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逐衡看褚淮单薄的背影又忍不住紧两步跟上:“我送你回去。” 褚淮没忍住笑了一声:“乔将军,这会儿都结了,不用再演了。” “没有演,那些我演不来,我关心你还不行吗?” 这话倒是贴心。 “好好,那就承乔将军好意了。” 脚下深浅不一,影子逐渐在朝阳的拉扯下从脚边滑出,成了另外两个纤长的同行者。 “等晚些时候你休息好了再同你说其余的事,这次你功不可没,我和塔姆尔一定要好好谢你才行。” “这些都不打紧,只要乔将军愿意跟着我走就是天大的谢了。” “这是我之前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要另当别论。” 看乔逐衡回答得一本正经褚淮也不好反驳,胡乱答应了窝回了帐里。 谁知道乔逐衡又跟了进来,褚淮莫名其妙:“你跟进来做什么?” “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褚淮只能先躺下,乔逐衡从一边抱起毯子过来给褚淮盖上:“早上寒气重,多盖一点。” “……其实我不怕冷的。” “等睡着了你就知道冷了,快睡吧。” 乔逐衡殷勤得让褚淮紧张,但睡了好几天牢房,这会儿挨到软垫就克制不住困意,也不再多管,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褚淮安稳睡了乔逐衡才轻手轻脚离开,回了热闹的主帐。 关于图卡的处置很简单,流放,其余的全看天命,因他过往跋扈,这会儿落难是一个心腹都没有。 乌木尔的亲笔信已经写明了他的立场,桑格虽还有犹豫,但表明暂会观望事态,若塔姆尔真有担当再全力归顺也不迟。 西塔将褚淮的计策认真讲给了塔姆尔几人,在场听的人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啧啧称赞,且不说褚淮能此般忍辱负重甘被人识作男宠,仅这谋算的能力就已堪称绝无仅有,其中几步惊险,一个差池就是万劫不复,此等魄力教人佩服。 不过环视场中计谋的主人却不在,听乔逐衡说褚淮累了在休息个个有些遗憾,塔姆尔忙道等褚淮休息妥了再好好设宴庆贺。 褚淮睡得舒坦,醒来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人在灯下坐着,等困劲过了才看清是乔逐衡,后者穿着常服,头发松垮挽着,支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声音像是织物,乔逐衡看得极仔细。 褚淮没有惊动乔逐衡,爬起来收拾了一下轻轻靠过去把头探出来:“乔将军,在看什么?” 乔逐衡被吓得不轻,手一哆嗦惊呼出声,赶紧把那些东西胡乱塞在怀里。 “你,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叫了啊,但乔将军看得仔细,没有回应。”褚淮撒谎眼都不眨一下。 “是,是吗,不好意思。” 乔逐衡还没从慌乱中反应过来,只是尴尬地挠头:“那你醒了就准备准备,塔姆尔要设宴庆贺。” “这个快得很,”褚淮还是盯着乔逐衡的胸口,半片棉帛还漏在外面,“这是什么?” “一些信件罢了,”乔逐衡又往怀里塞了塞,窘得说不出话,“快也别耽搁,让他们等急了。” 褚淮边收拾头发边随意发问:“信件?乔将军在这关外,还有人同你通信?” 乔逐衡支支吾吾:“旧时的书信。” “心上人的?” “才不是!” 乔逐衡反应大的很,猛然站起来,连连否认:“才,才,才不是心上人,才不是!” 褚淮也吓了一跳,他就随口一说,看着乔逐衡手忙脚乱地否认都替他心疼,这欲盖弥彰的样子不就是承认了吗?脸都红透了。 看褚淮一脸同情,乔逐衡都不知再说什么,紧跟着褚淮又道:“乔将军,脸红了。” “什!什么?”乔逐衡赶紧用手肘捂脸,“你,你别胡说。” 但手边的烫意却已经出卖了他,何止是红了,怕是都烧透了。 褚淮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怜悯,真不知道乔逐衡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能纯情成这样也是世间独一,之前不很会说吗,怎么现在成了这样,褚淮还以为他是个花间熟手。 “乔将军,你别紧张,我就随口一问。”谁知道你自己卖得这么快。 乔逐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地挠挠头,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陡然转身跑出了帐子,褚淮闹不清楚,但一想到乔逐衡心里有人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匆匆拾掇了一下就出门了。
第十八章 一语破情深难改 庆功宴设在晚上,白天桑格安排了一下军中事,抚慰那些当初被图卡杀死亲人的族人,这日子就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总还是要过的,无论悲喜还是荣辱,终要被抛在昨日,这是他们游牧一族的生存法则。 乔逐衡被褚淮闹了一通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自个坐在某个帐子顶冷静。 这是他的习惯,闲暇的时候,心烦的时候,郁闷的时候,他总会把这些旧时书信翻出来看一看,这传书一年最多也就四五次,再多也求不来,正因如此来信每每都能洋洋洒洒写好几篇,真当这些棉帛不要钱。 原先在当将军的时候也没人会打趣他,都知道乔将军在皇城有一位情同骨肉的发小,两人有一个专门用来传信的鸟,机警又聪明,只是自乔逐衡逃离后,这近一年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乔逐衡又把信掏出来细细看着,怀之打小就样样都行,虽总爱戏耍他,但关键时候还是会护着他,自己比怀之大一岁,早一年参加了武试,只是他闭关半年得了武状元回家那天,隔壁已经迁走有一周了,他徒知那人字号,却连名字都还没知晓,找也没处找。 若要说个中原因,还是小时候两人都不服输闹的,怀之说只有乔逐衡打赢他了才告诉乔逐衡自己的名字,奈何乔逐衡每次都是被揍趴的那个,等乔逐衡拿了武状元想着这下总能赢了,谁知道人不见了。 因为怀之莫名的爽约,乔逐衡心里不爽,也不去费心打听,只顶着一口气埋头打仗,未想第一年准备出征时有一只黄喙的小鸟一直跟着,在边漠雪头上跳来跳去赶不走。 那就是他收到的怀之的第一封信。 略过最初几封信两人斗嘴,之后的每一篇都是说着各自的趣事,约定找时间一定见一面。 但打仗这种事情哪有一个准,常常是这边战事刚了那边又起,奔波无止,第一次凯旋是大破南羌之时,三皇子设宴洗尘,彼时乔逐衡名头之盛一时无两,兜兜转转全是庆贺的人,乔逐衡不胜其烦闭门谢客,这么一遭也没见到怀之。 之后就更没几次机会了,三皇子受伤,太子党式微,五皇子趁机兴起,怀之只说自己受到波及被贬,两人日后恐怕更难见面,乔逐衡那时也是如覆薄冰,外戚设陷,忙里忙外焦头烂额,但也多亏有怀之在城中传信,让他堪堪躲过几次惊险,但大势不可挡,终还是被缚。 乔逐衡都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位旧时好友开始有了想法,两人俱是男子,遂这事乔逐衡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因十年不见,人变成如何模样乔逐衡也不知道,他只记得一次上朝回报见过怀之,不过那天日头太盛,怀之站在逆光处,只看出个柔和的面部轮廓也就没了下文,乔逐衡只能按着儿时记忆补充出来一个白嫩俊秀的少年郎,想着应该差不离,可惜他也没妙笔丹青,画不出一个画像来相认。 乔逐衡脑袋里乱糟糟的,褚淮刚才一句“心上人”又跳了出来,天天惦记着的怎么不是心上人!但自己想是一回事,别人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啊啊啊,烦死了。”乔逐衡恨不得把刚才那个激动的自己暴打一顿,那种反应一出来,只要眼睛不瞎肯定都能看出猫腻,褚淮又是朝堂里的人,虽他说许多人都认不全,万一就认识怀之呢?要是被褚淮知道是谁,回去大肆宣扬可不就惨了,以前他是将军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个不雅的名号,现在他叛逃在外,牵连上可就是死罪! 乔逐衡顿时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褚淮。 而那边收拾好出来找人的褚淮绕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人,一路问人也都说不知道,主帐已经在布置了,也都说没见乔逐衡。 褚淮头疼,这乔逐衡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看见就看见了呗,跑什么。 一时没个头绪,褚淮也不再去纠结,这人现在找不到,难不成还能一直躲着不成。 现在大家看见褚淮都敬重有加,听说是西塔添油加醋一番夸褚淮哭笑不得,苦都是西塔吃的,他褚淮除了动动脑袋可真没吃什么亏,这群西夷人到时候说不定真是那种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 褚淮对西塔的观感很好,找不到要找的人干脆就去拜会一趟,西塔正在周围安排防守,看见来人喜不自胜,远远挥手:“褚公子。” 西塔热情得让褚淮汗颜,赶紧上前,西塔上来就给褚淮一个热情的拥抱,这似乎是他们的习惯,褚淮受宠若惊,配合着拍了拍西塔的后背。 “昨天夜里忙乱,也没好好感谢褚公子,听乔将军说你疲惫先休息了,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谢谢。” “哈哈,那就好,”西塔指了指周围,“我现在在设计营地护卫,褚公子可有什么高见?” “怎么敢。” “褚公子的能耐我可是最清楚的,只求你不吝赐教。” 褚淮一时不知说什么,他在宫中十年,看惯了那些勾心斗角,除了乔逐衡真再没几个人能让他交心,谁知道这外族之游还能交这么一个朋友。 “那就让你见笑了。” 褚淮对这些了解不多,西夷的地况知晓也不深,只按照平时看的书提了一些建关于守执和设防的建议,一一详尽说着,西塔记得仔细,不停称是。 “这都是些前人的经验智慧,我只是借来一用,不敢承赞。” 西塔长叹:“汉人的文化果真博大精深,想来我怕就是学一辈子都无法窥见一二真谛。” “西塔先生,就算是日日在这其中熏陶,真能得一二真理的汉人也没多少,你不必低落。” “哈哈,我刚这么说是不是很傲慢。” “没有的事,读书人的骨气能叫傲慢吗?” “是是是,还是褚公子会说。”西塔话锋一转,“乔将军呢?” 一听这称呼褚淮就头疼:“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刚才还在问呢。” “帐子周围都找了吗?” “找了,也都问了,没见到。” 西塔故作深沉点点头:“褚公子,这下面找不到,试试找上面” 褚淮恍然,那日他被关时,普兰也是从帐子顶给他传的信,褚淮谢过西塔,又走了。 这两天大雪,铲开了堆在一起有的足有营帐那么高,要是在雪堆上凿坑是很容易爬到帐顶的。 褚淮左看右看,还真看见一人坐在营帐顶上,看那乱糟糟的头发想来纠结了不知道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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