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亭子许是藏得隐晦,宫中尊贵的主子往往不会踏入,于是年久失修,木漆都斑驳脱落不少。 周围的花草稀稀落落,宫中的人惯会偷懒,既然主子不会来这,洒扫以及照料花花草草时自然不怎么用心。 那一身绛紫的衣袍隐于朱木亭中,粗略一看就容易忽视过去。 朝术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如此凄凉萧条,还是当初那位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大总管吗? 他没有要掩饰自己踪迹的意思,脚步声听上去还挺明显。 德公公看见他了,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朝术于是主动凑上前去:“德公公怎的一个人在这坐着?” 这个已到中年的太监慢慢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还问做什么?” 朝术微愣,没想到经此一难,德公公说话变得这么不客气。 他干笑了两声:“公公说笑了,现如今您还在帝王身边伺候,还是大总管,我自然要对您尊敬,问您身边怎么没跟个人也是心里好奇。” 他不信那些人连表面功夫都做不了,如此迅速就与德公公撇清关系,而且对方身边就连一个心腹都没有么。 德公公似有空闲,就跟他多说了两句:“不过宫中的人情冷暖罢了,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朝术其实挺恨这些人说话时咬文嚼字的,因为他进宫时就是七八岁了,读书读得不多,他们说些话一旦委婉点他就似懂非懂。 他厌恶自己蠢笨的样子。 狐狸眼尾高高地挑着,小太监的样貌愈发明艳,只是眉宇间的沉郁让人不敢太过直视。 小太监开门见山,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公公放心,您早晚都会被帝王复用的。曾经的蔡丞相都被四起四废,您现如今也只是遇上了点小坎坷罢了。这个比方虽然不妥,但希望公公不必郁结于心。” 德公公没问朝术哪里夸下的海口,他只是盯着小太监笔直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男生女相,又是个没根的,真不知是好还是坏。”这位常年手握重权的太监没有对自己即将失势的担忧,反而眸色复杂地盯着朝术。 …… 朝术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的大概雏形,只待实施便刻。 但他也不晓得该不该骂一声晦气——竟然在回去的时候碰上了神色晦暗的四皇子。 他本来想绕开对方,可惜对方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竟然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将他堵在了小石子路上。 旁边就是御花园的珍奇花草,要不就是精心裁培的树枝,一边儿就是御花园里的池子,吹皱的绿水下还有锦鲤浮动,池底不知沉了多少具无名尸身。 这下是彻底避无可避了,朝术无法,只能跪下行礼,心里盼着最好对方完完全全忽视自己,让他快些离开才好。 可惜事与愿违,老天爷没听到他心里祈祷的声音,四皇子阴恻恻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你方才是在躲着我?” 朝术心中一惊:“奴才没有,只是方才有急事,步伐急了些。让殿下误会了,还望殿下能够饶恕奴才的愚钝。” 四皇子喃喃低语,“是么。” 他也不是非得要个答案,伸出手探过来。 朝术还以为萧子宴是要打自己,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到对方的手贴上了他的脸。 冰凉的双手好似失了人的体温,覆盖在面上时冻得朝术狠狠打了一个激灵,那手沿着自己的脸颊缓慢抚摸,触碰他的眼皮、嘴唇。 “当真是生得一张好脸。”萧子宴的声音压得又低又阴沉,但朝术跟他挨得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涌上古怪的想法:单说自己生得好看,四皇子不是同样也有一张好皮囊么。 但朝术是没胆量说出来的。 四皇子整个人也疯疯癫癫的,不似从前那般正常,自打那处受了伤之后,整个人就性情大变,每日阴晴不定,皇帝仿佛愧对他,对他竟是相较从前还要疼爱。 跟在四皇子身后的奴仆战战兢兢,跟那鹌鹑没什么两样,缩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现在伺候四皇子无论如此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是一个不小心,挨打都算轻的了,常常是只能被暴怒的四皇子失手打死,然后叫人用席子草草裹着扔去乱葬岗。 反正这位暴虐的皇子不需要任何贤名。 他们原本还以为眼前这个小太监也逃不了必死的结局,眼里俨然是看死人的同情了。却没想到四皇子在最后放过了对方,还像是对待珍贵宝物一样拉起对方的手。 朝术又是一抖,四皇子拉的那只手正是在之前被烫伤的那只,让他免不了想起此前不好的回忆,身体不自觉地痉挛。 然后四皇子的眼珠突然转到他身上,两人贴得很近,说话好似情人间呢喃:“是我不好,当时不该用那滚水烫到你,我现在已经悔了。” 朝术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却还是忍不住狐疑看他,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皇子好似不在意他的疑惑,又是轻轻揉着他的手,又是愧疚地说:“自打那以后,我就想着一定要补偿你。放心吧,朝术,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冬月的天,冷极了。 呵出来一口气都是团团白蒙蒙的水雾,四皇子穿着一身狐氅,脖颈处有一圈白毛领子,蹭得他又痒又不舒服。 朝术现在更觉冷得厉害,他的心脏狂跳不止,感觉手都在失温。 他萧子宴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但萧子宴是不会为一个小太监解惑的,他摸着朝术的手,像是感觉不到对方的紧张僵硬一样。 “不必想那么多,我只是在为曾经犯下的错而表示歉意罢了。”说完,不管朝术信与不信,还是放他走了。 小太监如蒙大赦,步履不停地急急忙忙离开。 等朝术离开后,萧子宴才掏出帕子细细擦拭自己方才触碰过对方的手,仔仔细细,连指缝都没放过,就好像朝术是什么让人嫌恶的洪水猛兽似的。 …… 朝术信萧子宴的话吗? 自然是不信的。 他对太子那么恨,怎么会可能来帮殿下的人。 他若是一直天真,恐怕早就在这深宫中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回去之后,朝术就用湿帕子狠狠搓洗萧子宴抚摸过的地方,皮肤都被搓得快红肿了,生怕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什么剧毒。 朝术原本想着,只要借助太子助德公公重获圣心就好,演一场苦肉戏,再拍须遛马两句,上头那位脑子不清楚的帝王还不反悔吗。 老皇帝现在可没有多少精力再去识辨可用之人了。 他已经年迈了,只要心里头有点儿上进心的都在偷偷摸摸找下家,早就将视线瞄准到了年轻的皇子们身上。 大臣们同样如此。 这事儿也好解决得很,不过是看人脉,看有无皇子帮扶罢了。 朝术又耐下性子等了两日,便去寻了李公公,反正他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人,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某些胆大包天的想法完全可以直言不讳讲出来。 他把自己的想法删删减减,粉饰之后说给了李公公听,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对方:“区区浅薄见解,还望公公提点。” 李公公不似朝术所想的那样肯定他的话,而是用警告的口吻告诫他:“朝术,不可妄自揣测圣意。” 语罢,他让李公公给赶了出去,还嫌他要是无事可做的话,就多给他安排些活,免得他想东想西,成日里都在撺掇别人。 朝术不满极了,他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若是嫌他的主意差,可以跟他说清楚,而不是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他还觉得李公公裹足不前,总是这样缩手缩脚,实在是难成大器。 尤其是在知道后面德公公又恢复圣宠之后,这种不满简直达到了顶峰—— 德公公重获圣心之路,不正是和他出谋划策想的一模一样么?! 如果李明觉早就按他的想法呢,不说他自己能不能掌握更多的权力,至少又为东宫收获一员大将,彼时太子殿下的助力定会更上一层楼。 一切都是因为李明觉的胆小怕事。 朝术不胜其怒,还被他指使着去领冬日时节东宫的份例。 内务府的人不少,他是个生面孔,总管太监还嘀咕着:“往日里东宫都是安排另外一个太监安宝过来拿么,怎么换了个新的,这小胳膊小腿的,真的能搬得动吗。” 此话一出,朝术心中的怨念更深,他觉得李明觉就是在故意折腾他,又在心里祈祷着太子殿下最好快些回来,他这日子过得实在苦闷憋屈。 木炭、红烛、绸缎…… 朝术捧着回去的时候踉踉跄跄,叫旁人看了都心惊,生怕他拿不稳跌下去。 他勉强稳住了,不过到了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正愁满腔的怒火还没处发呢,横眉竖目就要张嘴骂人,却在对上那张脸时怔住。 “朝术公公好记性,看来你还记得奴才是四皇子身边的人。如今殿下有请,公公就跟奴才们走一趟吧。” 原本稳稳当当放在手上的物什全都滚落在地上,七零八落,无人问津。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跟编编商量了一下,周末入V,届时我会在零点万字更新,希望宝宝们可以支持一下~爱你们呀! 预收文《被惦记的病弱万人嫌》,是同类型的文,喜欢的宝宝可以收藏一下~ 文案如下↓ 谢惊秋自幼身体虚弱,出生卑贱,母亲是花楼女子,红颜薄命,生了他就咽气。 常遭同窗和兄弟姐妹欺辱、嫌恶,夫子嫌他愚钝,连生父都厌弃他。 家族春日宴,谢惊秋怯怯躲在假山后看主家向他们介绍嫡子。 嫡子谢此霄是主家的天之骄子,生来光风霁月,学富五车,待人一视同仁,被冠称为仙人,受到太子等达官贵族的喜爱。 谢惊秋想,他一定要扒上谢此霄。为了自己的病,为了他坦荡的前途。 不曾想,谢惊秋知道了自己原来并非父亲亲子,这个秘密竟被谢此霄撞破。 仓惶之下,为了隐瞒秘密,他上了这位仙人的榻。 后来才知道,原来仙人的阴私手段全用在了他身上。 …… 裴绝穿书了,穿进了《权臣》这本万人迷耽美文中的边缘角色,一个炮灰的小厮。 炮灰名为谢惊秋,他穿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摆脱对方,猜测他什么时候按原剧情里惨死。 结果一年、两年过去了,谢惊秋这个炮灰不旦没死,还混成了丞相夫人。 *漂亮蠢货受
第26章 运道这玩意儿可真是玄乎, 朝术被请到四皇子这儿时,已经叹了好几次气了。
58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