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开口,一只箱子也被推至面前。 “……”穆青娥狐疑地皱起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什么?” 凤曲乖乖答:“是吹玉托我还给你的。” “商吹玉?还给我?”穆青娥面色陡变,“你又去见他了?什么时候的事?” 凤曲连忙解释:“我昨晚见他了,但我们绝对没有说青娥的坏话。我们只是一起听听小曲喝喝茶,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半点没碰。”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箱子往穆青娥的怀里送了送:“你先打开看看嘛。” “我不看。” “看看嘛。” “说了我不看!” 凤曲微微矮身,半蹲着仰面看向穆青娥:“求求你?” 穆青娥:“……” 他很擅长用那张脸蛋哄人,而且这种角度更显得凤曲楚楚可怜。 让人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天大的怒火也发泄不出。 穆青娥只得接过箱子,不悦道:“究竟什么东西,大晚上不睡觉也要跑去私会。如果你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让我看点垃圾……” 话音未落,她拆开盖子,三件雕刻精致的器具躺在其中。 穆青娥的话音顿住了。 “虽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但青娥能在房间里一眼认出它们,一定有青娥的理由。”凤曲道,“吹玉说了是‘归还’,说明他也认可它们的主人是青娥。” 穆青娥怔怔地看着箱子里的三件旧物,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回笼。 她浑身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猛地扣上了盖子。 穆青娥抬起通红的眼眸,怒不可遏地瞪向凤曲:“谁许你自作主张了?!” 凤曲后退半步,无辜又懵懂地眨眨眼:“我做错了吗?” “万一这是商吹玉的诡计呢?快点送回去!不能被他们发现、不能被发现……”穆青娥竭力把箱子推给凤曲,手却始终没舍得离开箱子。 话语中的哭腔越发浓重,穆青娥蹲下/身子,情绪濒临崩溃:“会死、大家都会死的,如果连你也被拖累了该怎么办?” “……哎呀,”凤曲同样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百年以后,我们当然都会死了。” “还在说这种蠢话,你根本不知道你招惹了多大的麻烦!” “可是青娥也不知道我的事吧?”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知道你的所有——” 话音骤停,穆青娥回过神,喃喃地念叨:“你的事……你以前的事……?” 凤曲眉眼弯弯,继续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你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也不知道你的过去,怎么能断言谁拖累了谁呢?” 穆青娥目光闪烁,良久,她开口问:“你曾经是什么人?” 凤曲禁不住乐:“不是瞒你。但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九岁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连父母的名字长相都毫无印象。” “………你,”穆青娥抽了一口冷气,问,“你就不好奇吗?” 怎么能有人对过去的事这么释怀? 如此诡异的失忆,是个人都难免会在意的吧? “为什么要好奇?”凤曲道,“该忘记的时候忘记了,该想起的时候就自然会想起。” 穆青娥错愕无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那,商吹玉这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吹玉没有恶意,他是真心想把这些还给你。”凤曲顿了顿,笑眯眯地道,“因为你们都很善良,不忍心看到别人难过。” 穆青娥:“……” 手握一大堆商吹玉寻衅滋事、扰乱治安、在瑶城飞扬跋扈的负面传闻,穆青娥最终不舍得让这些事脏了凤曲的耳朵。 是何等单纯,才会觉得一个青/楼话事人是善良的人。 “如果这是商吹玉的圈套怎么办?”穆青娥仍旧有些不放心。 凤曲微笑:“是我愿者上钩,出事了都赖我。” ……好吧。 反正凤曲都已经咬钩了,她不上钩也不行吧。 穆青娥自暴自弃地抱回箱子:“出事了就赖你。” 她转身将箱子放到桌上,却听凤曲在她身后问:“青娥姑娘,如果我的过去会拖累你们怎么办?” “……”穆青娥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出事了全赖你。” 她没有转回头,凤曲的笑声毫不掩饰钻进她的耳廓。 他的笑声就和他的为人一样,清澈得令人不忍挑刺,可做出的事又总是令人侧目。 “真是有病。” 穆青娥喃喃自语,她只觉得无论凤曲,还有突发善心的商吹玉,根本都是病入膏肓。 居然在这样荒唐的世道里尝试相信“善良”。 甚至还传染了她。 “青娥姑娘?”凤曲关切的话声犹在耳畔,穆青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只说了一半,紧接着便低下头,半晌没有言语。 凤曲心中了然:“如果有朝一日,到了青娥姑娘认为可以对我如实相告的时候,我也一定会洗耳恭听。” 穆青娥怔怔地抬脸看他。 少年眼含天光,笑容亲切柔和。 他干净得好像不谙世事,又好像本就不在意这些琐事。 穆青娥无声地动了动唇,终于道:“谢了。” - 收回箱子后,穆青娥的情绪清晰可见地转晴。 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三件宝贝被塞进了随身行李的最深处。 凤曲百无聊赖,决定先在客房里补足昨晚拖欠的睡眠。 阿珉逼迫他打坐休整,但也只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凤曲便一头歪倒,沉沉睡去。 这一觉径自睡到午后,任凭窗外人声嘈杂,也不影响凤曲在被窝里酣眠如常。 直到窗外楼下,稀疏的人语传了进来:“你可听说了凤仪山庄那副阵仗?” “不是都传疯了吗?商晤都气成那样了,要不是他大儿子在,那妓娘养的东西早该丧了命咯。” “商庄主也是造孽,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体弱,一个不孝……” 凤曲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窜起,伏在窗口往下看。 刚才议论的是几个乞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说起话却是中气十足,足够让话音都传进凤曲的耳朵。 凤曲叫住他们:“请问——凤仪山庄出了什么事?” 几人面面相觑,摆手:“能有什么?无事、无事。” 今天是商吹玉回家的日子,昨晚父子俩闹得这么难看,怎么可能无事发生。 凤曲只能迂回问道:“那我要从哪里打听凤仪山庄?” 他的目光实在灼热,耳力又异常灵敏,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江湖人。 几个乞丐犹豫一阵,支吾道:“……那是凤仪山庄,我们怎么敢说。你要实在好奇,就去观天楼问问吧。” 凤曲恍然大悟。 凤仪山庄在瑶城一家独大,能够压它一头的当然只可能是朝廷。 而瑶城的“朝廷”,可不就是瑶城侯,以及朝廷直辖的观天楼? 他立即诚心诚意向他们一礼:“多谢告知。” 乞丐受宠若惊,也急忙回他一礼:“别客气、别客气。” 凤曲又问:“可是,观天楼该怎么走?” 1 他的笑容纯稚又澄澈,问得诚心诚意。 乞丐们相视一眼,随后仔仔细细给他指了一番路。 凤曲听了几遍,一边默背,一边点头如啄米:“谢谢!” 大概是怕自己记得不够清楚,凤曲还拿毛笔在手心记了几次转弯的方向。 最后落得满手墨痕,还不忘满口道谢。 乞丐看得于心不忍,问:“少侠,你不是大虞人吧?” 大虞就不可能有这么淳朴的江湖人。 “我在域外长大,怎么了吗?” “那你干嘛对凤仪山庄这么在意?是有朋友在凤仪山庄?” 凤曲想了想,乖乖点头。 一旁另一个乞丐叹了一声:“若说在凤仪山庄做事,能跟着大儿子就是最好的。差一点,给庄主办事也能凑合。但要是落到小儿子手里——” 凤曲问:“他不好吗?” “你是外地人,你不知道,据说他家小儿子对仆人,那是轻则打骂,重则断手断脚、剥皮抽筋……” 身边人叫住他:“好了好了,别说了。” 前者急忙止声:“噢哟,不说了不说了。总之,少侠你要是还有疑虑,就去观天楼问,别再为难我们。” 断手断脚、剥皮抽筋。 凤曲听得呆若木鸡,但很快回过神,连声谢过他们。 商吹玉那双手长得跟冻玉似的,抚琴倒是很有本领,可要把人剥皮抽筋…… 阿珉冷不丁问:「你在想什么?」 凤曲:“我在想,吹玉他手还怪巧的。” 「……」 “你又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阿珉说,「只是想,如果当时有你这样的队友,兴许商吹玉也不至于和我同归于尽。」
第013章 观天楼 凤仪山庄,自先祖商瑶开山立派,素以琴行世、但因商闻名。 瑶城临港,但地势奇峻,山庄依瑶城而设,居于汪洋与峰峦的怀抱之中。 山峰含翠点黛、远衔碧空,但在青秀之间,山庄汇聚七城十三叠之金粉,天下珠宝云集此间。 金银如叶、珠珞胜雪,远远望去,仿佛山中黄金屋,烨然若神宫。 酒香浓醇、乐声飘渺,清风穿掠林间山野,一驾隆重的车轿停于山庄之前。 马夫下车递上名帖,山庄守门人即刻长礼: “恭迎‘天权’大人,庄主已等候多时。” - 这里的奢华不逊于群玉台,但秦鹿并不觉得冒犯。 群玉台建造在后,假如他愿意,当然可以命令凤仪山庄为自己造出更华美的建筑。 所以巧了,他就是不愿意。 宾客仰首,只见黑白双骏引动车驾,辘辘车声仿佛迎合着山庄奏乐,走得缓慢而从容。 玉石作轮骨、丝绸为窗纱,这驾客人显然出身不凡。 一把折扇从车内探出,慢条斯理撩开一条缝隙,雪似的白光一掠而过。 酒客感慨:“是‘天权’大人。” 旁人问:“这怎么看出是天权?” “黑白双骏那是御赐的名骏。七城十三叠,也只有‘天权’大人有此一对。” 众人大悟,看向车驾的目光更加惊艳。 “‘天权’大人亲临,真是给足了凤仪山庄的面子。不过这次设宴,我记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大事。”了解山庄的酒客低语,“二公子离家出走好些时日,庄主亲去城中才把他请了回来。这次啊,是为二公子接风洗尘呢。” “……嘶,可这二公子无才无德,听说还做过许多错事。这回私自出走,庄主不罚也罢,还要设宴接风?对他是否太过宽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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