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刺杀竟然是跟民间的宗教有关。 一旦出现天灾人祸,或是到了王朝的紧要关头,流民匪患、宗教信徒就随之而来,势必要把握好天赐良机对这个朝代带来冲击。 前段日子太子赈灾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却还是救不了那些将灵魂寄托在虚无缥缈神灵之中的人,跟着那白米教造反的人比比皆是,弄得皇帝是心力交瘁,现如今居然还伙同江湖中人来了这么一场刺杀,弄得他是又惊又怒。 清缴白米教这些乌合之众俨然提上了日程,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了。 同自己的幕僚商谈结束后,萧谦行就把朝术叫住了。 正仔仔细细收拾着冷茶的小太监目露疑惑,却立在太子身边乖乖听着。 “此次前去清缴那些贼党是由孤领头,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都是我大梁朝的子民,必要时刻当以何谈为主,解决完应当也是约摸一月有余了,照顾好自己。”太子这是不打算回宫,于是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告别的意味。 朝术慌极了,仿佛身上的主心骨都叫上抽走,竟是不顾尊贵般地拔高了声音:“殿下不带着奴才一起吗?”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才干了怎样的蠢事,他冷汗直下:“还请殿下饶恕奴才的失礼,奴才只是一时间关心则乱,这才慌了神。” 所幸萧谦行不是那些会揪着下属一点失态不放来证明自己地位的主子,摆摆手:“无碍。” “孤这次去可不是享福的,说不准还会遇上危险,九死一生。若是带上你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究竟是去享福的,还是去平叛的。” 朝术叫他说得羞愧难当,呐呐着说:“奴才在危急关头还是能为殿下挡那些明枪暗箭,况且殿下乃真龙之子,上天必然会护佑殿下的,岂能叫那些邪祟小人给害了。殿下若是出了事,奴才更是无颜苟活。” 可惜太子这一回是铁了心地不打算带他,“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孤就是为了不把你这条命搭上,也会安安稳稳回来的。” 朝术失魂落魄地离开。 一出营帐,在宫人们的营帐所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响声,朝术本以为是先前的刺客之事还未落下帷幕,结果去一探究竟之时才发现并非如此。 居然是一位声音尖细的太监在对着那些头戴乌纱帽的官员冷嘲热讽。 “这位大人倒是叫咱家不好做了,不知现如今整个猎场都在戒严么,大人倒是胆大包天,不将圣上、不将皇室放在眼里,在此时此刻竟还把外人领入猎场。” “总管教训的是,不过他们都是家奴,知根儿知底,绝对不会跟乱臣贼子有牵扯。” 被训斥的官员不但不敢表现出半分的恼怒,反而唯唯诺诺,卑躬屈膝。 朝术心里讶异,抬眼一看,发现这对着官员吆三喝五的太监不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德公公么,对方执掌着东厂,拿捏着不少人的生死,哪怕是朝中的某些官宦都得对他低声下气、伏低做小。 朝术之前便觉德公公不简单,现在更是无比羡艳对方手中的权势,哪怕这些权力或许是凭借着皇权至上而来,但这不就意味着也能掌握到自己手上吗,更甚至说,他还能利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钳制帝王也说不定呢。 那被训斥的官员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在德公公走后啐了一口:“不过阉人一个,摆的什么谱!” 朝术心中讥笑,都说读书人最有骨气,可这位倒是半点也无,也就只敢在背后说人坏话,在别人面前挺不起腰杆子,不见一点君子气度。 他心中怅惘,只怕这事儿说与德公公听,他也不会在意,不过是给人平添堵罢了。 对方现今正如日高升,讨好他的人无数,他这时候不论做什么都是锦上添花,对方哪里能把自己一个小小的太监放在眼里。 只有雪中送炭,才能获得别人最大的感激和信任。 朝术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满肚子坏水儿又开始活泛,只是现如今没什么好机会,还得把那些心思给藏起来,静候时机。 如此平静地度过了一两日,皇帝下旨要班师回朝了。 太子要离开去平定叛乱确实算得上坏消息,但在那以前,有一个好消息倒是先让朝术喜笑颜开。
第23章 安公公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林子里,婕妤想给自己的这位得力下属讨个公道,还让皇帝给禁了足。 好事成双,仇人不痛快朝术就高兴了,他午食还一连吃下了两碗饭。 “皇上说是安公公自己不安于室,成天到晚就知道上蹿下跳四处乱跑,这才让人害了去。不是叫那些乱贼刺客杀了,就是让那林子里的畜牲给吃了去。” “说起来,近日四皇子那儿死了好些人呢。” “嘘,皇家秘事,休要多嘴。” 朝术翘起了嘴角,真是难为皇帝在震怒期间还能给儿子上出这么个理由还擦屁股。这么说起来,还得多亏这群刺客送给了皇帝处理人的借口。 可惜随着皇帝一回宫,太子就不得不踏上离开的行程了。 那是一个雨天,乌压压的云吊在天幕,叫人看了就心生烦闷之感,一些细密的雨丝已经飘了下来,打在脸上沾出两三分凉意。 朝术最恨的便是下雨天,因着从前落下的伤,碰上这种天气他的膝盖就会阴阴作痛,跟千百根针扎似的,每每都难捱得紧。 而近两日都是这种叫人心烦意乱的绵雨天气,屡屡弄得他疼痛难忍,扛过去一阵后只觉得口里全是血腥味儿。 如此说来,让安公公那般轻松死去,倒是便宜对方了。 朝术今日也是强撑着身体的难受,对太子即将远去而依依惜别,但其实更多时候是看着太子同他的友人作别。 “你摆出这幅依依不舍,扭扭捏捏的姿态作甚,跟个丈夫出去行军打仗的妇道人家似的。”裴照檐拍了拍他的肩,大大咧咧地开玩笑,着实把朝术狠狠吓了一跳。 他羞恼地瞪了对方一眼,不晓得这位主为何胡话如此之多,成日里就爱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竟是还歪打正着猜中了他的隐秘心思…… 他为了不让对方看出异常来,只能做出那被欺辱的愤懑委屈:“虽说奴才只是个阉人,也算……也算半个男人,断不能被公子如此污蔑欺辱!” 似是被他这番话给镇住了,裴照檐讪讪道:“我,我只是同你玩闹一下,并非真那么想。” 小打小闹理应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是,却不想萧谦行一眼就见到他们在那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眼睛弯着,里头却没有半点笑意。 “此番孤出去,四郎也不要忘了课业之事。孔太傅的话要好生听着,你这个太子伴读是叫孤最操心的,等孤回来,自然不会忘了检查四郎的学习进度如何了。” 这话一出,裴照檐直接面色大变,一脸的苦相。 哪怕萧谦行的车马走出去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声:“殿下,您就饶了我吧。” 还有一众人的哄笑声。 想必敲打裴照檐这么一回,也该收敛些去读那些他不爱读的圣人之言、之乎者也吧! …… 朝术回去的时候还能有幸坐上太子的车辇,这本该是于理不合的。 不过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都不觉得有甚不对劲,李明觉更是直言不讳:“这是殿下给予你的恩赐,可不要忘了殿下对你的好。” “自然。” 太子不在,自然可以避免出丑,不用把那般没见识的小家子气外露,他这才多了点心思打量着车辇内部的装潢。 车内空间极大,格局也是精心布置,中间横陈着一张文雅秀丽的长形桌案,上边儿绘了黑漆,还有精美的镂雕。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车厢两旁还有暗格,随手可以从中抽拿出几本书。 桌案两旁还有两张坐垫,覆以珍贵的皮毛。后面是一方小榻,太子之前就爱轻轻靠在榻上,单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看书。 袅袅白烟从瑞脑金兽炉中轻轻撩着,熏得朝术有些坐立不安。 不知是被富贵迷了眼,还是透过这堆金叠玉的表象瞧见了本质而心烦意乱。 奢靡华贵再怎样晃人心神,看久了也会腻味。 朝术便掀开了窗纱帘子,去瞧来时的永安街,似乎和去那一趟秋猎之前没什么变化。 皇帝遇刺这件事同天底下的老百姓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顶头那个位置上换了人,他们也依旧照常生活。 麻木乖顺,却又是明亮朝气的活着,矛盾的特质奇迹般杂糅。 朝术漫不经意地想着,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没有太子在一旁,朝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一看就对那些街上的小吃入了神,可惜吃不着,只能干瞧着垂涎三尺。 眼不见为净,他刚要将轻纱放下,却又对上了那完全不想看见的人脸上那阴鸷的眼神。 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四皇子萧子宴。 关乎男性尊严的地儿受了无法挽回的伤,给这位皇子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四皇子面色阴沉,神情比起来时的倨傲神气,可以算得上是灰冷惨淡,脸颊还有些凹陷,艳丽的眼尾微微耷拉,瞧上去有种异常的疲惫。 然而朝术对上他的目光时,竟发现这人对着自己咧开嘴笑了。 笑容阴冷可怖,仿佛是被不干不净的东西莫名缠上了,叫他生出几分作呕惊恐之感。 朝术手一颤,就把那纱帘给放下了。 好半天,他被吓得生寒的手脚才逐渐回暖。 尽管四皇子对自己阴阴笑过之后也无事发生,甚至回去后朝术的日子似乎就归于平静了,但他就是惶惶不安,头上就像是掉了一柄随时会斩下来的剑,叫他日夜无法安寝。 朝术这样的状态是极不好的,哪怕是东宫的主人太子不在,他也不可懈怠。 伴读那儿的端茶倒水还是由他负责,日复一日不可落下。 今儿个头顶的天还算明朗,艳阳照出模糊而朦胧的光晕,鸟雀舒适地站在那树上的枝丫弹跳、蹦跶。 朝术的心情可不会跟着歪头明艳的天气而一同变好,他今日起晚了,不但被教导茶艺的姑姑训斥,还又被李明觉拉去训话。 不过又是些老生常谈,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万万不可恃宠而骄,对裴公子大不敬。 朝术小脸垮下,分明就是那裴照檐先对自己出言不逊。 也不知道那莽夫是中了什么邪,近日就爱来寻他的晦气,每每都惹得他肝火大动,连尊卑都不顾了都要跟他还嘴。 十足十地表演了个牙尖嘴利。 现下被教训了,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跟一个公子哥置什么气,真是被太子养久了就变得娇惯起来了么,分明从前比这更让人恼恨的折辱都受过了,怎如今这回忍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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