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是凤曲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阿珉真的打算换一条路走。 截至两对登记对决,并客气地告别,阿珉都没有表现出对曹瑜和明雪昭的杀心。凤曲欣慰非常,又怂恿他对阿枝的态度也要略作改善。 一大一小两个人便在房中对坐无言,阿枝一笑:“哥哥真有意思,时而亲人时而疏远的,像我家从前豢养的一只狸奴。” 阿珉皱了皱眉:“猫?” 居然敢拿那种脆弱的动物和他相提并论。 “是呀,我很喜欢猫呢,又漂亮又机灵。可惜寿命不长,还是比不得人。” “……” “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些晦气?呸呸呸,我是说哥哥的漂亮和机灵像猫,绝对没说寿命那回事。”阿枝一边说着,笑眼弯弯地凑过来,“而且,刚才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原来你就是最近很有名的倾凤曲。我也听过好多有关哥哥你的轶闻,像什么性情莫测啦、剑法卓绝啦……这些风闻传得到处都是,真没想到我今天能见到本尊。” 阿珉向来不擅长招架这种热情洋溢的家伙,更别提还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孩。 阿枝说着说着便不见外地靠拢过来,阿珉皱紧了眉头,默默地站起身子。阿枝一怔,笑问:“哥哥不喜欢和人接触?” 阿珉不搭理他,独自回到床上盘坐。 比起和小孩废话,他宁可再运几个周天的心法,争取将筋脉都调整到鼎盛。 然而阿枝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咯咯笑着:“我答应了要给哥哥讲解规则,不能食言,哥哥你要不要听?” 阿珉掀开眼睑:“啰嗦。” 规则虽然要紧,但也不是让他一直忍受别人聒噪的理由。 这样没大没小的小孩,放在从前,早就被他一剑刺了。 “因为我喜欢哥哥,和喜欢的人说话,难免嘴碎一点。”阿枝努了努嘴,好歹没有再吊他胃口,老实交代,“哥哥有没有注意到,第一次的孝陵,风土更偏土黄,可到了睦丰,砖啊土啊就都变得红红的了。” 那是因为各地土壤不同,建城多是就地取材,两地气候地形都不相同,土石有异也很正常。 阿珉懒得搭话,更不可能给他解释。阿枝就自言自语一般继续:“其实,传说在这一带曾经流窜着一窝山匪,他们占山为王,猖狂极了。可是现在已经找不到他们,为什么呢?因为早些时候,有从山外来的人啊,个个武功高强,他们把山匪杀干净了,血就染红了周围的山。” “哥哥是不是觉得那些人还不错? “嘿嘿,传说里还有呢。那些人也不是突发善心,而是有所图谋的!传说这片山里藏着稀世的矿石,现在谁也找不着了,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还是被那伙人全搬走了。” 他聒噪起来实在让阿珉难受。 听到这里,阿珉的眉峰已经攒得极高,几乎是强忍怒气:“所以呢?” 阿珉从来不会自夸耐心,尤其在他怀疑对方愚弄自己的时候。 这种荒唐的“传说”他一个字都不相信,也不能理解阿枝说这些废话的用意。 阿枝道:“下一轮的考场,听说都是依河而建的城。” 凤曲受他点拨,醍醐灌顶:「土石为土、矿石为金、河流为水……难道说,是五行吗?」 阿珉的眉宇这才舒展开来,状似思考:“五行?” “凤曲哥哥好聪明!” “……”阿珉寒声躲开他伸来的手,“我没允许你这样叫我。” 阿枝出手未得,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嘻嘻发笑。 凤曲倒循着“五行”的提示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困惑,不待开口,敲门声却忽然响起。 阿枝蹦蹦跳跳地过去开了门,两道瘦削的人影竖在门前,都是道人装扮,似是观天楼派来的人。而为他们引路的,正是客栈的店主。 凤曲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是月出东山,夜色笼罩。 「天黑了诶,小心……」 话音未落,为首的道人拂尘一甩,竟是突然发难。 阿珉急跃而起,堪堪躲开散如琼花的拂尘。鞘中剑出,劈开一道光,却未及破敌,反而被两个道人左右夹攻,柔韧的尘束缠上了剑,使他一时脱不得身。 阿枝在旁拍手叫好:“精彩精彩!” 阿珉的呼吸一顿,不悦的目光杀向了阿枝。 这回连凤曲也察觉到阿枝的异样:「这小孩是真有古怪啊?」 然而只是瞬间的走神,道人之一忽将袖子一抖,在两柄拂尘齐齐缠住长剑的瞬间,哑声开口:“考生,需随我们来。” 凤曲一愣:「这也是考试的环节?」 阿珉拧眉垂目,察觉到剑身松动,对方只是立威,此刻已经松开了他的剑。这两人的武功其实都不如他,只是以多欺少,而且配合默契,又是突袭,才让他应对得如此匆忙,若能再来一次…… 也罢。 阿珉清了清神,收剑落鞘:“知道了。” 他前世经历过这场考试,只是当时被带走的是和他结对的人。现在看来,不仅和他结对的变成穆青娥,连这一流程也发生了变化。 按照阿珉前世的记忆,接下来,穆青娥该要为了寻找他而绞尽脑汁了。 找人才是最麻烦的持久战,况且穆青娥还未必靠谱。 而今是他被带走,说不定是件好事。 「是件好事?」 阿珉信誓旦旦地:“杀了看守,出来和穆青娥汇合,也算她找到人了。” 凤曲:「……」 凤曲:「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弃杀杀杀的陋习?」 阿珉冷冷哼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 他举步跟上了两个道人,回头时,又撞上阿枝喜笑颜开的脸,嫌恶地把眉一皱,重重甩上了门。 但他还是回应了凤曲的问题:“等你彻底说服了我。” - 凤曲由衷觉得那一天有点太遥远了。 - 另一队被带来的则是曹瑜。 相较起阿珉,曹瑜更是异常乖顺,束手就擒。所以当阿珉来到观天楼安置他们的地方,拉开蒙眼的黑布时,曹瑜已经带着难为情的笑容在此久等了。 “实在要说的话,有些惭愧啊。”曹瑜挠了挠脸,“这个模式的测验,十方会的前辈似乎经历过,有关的经验也曾和我们分享。所以……” 阿珉平静地盘腿坐下:“无妨。” 他和穆青娥也是带着前尘记忆之人,曹瑜的纠结根本不足挂齿。 不过听他的口吻,大概确实知道一些内幕。换作凤曲,这会儿估计就要直接开口了,可阿珉岿然不动,反而就地运起了心法。 - 观天楼顶,小月出云。 朦胧的月光如纱一般笼罩四野,寂静的长夜里唯有一声声清脆的落子惊起梢头鸟雀。 远远地,或可看见执棋之人稳重的坐姿。 他的气息都极尽圆融,毫无瑕疵地融进一派夜色,伴随着偶尔的咳嗽,他便和任何一个老者都无区分。 除非细看,绝对猜不到这位就是群英榜上赫赫有名的空山老祖。 就在空山老祖的对面,落座了一位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身影 他像是千里迢迢地赶来,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但他手执白子,下棋时全神贯注,丝毫不见懈怠。 不同于空山老祖融于自然的气势,他更年轻,气息也更凌冽,腰上悬系了一把短刀,而在棋盘边上,放着男人真正的武器——一把银光闪闪、惹人注目的长戟。 “啪”地落子,男人对空山老祖一笑:“老祖,请。” 空山老祖拈须不语,看也不看便再落一子。 男人的脸立即垮了下去:“哎呀呀,果然不是老祖的对手……” “是你藏拙太过,对着老夫也敢不上心。”空山老祖放下棋盘,从容地站起身来,“你这番过来,只是为了和老夫下棋吗?” 他原本不欲在观天楼见客,可客人自觉要求到此相聚,正好方便了老祖。况且二人多年交情,空山老祖也不觉有什么不便,索性答应了他的要求。 男人笑眯眯跟着起身,摘了竹笠眺望远月:“下棋当然要紧。暑热过了就是秋冬,北方又要难熬了。” 老祖却摇摇头:“何谓南北?凛冬之时,不过是唇亡齿寒。秦鹿也是想通了其中关节……可惜,他还是年轻,天下兴亡其实匹夫能改。不过以他的性子,有心就不错了。” “看来他选择的那些同伴,您都不太满意?” “大致扫了一圈,出身根骨是无可挑剔。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特别。”空山老祖顿了顿,面上流露憾色,“比起呈秋、九洲和淮致,还有你……” 男人笑了笑:“您怎么又提故人了,今上可听不得这些名字。” 空山老祖又是一声长叹。 天幕低垂,让人几乎喘不过气,心尖就会不自觉地漫上绝望。 空山老祖垂首叹道:“老夫老了,当然就少不了回忆从前。” “老祖预备如何考验那些孩子?”男人说,“念着故人无甚用处,总要把孩子们拉扯长大。如果连四大门都挑不出苗子,我也得加把劲再从坊间找呢。” 空山老祖这才收敛悲色,笼袖述道:“凤仪山庄的两个都不错,不过那个哥哥……已经是旦夕之间,他自己也有自觉。弟弟的武功并无疏漏,攻守皆宜,心思缜密,但他绝不具备胜任‘盟主’的才能,至少现在还不具备。” “哦?他差在哪儿了?” “他有心魔。只这一点,就差他哥哥千倍万倍。”空山老祖转过身来,“更何况,比心魔更要紧的,是他从未有过抵御心魔的打算。这样软弱的性子,担不了救世的命格。” 男人微微颔首:“商吹玉确实可惜。或者商别意体格不那么弱的话……这多半也是凤仪山庄的劫吧。” “五丫头和莫饮剑更不用说。他俩实力不错,可立场生来也便定了。除了一刃瑕还有一点转机,他的软肋很容易找。但是秦鹿此番同他结怨,再想拉拢,太难了。” “他不就是有心的么?一刃瑕不是同盟就是死敌,如果把他逼到对立的位置,我们就不得不请秦鹿和他选择的小孩们出手了啊。”男人摇头失笑,“——那么,太平山那个小姑娘,您又怎么看呢?” 空山老祖的表情肃了肃:“上乘的心性、上乘的天赋、上乘的气运。”话锋一转,“……奈何出身慕家,那种体质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定。但愿她能在医道上做出更胜于祖辈的成绩,如果破除‘神恩’的是她,老夫倒不意外。毕竟也只剩她了。” 男人又有些唏嘘。 四大门曾经都是英杰辈出的名门,现如今凋敝到这步田地,说他兔死狐悲也好,终究还是颇为感伤。 况且少了四大门的制衡,若非瑶城侯近年势大,这大虞只怕早就失去平衡,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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