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史坨坨长成一个浓缩版的周祺煜,南星气得眼角直抽——有样学样,还专不学好,这样下去可还了得? 好在齐寒石对此并不计较,小孩子么,不懂事才是常态。 七夕这天,京城里的皇亲国戚们忙着过节,一个个相约着花前月下,自然就顾不得生病。太医院破天荒得无事可做,南星早早便散了职,回到王府换下官服,正准备出府去赴齐寒石的约,却避无可避地迎面撞见刚刚回府的庆王爷。 那日青河馆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南星勉强忍住尴尬,浑身不自在地打了个招呼:“王爷回来了。” 周祺煜板着那张讨债似的脸,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出去?” 南星含糊地“嗯”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今日七夕,王爷没安排么?” 庆亲王所答非所问,“郁太医有安排?” 南星的确有安排,只不过与七夕佳节无关,鉴于对方又是齐寒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于是干脆回复同僚聚会,做贼心虚地一笔带过,便着急忙慌地出了府。 明月当空,玉带河沿岸,十里长街弯弯绕绕,被各色的灯笼映照得亮如白昼。南星按照约定与齐寒石汇合,两人有说有笑地汇入了人潮之中。 今年的七夕灯展,一同往年般热闹,全京城的有情人,但凡是心有期待的,都会想方设法相约一起跑来看灯。当然,也不乏南星与齐寒石这种滥竽充数的,在欢歌笑语中,看个热闹。 “早就盼着能和你同游京城。”齐寒石近乎虔诚地感慨了一句,却直直地戳疼了南星的心窝——回想离家的这大半年,原本是要陪齐兄赶考,结果先是遭遇了瘟疫,随后又遭遇了周祺煜,意外之事一件接连一件,受委屈的却总是齐寒石一人。 南星沉沉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辜负了对方,于是满心愧疚道:“日后寒石兄返京,提前知会一声,我会把那几天空出来,多陪你四处走走。” 齐寒石微微一笑,“自然再好不过!” 两人说话间,漫步来到红男绿女放河灯的地方。只见玉带河的水面上,星星点点布满了栩栩如生的荷花灯,顺着水流,浩浩荡荡延伸到了天际。 “两位公子,买盏花灯吧!”河边一个卖灯的商贩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在上面写上心上人的名字,能保你们姻缘美满,有情人终成眷属。” 南星刚要拒绝,却见齐寒石爽快地掏了钱,“老板,来两个!”说着,便将其中一个塞到了南星手里。 “我要这个作什么?”南星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齐大公子有的是钱,可眼下自己连个心上人都没有,如此不着调地乱花,无异于拿着银子打水漂,跟直接扔进河里,有什么区别? 齐寒石笑而不答,煞有介事地去找卖灯之人要来笔墨,背过身写就一张字条,一板一眼地插到了花灯里。 南星见状,顿时来了兴趣,“几日不见,寒石兄竟成了有情郎,快跟我说说,究竟是谁家的姑娘?” “不是姑娘。” 齐寒石有些害羞,深深地垂下了头。他俯下身,将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河面上,目送着那一小团光芒渐行渐远。 “你少诓我!”南星打趣道:“若不是姑娘,你放什么花灯?分明就是有了心上人,还不承认!” 齐寒石这才抬起头,近乎虔诚地看着南星道:“你就这么想知道,我写的是谁吗?” 还未等对方回答,忽听不远处几声爆竹之响,下一刻,一连串姹紫嫣红渐次升起,在如幕的夜空中,干净利落地炸了个火树银花。 “快看,放烟花了!” “真美啊!”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 南星不由自主地朝着烟花的方向望了过去,却在一瞥之间,发现对面一辆熟到不能再熟的马车,正缓慢行进在浩瀚如海的人潮之中。 正在这时,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到外地拉开,露出了方若琳那张娇艳明媚的脸来,南星却如遭雷击一般,蓦地怔在了原地。 隔着街道中的人山人海,他分明看到了车厢内的周祺煜,两人四目相对,视线短兵相接,撞出了一片不可思议的震惊,竟让南星一时忘了该如何收回目光。 “南星,南星……” 直到那辆马车完完全全淹没在人海当中,他才恍惚听到齐寒石在一旁唤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南星艰难地回过神。 他无比确定,方才那一瞥,周祺煜一定也看到了他。只是自己手里提着荷花灯,身边还站着齐寒石,这种感觉就好像被当众捉奸了一般,简直百口莫辩,打死也说不清了。
第四十章 表白 眼看着对方神不守舍的模样,齐寒石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南星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大概是有点累了。” “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落个脚,休息一下。”齐寒石善解人意地接过花灯,引着他来到街角的一家茶馆,干净利落地倒了一杯凉茶,递了过去:“今天的确闷热了些,兴许是中暑了。” 南星不好意思地接过茶,“抱歉,又扰了你的兴致。” “这是哪里话!”齐寒石道:“刚好我也累了,正想着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南星举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忽地想起刚在河边被意外打断的话题,“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河灯上写得是谁?” 齐寒石握住茶杯的手倏地一滞,整个人顿时不自在起来——刚刚放河灯时,有那么一瞬,他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向南星坦白,可被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一搅和,竟把好不容易积攒而成的一点点勇气,散了个干干静静。 南星却铁了心似地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满脑子关于周祺煜的胡思乱想统统排挤出去。 “你若是不说,那我就猜猜看喽,”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这姑娘我可认识?” “都说了不是姑娘。”齐寒石满心无奈。 “胡扯吧你!”南星充耳不闻,继续问道:“是不是北街那个圆脸姑娘?之前在医馆时,她总跟我打听你来着。” “别瞎说!” “不是她?”南星自顾自道:“我一共也不认识几个姑娘,该不会是连盈盈吧?你们俩……” “是你——” “我……”南星话只说了一半,蓦地顿住了,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直到他清楚地听到齐寒石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重复了一遍,“我写的是你!” “你……开玩笑呢吧……”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齐寒石长长地舒了口气——方才这句话经年日久,憋在他胸腔里几起几落,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可我不想再骗自己,也不想再骗你了。” 南星:“……” 一天之内,南星第二次如遭雷劈,他不知所措地一动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寒石苦笑一声:“如此离经叛道,吓到你了吧。” “不……不会!”南星强装镇定,“想必是齐兄一时没想明白。” “我自己的心意,怎会想不明白。”齐寒石一字一顿道:“此前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对你是哪种感情,事到如今,已经再确定不过了。” 他忽然抬起一双发亮的眸子,虔诚地看着南星道:“只要你一句话,哪怕要我辞官随你去天涯海角,我也心甘情愿。” “齐兄,我……” 齐寒石唯恐被他拒绝,连忙接过话茬,“你不用着急答复,我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也不能操之过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间就算天崩地裂,你都还有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他说完,将手伸入衣襟,取出一样东西,交到对方手中。 南星展开一看,竟是一份京城地契,不由瞪大了眼睛。 齐寒石道:“我入朝为官,在京城没处落脚的地方,实在说不过去。可日后我在军营,这宅子一直空着也不是办法,房契地契都在这里,只能劳烦你帮我收着了。” “这如何使得!”南星像是拿着块烫手山芋,本能地想要还给对方。 “又不是送你,连这点忙都不能帮么?”齐寒石喉头微动,咬了咬牙道:“南星,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一直想问你……都这么久了,你为何还要住在庆王府,留在他身边,该不会……” 后面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南星却好像福至心灵一般,飞快地反应过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告诉我,究竟是哪样?” 南星沉沉地叹了口气,“王爷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我帮忙,住在府上会方便一些,等事情解决,我就……” 说到这里,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尖锐地疼了起来——等治好了王爷的病,就怎样呢?大大方方地告别王府,辞官回家,从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不知不觉间,王府生活的点点滴滴,已经潜移默化成为一种习惯,融入了他的筋骨与血脉。如果离别就在不远的将来,他真的能够洒脱地挥手告别,轻松割舍掉这一切吗? 齐寒石似是从中看出了什么,原本滚烫的心顿时凉了一片,他近乎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呀!” “寒石……”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也断然不会让你为难。”齐寒石的表情既悲伤,又坚定,一字一顿道:“我只盼你能够开心自在,只要你愿意,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义无反顾地陪在你身边……” 两人别过之后,南星失魂落魄地回了王府,胸口憋闷地仿佛堵着块石头,压得他连呼吸都成了困难。 于他而言,齐寒石是不折不扣的兄弟,先不论这其中的感情有多复杂,为弟兄两肋插刀,哪怕赔上性命,他也断然不会有半点犹豫。 然而,对方的忽然告白,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对于感情之事,南星虽然一穷二白,却也明白快刀斩乱麻的道理,可偏偏齐寒石的笃定,让他狠不下心来,生怕会因此伤到对方,连朋友都没得做——无论如何,还是先冷处理吧,也许拖个一年半载,事情就能自行解决也说不定。 可是另一方面,周祺煜呢? 经此一事,南星这才发现,周祺煜对他而言,是另一种特殊的存在,他既无法将他视作与齐寒石一样的兄弟,也全然做不到满不在乎,总之就是说不清道不明,又偏偏让人割舍不下。 看到南星回府,王府负责值夜的门房快步迎了上来,“郁先生,您回来了。” 南星客套地打了个招呼,朝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问道:“王爷回来了么?” 门房摇了摇头:“王爷傍晚就出门了,至今未归。” “哦。”南星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不由在心中自嘲起来——七夕佳节,人家有美人相伴,自然乐不思蜀,亏着自己还想找他把荷花灯的事情解释一番,简直多此一举,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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