不仅两次入侵关中,且一直屡杀不止教正道头疼。 穆庄主年轻时曾历一次伐南。 那南冥路远,且一路还有无数南冥教众和毒偶阻拦,但,非战不可。 剑庄不是头领之人,而作为势力之一,扬正道之威,责无旁贷。 关于那一段记忆,穆疏雨已经很难记起了,按说这样惊天动地的一战,应当是刻在脑子里忘也忘不掉,可事实就是穆疏雨几乎记不起来什么,他承认自己有在刻意忘记这段记忆。 因为着实太过惨烈。 那时他尚年轻,没有冲在前锋,他眼睁睁看着剑庄庄主被一掌洞穿胸口,死在他眼前。 还有太多前辈高人,用自己的血肉铺出了一条血淋淋的正道。 双方前仆后继,战了足足无数个日夜,南溟之水,似乎更黑。 他只记得自己用力劈砍——用那把心血剑,那把名叫引春的心血剑。 引春果真当世名剑,不曾卷刃不曾损伤,随他一路斩入南冥教圣堂。 在南溟湖畔,穆疏雨看着那个怪笑的长老,举剑,斩断了那人的脖颈。 剑庄一战成名。 但是穆疏雨对于这一系列事情记得最清晰的却是自己在出行前夜的那个雨天迫茗恪跳崖。 穆疏雨出此下策,知二人日后便是解释清楚,情感也不会复如当初。 穆疏雨断的是自己的妄念。 此去若不回,不如让这误会深埋尸骨。
34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