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珠见他要走,又有些犯急,下意识揪住凤曲的衣角:“少侠!” “嗯?怎么了?” “少侠,那个……”映珠支支吾吾,小声道,“奴婢名叫映珠,您……” 凤曲答:“噢噢,我叫凤曲。” “那、那凤曲少侠,您之前说会帮奴婢赎身……奴婢……” 凤曲微怔,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袖袋。 这两天实在忙忘了,都没工夫借钱,他现在浑身上下值钱的依旧只有一把剑。 凤曲一拍脑袋:“啊啊,我还没攒够钱,但你别担心,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已经在帮慈心斋跑腿送药了,他们给的工钱还不少呢。” 映珠忍俊不禁,连忙解释:“少侠误会了,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诶,那是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会做到……”凤曲挠挠脑袋,问,“你是怕我食言,还是怕别的什么吗?” 映珠立刻摇头:“都不是,奴婢在山庄就挺好的。” 凤曲打量她身上干净崭新的衣衫,看上去的确不像受苦。 他原本是真想带着映珠一起走,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卷进了一堆的麻烦,如果连累映珠陪他一路颠簸,那还不如留在山庄安稳度日。 由于此,凤曲一时间也不知道映珠的话是真是假,考虑一会儿,先从白色的里衣上撕下一块布料,咬破指尖,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凤”,递给映珠: “你拿着这个。” 映珠茫然地接过布料,又听凤曲解释:“我是且去岛的门生,这次出来,也不知道今后是凶是吉,你要是决定留在山庄,我肯定不会强求。假如今后凤仪山庄待你不好,你就坐船去且去岛,给他们看这个,再报上我的名字就行。至于路费,我稍后找吹玉借了就给你。” 映珠没想他细心至此,眼里蓄满眼泪,颤声道:“您、您原来是且去岛的少侠?” 早就听说且去岛乃是照剑阁剑祖所创,是江湖门派中最重侠道的名门。 难怪少侠会对她出手相助,她还以为只是一时喝多,酒醒了就不会再认。可原来是且去岛的名侠,不愧是传说中最讲侠义的且去岛。 但映珠也是仔细斟酌,才决定婉拒凤曲的邀请。 ——前些日子,商吹玉就是为了保护她才和天越门起冲突,现今遍体鳞伤、备受冷眼。 她已经拖累了二公子,实在不敢再拖累凤曲。 毕竟,谁让她身无武功又不谙江湖,跟着凤曲也是累赘而已。而且对于普通人而言,安家立业已是不易,哪里还敢肖想什么行走江湖? 映珠仔细地把白布收好,眼中含泪,忽然跪了下去,深深地向凤曲一拜。 “映珠姑娘!”凤曲大惊,急忙伸手扶她,却感受到映珠双臂颤着,忍住哭腔,小声说:“奴婢和少侠萍水相逢,少侠却愿意为奴婢做到这一步,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奴婢真不知道要如何报恩……” “我不用你报恩呀,要是你能平安快乐,我做的就都有意义了。” 凤曲顿了片刻,仍有些担忧:“映珠,你不如还是和我们一起走罢。这山庄庄主不像个好人,还有天越门那群泼赖,你一个人在这儿……” 映珠仍是止不住地抽泣,好歹被凤曲搀扶起来,却坚定地摇摇头: “奴婢不走。奴婢都听说了,少侠是要奔着武林盟主去的,奴婢不能拖累了少侠。奴婢就在瑶城,等少侠得偿所愿,凯旋途经瑶城之际,奴婢也好为少侠带路,安心瞧瞧瑶城的风景。” 凤曲对她又有些刮目相看了: 映珠看着年纪小,却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不通世故,正相反,这姑娘清醒得让人心疼,而他对着这样的映珠,根本说不出半句反对的话来。 映珠哽咽着收拾情绪,又自觉难堪,擦擦眼泪,主动换了个话题:“啊,少侠不是要找二公子么,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第017章 药中疑 顺着映珠所指的方向,凤曲很快找到了商吹玉的卧房。 映珠放在门口的汤药还残留余温,凤曲叩响房门,掐着嗓子:“二公子——” 商吹玉不予理会。 凤曲接着敲,一声声地宛如叫魂:“二公子、二公子——亲爱的二公子——” 门内寂静片刻,果然传来商吹玉雷霆大怒的声响。 一阵桌椅倾翻的噪音之后,商吹玉怒声喝问:“不是说过别来烦我吗?” “吹玉,怎么这么凶的。” 凤曲换回本音,忍着笑,一手推开了门。 房里的商吹玉刚想发怒,脏话在喉头一哽,呆呆看着凤曲走进。 凤曲越发好笑,更是得寸进尺:“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卧房不大,商吹玉原本在榻上趴卧着,手里捧一本琴谱,聚精会神在看。 被凤曲惊了一瞬,商吹玉立刻从床上跳起,红着脸去拉椅子:“老师……!” 房间早先被他砸得一塌糊涂,这会儿找不到坐垫,商吹玉恨不能抄起自己的枕头过去给凤曲垫垫贵臀。 凤曲急忙拦下了他,目光在商吹玉的身上打量。 因为伤痛,商吹玉只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衫。 白衣掩盖了他大半的皮肤,但锁骨还是敞露出来,以及后背隐约可见的狰狞伤痕。 商吹玉被凤曲看得有些羞赧,下意识想背过身去穿好衣服,却被凤曲一手拉下衣领,反而露出后背的重伤。 凤曲细细端详着,不禁皱眉:“这些……都是你爹害的?怎么还有烧伤?” 商吹玉背影一僵,片刻没有应声。 那是一大片可怖的烧伤,烧焦的皮肤垂垂可危地附在肉上,其余的鞭痕或新或旧,都伴随着浓重的淤青和红肿。 这些伤从后背一路蜿蜒,攀附在商吹玉单薄的左右双肩,接着是两片翩翩若飞的蝶骨,最后潜进被子下面,继续盘踞着未曾衤果露的肌肤。 商吹玉毫无疑问拥有一具漂亮的身体。 可是这样美丽的人,却要被这样丑陋的伤疤掩盖,凤曲看着看着,无比心疼。 “老师,别看了。”商吹玉提起衣领,耳尖红红地别过头,“这种小伤根本没事,而且都是旧伤,我现在绝对不会拖老师的后腿。” “不是说就打了板子吗?怎么这么……” 凤曲努力措辞,好半天才补上后话:“五彩缤纷。” 商吹玉低声说:“真的不碍事。” 凤曲叹息一声,想起映珠说商吹玉不肯喝药,决定哄他喝了药再说。 但当凤曲端起药碗,鼻尖便敏感地捕捉到一丝异味。 他蹙起双眉,在心里问:“阿珉,你闻这个味道,是不是有点不对?” 阿珉冷冰冰答:「我不是穆青娥。」 ……又没规定只有穆青娥才能闻出药材。 凤曲只好自食其力,凑在碗边嗅了好久,久到商吹玉都别过头来,有些讶异:“老师……是想尝尝吗?抱歉,但它可能不太好喝。” 凤曲:“?” 凤曲:“但这不是单给你治伤的药吗?” 商吹玉解释:“这药不是治伤的,我从小就喝,和这次的伤没关系。” “从小就喝?吹玉你身体一直不好吗?” “没有的,我身体很好,绝对可以为老师拿下盟主之位!” 凤曲失笑半晌:“这件事跟你的身体比起来,暂时也不重要了。” 商吹玉听他说完,似乎是误会了什么,顿时如霜打茄子一般低下头去。 又过几息,商吹玉轻声问:“……老师已经决定不要我了吗?” 啊? 凤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决定不要? 他很想要啊,现在明明是商吹玉和穆青娥水火不容,怎么成他想不想要了。 但没有等到答复的商吹玉更加失落了,他垂下头,自言自语似的:“也是,老师已经忘了我,对老师而言,我的确还不如陌生人可信。” “不,等一下,如果吹玉你能和青娥友好相处,那我们三个不就已经说好是一队了吗?” “……?!” 商吹玉猛地扬起头,双眼亮得出奇:“已经是一队!老师是接受我了吗?老师愿意和我一起,不再丢下我了?老师真的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他看上去惊喜极了,一边说着,一边像大型动物一样扑了过来。 但商吹玉最终没敢扑上凤曲的身体,而是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衣摆,激动地咽了一口唾沫,再三确认:“老师,真的是这样吗?” 嗯……算是吧? 但是二公子你是不是又忽略了青娥? 凤曲被他缠得有些脸红,姑且把人推开,继续嗅闻那碗汤药。 倒是阿珉出言点拨:「我们闻到过类似的。在观天楼。」 凤曲终于了悟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臭味从何而来。 尽管被诸多药材遮掩,但由于刚刚闻过荣守心吐出的那堆蛊虫,他直到现在对这臭味还有印象。 意识到臭味来源,凤曲立刻将碗一摔,碎瓷片散落一地,连带着药汁四处流淌。 商吹玉第一反应便伸手护住凤曲:“老师,当心弄脏衣服!” “……这药不对。”药碗摔碎之后,苦臭味比之前更加明显,凤曲越发确定自己的想法,“至少这碗药不对。” 这是映珠送的药,按理说不会是她做的手脚。 可除了映珠,接触这碗药的就只剩山庄里的医师,再不然,就是从一开始的药方就有问题。 凤曲的眉心越蹙越深,他有些后悔刚才径自摔了这碗药,否则还能带回去给穆青娥看看。 尽管荣守心说他们和倾五岳没关系,但万一这蛊就和倾五岳身上的同出一脉呢? 想到这里,凤曲问:“你经常喝这药吗?” 商吹玉乖乖回答:“是,从小就喝。不过老师不用担心,我身体没什么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有没有请人看过?” 商吹玉哑然失笑:“药是庄主让喝的,医师也是庄主的人,当然不能随便看。” 看他这样勉强微笑,凤曲更觉得难过。 “庄主”。商吹玉对他父亲的称呼总是这么生疏冷淡。 上次在天香楼,他和商晤的争吵看上去也很可怕。 如果不是牵连了自己,商吹玉那天可能到死都不会放弃抵抗。 凤曲拉开门,不远处掠过一抹翠色。 他知道那是担心他而尾随过来的映珠,南苑里除了映珠,他已经全都点过穴位,至少一个时辰不会醒来。 凤曲探出头:“映珠!” 映珠一颤,小心地看过来。 “二公子发脾气把药摔了,你能再去端一碗来吗?” 映珠立刻点头,随后便跑向了主院。 商吹玉为难地拧起眉,表情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凛然:“如果是老师要我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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