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经历过……?” 阿珉淡道:「我也拿到过内应的身份,只不过最终没能完成考试而已。」他顿了顿,此时房外响起颇有节律的敲门声,凤曲身体一紧,立即答道:“来了!” 门外人静了须臾,笑吟吟地答应:“好,我等夫君。” 凤曲:“……” 该说是庆幸还是惊惧呢……他既害怕遇上秦鹿,又害怕秦鹿在昨晚就惨遭毒手。 这种复杂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 且不论秦鹿一大早就来捉他的居心何在,凤曲也听到了廊里其他房间陆续开门的动静。他着急地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一边整理腰封,一边推门而出。 迎头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凤曲抬目致歉,便对上一双鎏金般的眼眸:“秦——” 秦鹿对他眨一眨眼,淡色的眼睫颤若蝶翅,照旧倒上凤曲并不宽阔的肩膀,嗓音闷中含笑:“夫君,可叫妾身好等。” 一刃瑕和九万里恰从走廊的另一端阔步走来,眼神在二人身上一定,毫不掩饰目中的嫌恶,一刃瑕别开头,重重一哼。 而在凤曲邻近的走廊末尾,一间明显比众多客房宽敞许多的房间大开着门,门外立着看守打扮的男人。仔细一看,他和昨天凤曲偶然瞥见的,逼退有栖川野的那人颇有几分肖似,凤曲定睛观察一会儿,待到一刃瑕师兄弟走进房间,他才屏退杂念:“走吧。” 房间里已有七人落座。 不同座位搁置了一方窄窄的名签,写有他们的名字。凤曲和秦鹿只能分开,分别落座在顺序第三个和第六个的位置。 在凤曲的右边,一刃瑕眼眉深压,煞气逼人,肉眼可见地心情不愉。凤曲只得装瞎,微笑和左边的谢昨秋点首致意。 钟鼓又响一轮。人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大多面带忧虑,想是都意识到了那碗药的可怕之处——能让这么多武功不俗的江湖人都昏睡不醒,幕后人对药材的选择和把握都精准到令人发指。 凤曲心中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注意一下那碗药了。 最后一遍钟鼓过耳,两名看守走入门中。 云镜生姗姗来迟,落座在逆序第二,和逆序第一的九万里相邻而坐。 凤曲扫视一周,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归原位。 不知是引灵救了人,还是守灵守对了人——亦或者叛教者昨晚没有动手,总之,此刻坐下的十二个人都全须全尾,毫发无损。 凤曲长吁一口气,面上轻松了不少。 “诸位考生昨晚休整如何?不敢怠慢大家,如有不适,还请及时告知我们。”看守之一端的是和他主子相似的笑面,包括凤曲在内的众人都无异议,等他后话。 他继续说:“恭喜大家,昨晚是一个平安夜,没有考生被淘汰。” 话音落定,人们的表情随之一松。 看守笑道:“那么,我们今天就从顺序第一开始发言。每人每轮发言只有一次,限时半刻钟。华子邈少侠,请。” 华子邈猝不及防被他点中,脸上明晦几迭,最终变成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好在半刻钟的时间绰绰有余,足够他从现在开始思考,华子邈敲敲脑袋,认命似的: “先说,我不是叛教者,昨晚睡得很死,什么事都不知道。今早我是被邱榭敲门叫醒的,虽然是第一批到这儿,可是我真的什么事都不知道。 “发言之后是不是就要投票抓叛教者了?我不知道谁是啊,我……听听看你们的呗。不是有问灵吗?问灵昨晚查到谁了,说一下,大家就都知道了嘛…… “哦哦,问灵出来太早是不是会被叛教者晚上淘汰啊? “不知道,别为难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投谁你们说一下,我听你们的,别投我,下一个。” 凤曲:“……” 多么真情实感的发言。 他都快共情到泪如泉涌了。 华子邈脸上的茫然和痛苦绝非作假,只有他这样身临其境的人才能理解那种一头雾水的绝望。 就在凤曲琢磨着自己也可以效仿华子邈的态度,滥竽充数的时候,顺序第二的谢昨秋清了清嗓。 他仍然面带怯色,目光小心地扫过众人面庞,像是一种卑微的讨好和试探。 看上去这也是个不想出头的类型。 看守道:“谢昨秋少侠,请。” - 谢昨秋。 凤曲也好,阿珉也罢,都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在座所有人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态度,只有楚扬灵和他同行,所以相对亲近些许。但邱榭和谢昨秋依然生疏客套,可见谢昨秋不是明烛宫出身,当下不曾出手,也看不出什么武功来路。 甚至于,凤曲观察几眼,都觉得他的体态动作不似习武之人。 一把瘦骨伶仃憔悴,面色青白,微带愁容。全靠年纪尚轻,精神还算不错,他才撑出一副不至于太过衰朽的模样。 谢昨秋紧张地垂下了头。 谢昨秋的双手藏在袖下,声线隐隐发抖:“……我,是问灵。” 凤曲:“啊,他是问灵……” ……啊?! 在场众人的面色都郑重起来,华子邈原本懒懒散散靠着椅背的姿态一紧,也随之端正,满眼期待。 谢昨秋咬了咬下唇,声色虚浮,语气却很坚定:“因为华少侠说希望问灵站出来表态,这种考试方式我也是初次听说,不知该不该现在露面,但……事已至此,我想,我还是应该为大家献一份力。” 言辞诚恳、字字真切。 如果不是昨晚凤曲亲耳听到了秦鹿是问灵,只看谢昨秋这副泫然欲泣的真诚态度,恐怕就算秦鹿站出来,他也会觉得天杀的秦鹿又在行骗。 不止是凤曲,所有人都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而是正经地听他继续。 谢昨秋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昨晚我询问了阿露姑娘的身份。我知道,大家一定会质疑我的选择,但这是有原因的。 “不瞒诸位,我和阿露姑娘曾有一面之缘。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次重逢对我而言,实是意外之喜。所以,昨晚的机会,我用在了阿露姑娘的身上——她是掌教者之一。” 桑栩蹙眉打断:“既然她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万一你包庇她呢?而且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问灵?假如是你为了包庇她撒谎说自己是……” “若他不是,之后真正的问灵自然会拆穿他的谎言。”桑拂道,“阿栩,不许插嘴。” 看守敲了敲桌,带有威胁意味地叫停议论:“不到发言轮次,还请不要打扰别人说话。” 谢昨秋的嘴唇颤了一颤,似乎无法回答桑栩的质问。 那份脆弱的神态实在我见犹怜,哪怕看守已经出声警告,楚扬灵还是一拍桌子,对桑栩怒道:“谢昨秋胆子小,谁许你吓唬他的!” “我指出他的漏洞,怎么就是吓唬他?!” “现在还只有他报问灵不是吗?你凭什么质疑他,难不成你是真的问灵?” “我不是问灵我就不能质疑了?!” 二人吵着吵着,眼见还要动起手来,谢昨秋连忙阻止:“楚姑娘,请不要——” 一把剑“啪”地撂上桌面,顺序第九的邱榭皮笑肉不笑地喝停闹剧:“——楚扬灵,我是怎么警告你的,你全忘了是吗?” 万籁俱寂。 凤曲头皮发麻,这是他第一次见邱榭这样动怒。 楚扬灵虽然娇蛮,但被邱榭一瞪,毕竟是她多年以来的大师兄,楚扬灵忍了又忍,终究被邱榭慑退。桑栩正值得意,也被桑拂弹去一颗玉珠,正中脑门,以示警告。 谢昨秋经此闹剧,面色惨白一片,匆匆说:“我没有其他能说的了。” 众人的目光便来到凤曲身上。 凤曲:“诶?啊……” 他下意识看向了秦鹿,后者一直慢条斯理整着衣袖,哪怕被谢昨秋点名也不为所动。 仿佛感受到凤曲的目光,秦鹿这时候倒是微微抬首,对他一笑。 凤曲的嘴便一动:“……我是问灵。” 谢昨秋:“……” 楚扬灵:“……” 桑栩:“哈!我就说吧!” 阿珉:「好。出奇制胜。」 谢昨秋好像都要哭了。 凤曲埋首不敢看他,但不后悔自己的表态。 谢昨秋不是问灵,也不是内应。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别人的身份——除非他是叛教者。但即使是叛教者,也只能知道大致的阵营而已。 如果他的确是叛教者,说这些话是为了逼真问灵露面,那么他代秦鹿站出来,当晚叛教者找上门,说不定还会意识到他是内应而网开一面; 如果谢昨秋不是叛教者,那……他不敢想象,那些叛教者把谢昨秋当作问灵的话,以谢昨秋孱弱的表现要怎么抵抗。 所以,没问题的。 就算他真的以“问灵”的身份被淘汰,秦鹿至少能免受叛教者的关注,留他一个,这场考试也仍有一线生机。 “谢少侠代替我站出来,应该是怕叛教者太早发现我,但我不能坐视他被叛教者盯上。”凤曲深吸一口气,“我才是真正的问灵,昨晚问了阿露的身份。因为我们是同伴,如果阵营对立会很难办,好在,阿露和我同阵营,所以我今天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可能大家会怀疑谢少侠是叛教者,但我直觉他不是。今晚我会询问他的身份,假如大家相信我,希望白天能暂且保留谢少侠不要出局。” 三人发言,出现了两个问灵。 在场众人都陷入思考,桑拂道:“两个问灵好像都弄错了一件事,问灵的职责可不是查出信教者或者队友,而是要抓到叛教者,在白天告诉我们,方便我们将其驱逐啊。” 邱榭笑眯眯说:“第一天的询问都是靠运气的嘛,至少倾兄的逻辑非常合理,不是吗?” 华子邈点头附和,得意极了:“我了解小凤,他肯定不会说谎,听他的没错。” 凤曲干咳一声,缓缓别开目光。 ——对不住了大家! 顺序第四的一刃瑕这才摘开竹笠。 凤曲留意到,他的双眉之间有一道暗红的刀疤,从眉心蜿蜒至鼻梁,看上去年份颇久,解释了“一刃瑕”这一名字的由来。 但一刃瑕并未多说,只是将手一放:“无可奉告。” 凤曲大为震惊:“还能这样?” 阿珉:「嗯。」 他以前也这样,所以第一天就被驱逐了。 桑栩重重一哼: “本来我也想说什么‘无可奉告’的,但我是好人,我不说话,叛教者就该赢了。难道你们都忘了吗?昨晚是平安夜。 “平安夜意味着什么?叛教者放弃权利?守灵守对了人?引灵救了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至少,如果是引灵救人,他总得报一下昨晚本该被淘汰的人是谁,那个人有很大可能是可以保留的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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