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有毒呢?我很惜命。” “你这模样的,我疼都来不及,为什么要下毒害你?”贺若檀石冷冷笑道,“赶紧喝点儿吧。” “哎,这么做有意思么。”卢蕤忽然叹气,“我就是个人质,哪里劳小狼主大驾,亲自喂我。” 贺若檀石掐着他的脖子,卢蕤就像条案板上的死鱼,生无可恋,任对方老茧遍布的手掌摸来摸去。“真奇怪啊,我竟然狠不下心来杀你。” “为什么?” 贺若檀石没回答,此刻正单手支着下颌,懒洋洋地躺在床边,半是玩味半是欣赏地看着形销骨立的卢蕤,良久从身后拿出个小盒子,手指划了一下,指腹上多了一撮蜜蜡。 卢蕤看不见,下一刻只觉有什么东西不由分说被抹在了他的嘴上。 “你的嘴还挺好看的。” “那把黑布取下来吧,我最好看的其实是眼睛。”卢蕤笑道。 “斛瑟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跟着他?”贺若檀石忽然凑近,“我给你更多,怎么样?你的货我都要了,你想要多少财宝我就给你多少。” 卢蕤的客商身份在贺若檀石看来就是投机倒把,用利益引诱,自然轻轻松松一钓一个准儿。从小到大,贺若檀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只有别人巴结自己的份。 “那个小男孩呢,他没事吧,你没有追究他吧?” 贺若檀石听他声音沙哑,疑窦丛生,“自顾不暇了,还找那个小孩?” “因我连累,总不好意思。”卢蕤浅笑。 “你……”贺若檀石有很多问题想问,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无法言说,以往他不是没见过这种居士一般打扮的人,绝大多数一看就透,接近他无非是为了卖货、求合作,唯独面前此人,让他吃不准,如泥沼一般,稍不注意就会越陷越深。 万中无一的气度,又让他无法自拔,鬼使神差地伸出了那只手。 他的指腹离卢蕤的脸越来越近,按理说,卢蕤现在失去行动能力,肚子也咕咕叫了好几次,一个饥渴的人难道不应该毫无尊严求吃食么? 事态渐渐失控,卢蕤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贺若檀石心旌摇荡,心脏没来由抽动了一下,呼吸渐渐紊乱。 ---- 小芦苇:计划很成功,第一步就……算了,再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比不过靠脸吃饭。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啊? 作者:真的抱歉,忘记在一开始强调你惊世骇俗的美貌只顾着强调你的气质和人格魅力了。 大周吏部、礼部官员:废话,大周严选岂是虚的?也不看看陆修羽、段闻野,哪个不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等来了京师地图,全是帅哥给你们看个够。 许枫桥:竟然钓别人?不开心,真不开心。 (救大命了原本想写30w,但因为没有具体大纲和细纲越写越挖坑,但是你挖了坑就得埋啊对吧,结果一边挖一边埋隐约有50w的架势。) (写完是肯定能写完的,但是就是觉得震惊。接下来我会严肃和有趣并行,毕竟谁也不想看苦大仇深hhhh,当初写登临意的时候就太苦大仇深不顾人死活了🧎🏻)
第68章 68 山雪 许枫桥回到贺若部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火把已经点亮。众人忙着炊火做饭,热气和饭食的香气聚拢在一起,一派祥和。 毡帐像一个个障碍,阻碍着他和卢蕤,此时此刻多少火把都不能把他的视野照亮,晦暗的远山,星河耿耿,身上卢蕤绑好的绷带还紧紧地缚着他的身躯。 心里空落落的,缺了一块。 胡人一家围在篝火前,壮汉抱着他的媳妇,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取暖,火上烧着一锅浓浓的肉汤,泛起的肉沫聚在一起,又随着勺子的搅动化开。壮汉随手往里面扔着野菜和自己抓来的野兔肉,笑盈盈与媳妇聊着一天的日常。 许枫桥以往从没想象过这种场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热闹是一团火,散了后就什么都不剩,温存犹在,他幻想着自己能和卢蕤一样,围炉夜谈,然后在卢蕤感到冷的时候,为对方披上一层毯子,或者把他揽入怀里。 骏马也会恋栈,恋那无关风霜刀剑的温存。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见面时候看见那双湛绿色的眼,心驰神荡,还是在共患难之际,故意使坏,卢蕤却急中生智,到后来饿得坐在松林地里,肚子咕噜噜响着? 彼时只觉得,这人还挺可爱的,跟那种古板的文人都不一样,甚至脾气还好,不会因为自己没读过多少书就看不起自己。然后在云台院吃烤鸭,低头认真地吃着,一句话也不说。 再往后,就是在各方势力周旋,偏又能全身而退,还为了他,孤身入险境,要带他回家。 我那么厉害,谁能打得过我,我想回家,谁能拦得住?你那小身板,还想来救我—— 我想见你,很想很想。 许枫桥头痛欲裂,他偶尔也会无助,也会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知道这是自私且推诿的,但九岁那年的濒死流亡,让他想起来还心有戚戚。 没有人来救他,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现在想起来,也许是那句“等我”,让他再也不迷茫。 许枫桥游离在毡帐中间的道路,最终站在狼头纛下——这是叱罗部王帐所在地。 他曾一直逃避叱罗碧对他的招揽,拒不合作,因为他眼里漠北人是仇人。但现在他管不得那么多,就像卢蕤委身燕王一样,为了救卢蕤,他只能这么做! 不待他命人通禀,侍卫就将帘子掀开,正对上正襟危坐的叱罗碧。 叱罗碧双手撑着桌案,今日又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袍衫。身为叱罗部的实际掌权者,叱罗碧的衣服很多,由深到浅数不清楚,头上的金银钗环不一而足,烛光下朦胧华光,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你等我很久了吧?” “吾儿,可想好了?”叱罗碧伸出手去,“看吧,你只能依靠我,我们可是血亲。” 侍卫猛踢许枫桥的后膝窝,逼得他单膝下跪,困兽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叱罗碧,“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个条件。” 贺若檀石仍旧用黑布蒙着卢蕤的眼,他让阿桑把卢蕤扶起来,背后靠着堆叠的软垫,一口口往嘴里喂肉羹和乳茶。卢蕤抵抗不过,只好一并受了。 “怎么,让你吃饭还得求你?”贺若檀石抱着双臂。 “哎,在下也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黑布扯下来。现在小狼主绑着我的手,让我像个废物似的,我明明可以自己吃的啊。” 贺若檀石不想再看见卢蕤那双眼睛,要不是那双眼,白天他就该死在斩马刀下,对他的就不是马背了。 彩云易散琉璃脆,绿琉璃一般的眼偏生有一种穷途末路的倔强。贺若檀石从一开始就感觉,这人不会死心塌地跟自己合作,越追问卢蕤的过去,得到的结果可能也不尽如人意。 “斛瑟回来了,你一个人拦住我唱空城计,就没想过我不上你的钩,让你们死在一块儿?” “小狼主不是蠢货。”卢蕤胸有成竹,“叱罗碧有商队,和燕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呢,也正好认识燕王,那批货物就是燕王给我的,你不信可以看我腰间的银鱼袋。叱罗碧想让斛瑟接过贺若部狼主,小狼主你不愿意,自然要找些外援。叱罗碧垄断商队,小狼主也想开创自己的线路,我说的对么?” “这就是你今日原本想跟我说的话?” “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小狼主那么生气,刀背马上就劈了过来,现在后脖颈还疼呢……” 真是往事重演……霍家寨那次就是,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孰料被人打晕直接上山,连说辞都免了,现在更是,当场就来了贺若檀石身边。 有时候靠脸确实比靠脑子要更简单粗暴,卢蕤后知后觉,好歹他也是突破重重身言书判选出来的进士,大周朝堂里,哪个不是风度翩翩,谈吐宏雅,令人见之忘俗? “咳。”贺若檀石开门见山,“你要怎么帮我?” “小狼主,据我所知,你和贺若绰的关系并不好吧?你们虽然都姓贺若,但你和他根本不是亲生父子,而是养父子。贺若绰几个孩子都夭折了,你是他的侄子。不幸的是,他在选你为小狼主后不到半个月,你的父亲就死在了战争之中。” 阿桑不敢直视贺若檀石,毡帐里的气氛凝结如冰,她大气也不敢出。 “那你要怎么帮我?” “汉人讲血债血偿,贺若绰为了保证自己狼主之位,南与大周保持联络,借刀杀人,往西又和剩下的漠北部落互通有无。除此之外,他还和叱罗碧明争暗斗,想要夺过叱罗碧手上的那条龙庭古道。” 龙庭古道是一条商队,叱罗碧手底下的人就像暗处的影子,无论贺若绰怎么找都找不到。刺探情报,或是利益往来,全靠这条极其隐秘的线路。 开辟商道本就不简单,一路上风餐露宿,商人一般会建设据点。龙庭古道并不在大周境内,所以“据点”就是由商人不断摸索建立出来的。 卢蕤慢吞吞,毫不着急,“正巧,我知道这条古道是哪条商队在走。商队和古道绑定,合作的人可以是叱罗碧,也可以是——你。” “你……你要帮我杀贺若绰?” 卢蕤忍俊不禁,“小狼主啊,你现在杀贺若斛瑟有什么好处么?杀了一个对手,等于替贺若绰除掉威胁,到时候局面还是那般没有更改,实在是出力不讨好。” “说得也有道理。”贺若檀石吩咐阿桑退下,亲自为卢蕤喂饭,“你要帮我杀贺若绰?这好处太大了,总不能没有别的条件吧。” “有,你不能伤贺若斛瑟的性命,我会把他带去大周。” “他倒是一直都想回大周,可我听说他是叛臣啊,你要怎么带他回去?你跟他关系那么好,肯定也不允许他回龙潭虎穴吧?” 如果贺若檀石观察得再仔细些,就会发现卢蕤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只可惜贺若檀石眼里只有卢蕤的下半张脸,和皎洁柔和的下颌。 “我实在没想到,小狼主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现在是贺若斛瑟,已经不是许枫桥了,就这么简单——叱罗归沙能内附,贺若斛瑟为什么不行?当年的慕容部不也是?慕容策留在漠北,慕容欢去了辽东,现在是大周的辽东公呢。” “你怎么联络到龙庭古道的商队?叱罗碧做事天衣无缝,难道你要见缝插针?” “我知道那条商队叫什么名字,头目是谁。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我总得有后手吧。过几日祝祷大会,那人绝对会现身,小狼主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食言。” 贺若檀石把灯熄了,月光顺着窗户洒在卢蕤静谧的脸上。他不想揭开黑布,一点也不想,仿佛只要不揭开那块布,就能自欺欺人,恍若故人还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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