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来漠北,是有什么别的意图?” 裴顗:“他和我随行,见我来找你,跟着我一起快马来了。” 卢蕤马上发觉不对,因为裴顗脱离了原来的使臣队伍来找他,所以周慈俭也跟了过来?这是什么道理?裴顗只怕是关心则乱,连这周慈俭什么来意也顾不上揣测了。 “道长,失陪了,我先去换身衣服。”卢蕤忙不迭拉开裴顗。 二人远去,周慈俭在原地自言自语,“没记起我来……萧麟振,你也不敢对他提起我吧?一旦提起,只怕这小芦苇会觉得你卑劣至极。人呐,就是喜欢在提起往事的时候,略过对自己不利的片段。” 卢蕤拉了裴顗一路,心提到嗓子眼,咚咚跳得耳膜直响,“这人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时候就认识了啊。”裴顗忍不住笑了出来,“更生,你这是怎么回事,紧张成这样。” 小时候? “我觉得……我好像在晋阳见过他。” “周道长是大周记录在册的道士,怎么可能有假?他也不是晋阳人,你是不是记错了。” 卢蕤一手抱着古琴,他方才带着裴顗走出密林,正握着对方的左手。粗砺的手感此刻从掌心传来,惊得卢蕤松开了手。 “抱歉,情急之下失仪了。”卢蕤低着头,“手上的伤,好了吧?” “嗯,我还要问你呢,你身上的伤还好吗?应该还没好彻底,我那儿有药膏,是从凌云观求来的,用了后会销疤痕。” “那你为什么不用?” 裴顗怔了怔,“你非要我说出来?” 卢蕤抬手做停止状,“好了,不说那些。这个周慈俭,我总觉得他路子不正,你可能觉得我草木皆兵,但我确实是……一种直觉吧。” 裴顗不置可否,卢蕤的直觉向来有点道理,然而一抬眼,就看见了许枫桥。 许枫桥抿了抿嘴,本就不厚的仰月唇此时成了一道直线。 若说没有嫉妒肯定是假的,不过碍于卢蕤朋友本就不多,若此时甩脸色,到时候三个人回京师多尴尬。 而且人家裴顗毕竟是老同学,说难听点,你不在的时候人家照顾了多少,贸然让裴顗保持距离,多冒昧啊。 许枫桥咳了咳,手摸索着下巴,“你们聊,我没什么事,你们确实该好好聊聊,好久不见了嘛。” 说完这句话,许枫桥觉得自己简直比后宫母仪天下的皇后还大度。 “聊完了。”卢蕤松开手,“琴,就给你了。” 裴顗本就是送他琴来的,怎好拿回去?“这就是给你的,闲来无事,弹一弹解乏。” 唠起这个许枫桥就不困了,“诶,这是‘洗玉浮珠’?那几个字我记得,许元……许道长会抚琴,一直跟我说这把琴呢,裴遂安,你家底可真厚。” 裴顗脸上闪过一丝惊惶,随即又保持了世家子的从容淡定,“还好吧。” 卢蕤本以为二人会针尖对麦芒,不由得松了口气,“阿桥,我们走吧。” “不是,你真不跟裴遂安聊了?” “……聊完了。” “那我保人……” “解决了。” “诶这么快,你赶紧跟我说说……” …… 裴顗在原处看他们走去,仅剩的遗憾也越发消弭。其实不一定非得拥有,站在原处看卢蕤解开心结,恬淡自适,回到从前也挺好的。 即便那个陪着卢蕤的人不是自己。 殊途同归,不是么?裴顗喃喃道:“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在他心里,无论官职高低,卢蕤都是月光下和桐花相伴抚琴的模样,而他也一直都是裴遂安。 文人相轻,王不见王,卢蕤是他唯一的例外。 “阿桥,你是怎么知道这把琴叫洗玉浮珠的?”他们回到毡帐,卢蕤整理完文书,好奇问道。 许枫桥指节叩了叩琴身的四个篆书文字。 “听许元晖提起过,四个字的琴名,我只知道洗玉浮珠……他的琴音难听到令人发指,偏生喜欢甩锅,说不好听是因为琴不好,要是有‘洗玉浮珠’这等绝品,肯定能成一代俞伯牙。” 卢蕤:…… “你的琴音还挺好听的,甩许元晖十八条街。我弹不来,也听不出啥高山流水的,这都是你们文人的玩意儿。” 话至此处,卢蕤噗嗤一笑。 许枫桥只恨自己说话没个把门的。当年他确实讨厌文人,繁文缛节,又天天在皇帝老儿面前呜呜喳喳,嘴皮子比真刀实枪还管用。 但现在,他不禁对文人的世界有些好奇了。想着,他握住卢蕤冰凉的手,“听不懂弯弯绕但听得懂优劣,你也给我弹好不好,不要只给裴遂安一个人弹。” 卢蕤颔首,膝上洗玉浮珠,光泽柔和,铮铮之声,犹如珠玉,“好,我还能教你弹。” 许枫桥心满意足,蓦地又想起什么,“哦对,刚刚我在林子里看见一个黑影,好像跟冯碧梧有说有笑的,客先生派人来了?” ---- 这老登终于上场了,一个让我又爱又恨的角色…… 昨晚一边画画摸鱼,一边看雍正王朝,看见年羹尧死心里超难受(然而心里另一个想法是记住这种感觉下次写到角色里疯狂刀自己) 以及这部剧真的很不错,个人认为观感比康熙王朝好些(小声)
第105章 105 残梦 冯碧梧练完功,巾子擦完汗,正往部落里走。 不远处炊烟袅袅,有人支锅做饭,马奶酒烹得恰到好处,配上随身携带的汤饼,煮好一锅,香气四溢。 盐巴在漠北是稀罕货,面前那人好像不在乎,随手掐了一把就倒进锅里,配上几片肉和葵菜,马马虎虎又是一餐。 “老弟回来了?” 冯碧梧一点没客气,接过面汤就喝了一口,“哥,你这次能逃得了,下次呢?主上往西去了,被他发现,咱们都活不了。” “我说你是不是个傻的?”冯乌鹊抄起木勺就往冯碧梧头上捶,奈何对方武功远高过自己,一个错身,自己倒是扑了个空。 “脚踏两只船……不对,现在算起来应该是三只。在霍家寨,卢更生差点死了,就是你的手笔吧?” 冯乌鹊往嘴里扒汤饼,又咕噜噜喝了一大壶马奶酒,顺势扔银酒壶在一边,“我也是听命办事,主子和陆修羽给程玉楼的命令确实是杀卢蕤。要怪就怪那小子,谁让他爷当年差点害死主子!” “你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忠臣义士都他妈死绝了,你让我对萧恪忠心忠心?拉倒吧!我给他们三个人做事,有三倍好处,你不如学学我,灵活点儿。”冯乌鹊拍了拍冯碧梧的肩膀。 “哦,你灵活的下场就是废了一只手臂现在提不起剑,只为了让主上放心?你三个主子没一个想过留你,除了我。” 冯碧梧说话忒刻薄了,无怪乎和厉白杨也能吵起来。冯乌鹊强压怒火,太阳穴青筋突突,“你不是没看过忠臣的下场,李寻真,多好一人啊,说死就死了,卢元礼,也可惜。” “你别说了成不?算起来不可惜的就咱们这些本该死的,有你这么可怜别人的嘛……” 冯乌鹊心潮澎湃,自然不把冯碧梧的风凉话放眼里,“我谁的话都不听,我就是我,谁都别想把我当奴婢使唤。” 冯碧梧觉得这堂兄对自己的处境一点儿数也没有。 事实上冯乌鹊现在不仅仅是奴婢,还是三姓家奴。 “哦。”冯碧梧翻了个白眼,差不多吃完了,浑身臭汗,想打赤膊去河里洗一洗。解了衣裳搭在竹竿上,就往河里冲。 冯乌鹊看他心无挂碍,心想还真是无知者无畏,把自己脑袋拴别人裤腰带上,一点儿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我要去漠北天王部了,今儿跟你告个别。老弟,听我一句劝,为自己多打算,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去卖命。” 冯碧梧正在水中擦身子,混杂着皂角的巾子把身上的汗臭味扫了个干净。他只象征性挥了挥手,冯乌鹊明了,这是敷衍呢。 冯乌鹊转身欲走,刚好撞见许枫桥。 “走什么走,不吃顿好的?显得本狼主待客无方呢。” 贺若部,牙帐。 “你说你有三个主子,介不介意再多一个?开个价吧,我好歹是一部狼主,大周的准君侯,不比陆修羽厉害?” 冯乌鹊双臂抱胸坐在一旁,闭着双眼,“哈?你要封侯了?别骗我,你就是个胡人……” “也可以不是。”许枫桥十指交叉支着下巴,现在正好是吃饭的时间,帐外吵闹得很,他也下令,不许有人进来。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我能把你的主子,都杀了,这样一来,没人能管你,我还能给你最想要的。” 冯乌鹊这下来了兴趣,“什么?”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冯乌鹊心悸了下,许枫桥开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思来想去,拒绝也拒绝不得,已经知情了,身在许枫桥的阵营,万没有说走就走的理由。 “好吧,我答应。你要我做什么?” “晋阳案和卢更生有关吗?和卢元礼又是什么关系?回答我。” 冯乌鹊左顾右盼,他长得本就小鼻子小眼,跟弟弟相貌堂堂没法比,此刻更显局促猥琐,“有关的,和卢更生有关系,具体细节我不知道,霍家寨的时候主子曾让我杀他,其实再往前就是大理寺了。” “曲江案就是你主子害卢更生的第一步?” 冯乌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我接收命令杀卢更生的第一次吧,后面就是霍家寨。” “你嘴里的主子,和冯碧梧口中的主上,不是一个人吧?是谁?” 冯乌鹊心想这可不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哇,哎,他拿刀架我脖子上让我替他做事,我也是被逼无奈……” 古雪刀出鞘落下,整个过程近乎一瞬,刚好停在冯乌鹊脖颈边。 “装什么糊涂?在我面前还想敷衍?你是不是觉得我习武之人,脑子也该不好使?冯乌鹊,你主子是谁,竟然和卢元礼有仇?” 冯乌鹊快吓尿了,之前因为背叛萧恪,他不得已自废一臂作为惩罚,怎么可能打得过许枫桥! “我……我真不知道,我见他面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他他他……他是不是晋阳人我哪里知道,道长他……” “周慈俭?” “是,他是我主子。”冯乌鹊只好招了,“那什么,狼主,我觉得,主子挺疯的,我得给自己找条后路,所以才去和陆修羽合作。结果萧恪知道了,就要杀我,要不是我的好弟弟求情,我现在早该死了。” 许枫桥收刀入鞘,“你不知道周慈俭什么来历。” “凌云观道士啊,我知道啊。” 许枫桥扶额,如果是个道士,还在京师,这么多年怎么会和卢元礼有仇?卢元礼此生应该从未踏足京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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