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穆跟我都是一边儿的!” 他们难得摆脱了暴雨和山路,虽然装束狼狈,但个个生得俊俏秀美,周围客人听着打闹,认出是近来常见的江湖侠客,也不禁善意起哄。 一时间,堂内堂外俱是笑语,唯有秦鹿停在门边,待到凤曲被五十弦扯上楼去,喧嚣渐远,他才终于踏进了客栈。 小二将一把钥匙递来:“姑娘,这是您朋友留给您的房间。” 秦鹿眼睑微跳:“朋友……” “就是方才付钱的那位姑娘。” 秦鹿默然片刻,眼眸微暗。 他轻轻嗯一声,接过钥匙便独自上楼去了。 堂内照旧热闹,在凤曲一行人回去客房后,又有两个少年迈进客栈,吵得面红耳赤。 熟悉他们的客人循声望过来,笑说:“子邈又和小邱吵架呢,你们不是肝胆相照的知己吗?” 华子邈连呸数声,对身边人一扯嘴唇:“知己?那是小明才会说的酸话,我跟邱榭,哼——” 邱榭背负长剑,被他诋毁到这种程度,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看上去是个风度翩翩佳公子,但他紧随着开口,便掩不住语气中吊儿郎当的玩味:“舍弟让各位看笑话了。子邈啊,快给大家赔个不是,不然人家该说你们常山剑派教人无方咯。” 华子邈气呼呼瞪他一阵,小二知道他俩是在客栈逗留多日的熟客,急忙斡旋:“方才店里也有几个客人,就和二位一般融洽呢。” 华子邈竖起眉宇:“融洽?” 邱榭含笑点首:“确是融洽。那几个客人也是外地过来,奔着盟主大比去的吗?” 小二道:“这倒不知,或许……” 二楼的房门忽开,商吹玉探出头来:“烧两桶水。” 华子邈的眼睛便定在他身上不动了,半晌尖叫一声:“小玉——!” 商吹玉僵着脸望了过去,和他对上眼神,瞬息之间便想关门。 华子邈掠足而起,略过楼梯,笔直飞去二楼,双手在阑干处一攀,两脚抵住房门,一张泪光盈盈的脸蛋挤了过去:“小玉在这里,那小凤一定也在了!小凤!!” 凤曲本在屏风后边换衣,听他在门口大呼小叫,吓得腰带都来不及束,匆匆露出脸:“子邈?!” 华子邈立即冲进房间,浑然不见凤曲脏兮兮的衣服。 他张开双臂,热情得像要把凤曲烫到沸腾,搂住凤曲的脖子,整个人便往上一挂: “我好想你啊,小凤!!你们也来明城了,真好真好,我们又能一起比剑了!!” - 面对热情洋溢的华子邈,单是换好一件衣服都似困难加倍。 隔着屏风,华子邈炯炯的目光依然像在凤曲后背烫了个洞。好在商吹玉持弓抱臂,死死盯住了华子邈,邱榭也在外品茶,一直挂着笑脸,自称帮忙看管华子邈。 总之,在多达三个人的围观下,凤曲好歹是换好了干净衣服。 刚绕出去,华子邈又抱了过来,连哭带嚎:“小凤,我跟你说,邱榭这混蛋仗着小明不在天天气我,你快帮我出气!” 被点名的邱榭眉宇微挑,抱拳对凤曲一礼:“让倾少侠见笑了。” 凤曲摆摆手:“哪里的话,都是朋友。” 在宣州的相处的确让他们成为了朋友。 除了曹瑜、明雪昭和华子邈,他们队中还有一位剑客和一位药师。而邱榭,就是那个后来才回归队伍的剑客。 不同于被全门派溺爱的华子邈,也和曹瑜、明雪昭两个游侠有所区分,邱榭反而和凤曲很有共鸣。 他是明烛宫的首徒,二人初见便有些惺惺相惜,都对身为“首徒”的压力极有共感。虽不曾像和华子邈这样抱成一团,但邱榭稳重从容的做派,相当契合凤曲对“首徒”的想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邱榭正是且去岛期待的大师兄,也是他期待的自己。 “话说,你们怎么也来明城?瘟疫一事是因你们而败露,明城面上不说,心下该是恨透你们了。”邱榭沉吟着,他一眼看清了现状,对凤曲的勇气便越发钦佩,“莫非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凤曲摇头:“只是觉得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而且路上遇到大雨,改道去幽州也太远了,只好先来明城。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华子邈插言解释:“还不是为了帮邱榭。” 凤曲笑问:“此话怎讲?” “邱榭的师父、明烛宫的宫主有个小女儿,也就是邱榭的小师妹。一年前邱榭惹了小师妹,小师妹就离家出走,杳无音讯。直到小半年前才打听到,说小师妹正要参加盟主大比。宫主立马打发邱榭下山,将功折罪,无论如何也要把小师妹带回明烛宫去。” 华子邈幸灾乐祸地叉腰说着,“要不是听说小师妹来了明城,我们原本也想绕道先去玉城呢。” 邱榭极为配合地在旁叹息,对凤曲说:“你可真要庆幸你的师弟师妹都不惹事,否则,大师兄可没工夫练武,天天净给那帮小孩擦屁股了。” “这么说来,小师妹也是考生?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个小妖女,她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危险。” 凤曲失笑,还想劝慰两句,华子邈又觉技痒,趁商吹玉在屏风后边更衣,抓起凤曲便往门外一冲:“别聊了赶紧跟我比第七十六回剑!我的问心剑又有进步,这次肯定赢你!!” 凤曲阻拦不及,只见房门豁然大开。 小二正端着热水过来,轻风拂过,门边衣影疾掠。小二惊道:“姑娘当心!” 凤曲转眼一看,秦鹿正整理裙袂,堪堪躲过飞溅的水珠。他冷着一张脸,状似不曾看到凤曲和华子邈的拉扯,微微向旁一偏:“……我是想说,给我房间也备些热水。” 小二呆呆说:“您的房间不是已经送去了吗?” 秦鹿:“……” 秦鹿:“水冷了,换更热的来。” 小二连连点头,秦鹿转身拂袖,一眨眼又返回房中不见了。 凤曲从头到尾来不及开口,华子邈躲在他的身边,也循着秦鹿的方向张望:“秦娘子今天脾气好差啊。” “有吗?” “有啊。虽然她的脾气有些隐晦,但今天生气生得很明显。” “他气什么?” “我哪知道!是不是你惹她了?” 凤曲未置可否,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我?” 华子邈还从未见过凤曲这副表情,抖一下,急忙改口:“那肯定是她惹你生气了!瞧不出来,秦娘子居然是这种人,惹你生气,真坏。” 话音未落,房中飘来邱榭的轻笑:“现在是你惹别人生气了。” 华子邈扭头问:“我?我惹谁——” 商吹玉背负双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华子邈转过脸,就和商吹玉微微倾近的身子一撞。 商吹玉比他年长,身量更高、肩背更宽,华子邈懵懵抬起脸,便见商吹玉的眼瞳深邃一片,如一幕即将把他吞噬的深空:“放开老师。” 华子邈听话撒手:“……非常抱歉。”
第056章 新西坊 华子邈一行比他们更早动身,不过因为忌惮“玉衡”的报复,也为了留意邱榭的小师妹,他们一路走得相当缓慢,昼出夜伏,每每经过什么地方都会仔细打听消息。 而这恰好又弥补了凤曲等人为了避雨而来不及收集信息的缺陷。 两队汇合,双方都很欣喜。 曹瑜回来后,特意在酒楼安排了一桌酒菜为朋友接风洗尘,又提起今天外出探听到的线索,毫不吝啬地分享给在座众人:“听说明城的考试已经过了好几轮,一直都是那个规则。但具体的还是打听不到,他们把考试地点定在靖和县,进去之后就有人给题,不用专门去找‘玉衡’。” 回忆起在宣州寻找“摇光”时的狼狈,凤曲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靖和县离这里远吗?” “不远,再过两个县镇就是。明城的观天楼也在那里。” 凤曲连连道谢,满桌寒暄,他又注意到商吹玉的目光一直飘向包厢之外。 他们正处于城中心的酒楼,现下日暮鼓动,华灯如潮,遥隔数里也能听到渺渺凤箫、嚣嚣鱼龙。喧哗的人声时近时远,夜幕渐垂,灯色却如点昼——这里无疑是座相当繁华的城池。 明雪昭也留意到两人的眼神,笑问:“是好奇夜市吗?” 凤曲听五十弦提过夜市,但其他城里大都不会入夜还热闹至此,便顺着他的话问:“最近怎么会有夜市,是明城有什么节日吗?” 明雪昭笑着摇头:“自从‘玉衡’掌权,和府衙谈判之后,明城不论何时都是这样热闹。不禁夜出、不禁宵市,加上瑶城商贾走商之时,大多会选择宣州、明城、幽州这条路线去往朝都,明城也借此大兴商贸。虽然比不上瑶城那么多海外的新奇宝贝,但明城人口众多,热闹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家吃过饭,一起去夜市逛逛吧。”曹瑜拿定主意,看出身边的华子邈早就跃跃欲试,无奈地把他一按,“但是子邈,你至少得把碗里的饭吃完。” 华子邈悲鸣一声,连忙埋头饭碗里苦苦奋战了。 凤曲还有些犹豫,但见五十弦两眼迸光,穆青娥也未反对。 想到大家逗留宣州时,为了病患都忙得脚不沾地,不敢懈怠,而且观棠县遭受瘟疫,元气大伤,别说放松,能保证一日三餐的用度都不容易。 难得到了明城这样的大城,玩上一两天应该也不妨事。 “阿珉想去看看吗?” 「……与我何干。」 那就是想了。 如果不想,阿珉压根不会理他。 凤曲满意地点点头:“那就逛逛吧,说不定能顺带添置一些用品。大家以为呢?” 五十弦双手双脚地附议,穆青娥点首称好。 凤曲刻意不看秦鹿的反应,碰了碰身边还在打量窗外的商吹玉,轻声问:“是发现什么东西了?等下我们一起出门看看。” 商吹玉静了片刻,将声音压得比他更轻,缓缓道:“这里是令和县。” “令和县……”凤曲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记起来了,这里是吹玉十一年前居住的县城。当时带走了柳姬的火灾,就在距此不远的西坊。 他定了定神,往商吹玉的碗里夹了一片肉,神色如常:“我陪你。” - 十一年前的西坊早已变了模样。 那场大火吞噬了数十上百条生命,也烧尽了令和县最后的破败。县衙借此机会重整西坊,如今已是粉墙环护、翠瓦林墙。 住在内里的居民恐怕也不再是昔日的穷苦人们,坊间碧柳如绦、繁花如烟,幼童穿街跑巷,地上残留着烟火燃后的灰烬。若非这里还叫令和县,凤曲都不敢相信,西坊曾经是那么凄惨潦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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