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伸手撩开了裤脚,漏出一截溃烂的腐肉来。只见她原本纤细的脚踝上,戳着一连串铜钱大小的血窟窿,稍稍一动,便有黏稠的脓液汩汩外流,散发着刺鼻恶臭的味道。 “娘娘您这是……”李公公惊呼道。 “都说了,已经烂到骨头了,我这样无药可救,还不如死个痛快,一了百了……” “娘娘此话言之过早。”候在一旁久未吭声的南星截口打断了她的话。” 贤妃一怔,“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救?” 南星:“不试一试,又怎知一定没救呢?” 贤妃冷笑一声,“你可知我得的是什么病?” 南星不紧不慢道:“若在下观察无误,娘娘这是消渴症。” “你看得出来?” 南星道:“足部感染是消渴症的主要症状,且娘娘形容消瘦,想必您的视力也受到了影响?” 贤妃没有否认,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单凭这些就能看出我有消渴症,你果然不简单,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此病是不治之症。” “娘娘说得没错,”南星道:“此病的确是不治之症,几无办法根治。” “可你方才说……” 南星:“卑职的意思是,无法根治不代表就无药可救,娘娘的消渴症由来已久,不也坚持了这么多年吗?” “可你也看见了,我的脚……” “若是卑职有办法保住娘娘的脚,您可愿否一试?”南星这句话说得有些咄咄逼人,竟让贤妃一时愣住了。 李公公在一旁着了急,“娘娘,您……” 贤妃抬手打断了他,一字一顿道:“我早就不怕死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有办法,我定当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等从贤妃的房里出来,李公公叫住南星,压低声音问道:“郁太医,您当真有办法救活贤妃娘娘吗?” 南星:“这要看公公救治娘娘的决心?” 李公公一怔,“此话怎讲?” 南星如实道:“娘娘的消渴病,在养不在治,日常饮食生活作息,都需格外小心。可若在这冷宫里……我不说,想必公公也能明白。” “您的意思是……” 南星开门见山道:“有没有办法,能将娘娘接出冷宫?” 李公公叹了口气,“若是能有法子,我们何苦拖了十多年,困在这人间炼狱中。娘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只要能将她救出来,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绝无半点犹豫,只是……”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道:“只是这冷宫,这么多年来,只有人活着进去,没人能活着出来。把您搞进这里为娘娘诊病,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没人能活着出来……”南星低低重复了一遍,“此事事在人为,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要保住娘娘的腿。我方才简单清理了腿上的脓疮,不过仅凭这些,远远不够。李公公,您能帮忙找一样东西吗?” “只要您有需要,尽管开口!” “能不能尽快帮我找些蛆过来?” 李公公以为自己耳背听岔了,大声问道:“找什么……您再说一遍?” “蛆,活蛆,长大了就是苍蝇。” “……” “您没跟咋家开玩笑吧?”李公公一脸震惊:“您要活蛆做什么?” 南星道:“公公有所不知,当前若想保下娘娘的腿,必须先将她腿上的腐肉处理干净。” 公公的脸色难看得仿佛吃了苍蝇,“郁太医的意思是……想用蛆来清理娘娘身上的腐肉?” 南星点了点头,一板一眼道:“若是人为处理脓疮,难免会有遗漏,此后必然复发,结果恐怕前功尽弃。” “可……你说连人都没准,这蛆哪来的准呀?” “公公莫怕,”南星道:“蛆虫只吃腐肉,其中的缘由说来话长,而且这种法子,自古由来已久,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罢了。” 李公公忍住头皮发麻的冲动,问道:“那……这活蛆……去哪找才好?” 南星想了想,说道:“这其中确实有些门道,原本繁殖的过程当由我们控制,但是娘娘情况危重,恐怕等不及了。我在想……能不能劳烦公公去宫里的御膳房找找看,尽量确保洁净。” “好的,”李公公连连点头道:“等这边一有消息,咱家就立刻通报给您。另外……”他顿了顿,说道:“贤妃娘娘的事,还请您务必保密。” “公公放心,在下明白。” 别过了李公公,南星重新回到太医院,先去找外科问了一圈,听说他要找活蛆,一个个的脸色跟撞见鬼似的。 “郁太医,您找活蛆干什么?”负责外科的赵太医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南星道:“我以为咱们外科清创,时常会用到。” 赵太医捋了一把胡子,说道:“若干年前我随军做军医时,倒是用过这个法子,可回到太医院后,接触的人非富即贵,一共也没见过几个生腐肉的。再说,即便是生了,人家的身子骨金贵的很,谁肯让咱用活蛆呀。” 南星点了点头,“那若是溃烂见骨,该如何是好?” “哎呦,这就严重了,”赵太医道:“我们外科无非就是外敷内服,用些止血生肌、消肿止痛的药罢了,可若是仍然无效,就只能截肢,自求多福了。郁太医是认识什么人有这方面的麻烦吗?” 南星自然不能实话实说,硬着头皮胡扯道:“前两天想到这个问题,心中好奇,便专程过来请教。” “看不出来呀!”赵太医奇道:“文质彬彬的郁大夫竟然对疡医感兴趣!怎么样,要不干脆转到我们外科来?夹道欢迎呀。” 南星忙道“不敢”,“就我这三脚猫水平,哪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对了——您这里可有相关书籍供在下学习一二?” 赵太医:“关于清创方面的?你稍等,我这就给你取来。” …… 散职之后,南星抱着一摞书走出太医院,抬眼便看到庆王府的马车候在一边。 “吴伯,”南星对着控车的马夫说道:“咱王府距离太医院一共没有两步路,我溜达着就能回去,以后不用劳烦您接送了。” 吴伯嘿嘿笑了一声,“郁先生说话就是客气,不过这都是王爷的意思,您一来,他就干脆把马车让给您了。” 多谢他好意!南星在心底腹诽,可是没必要呀!原本还指望多走两步路消消食,这样一搞,怕是又得胖上三斤。 吴伯感慨道:“要说起来,还真是多亏您来了,咱王府上下才能稍稍现出点生气。”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若大一个庆王府,除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主子之外,剩下一群大气不敢乱出的侍女杂役,天天大眼瞪着小眼相顾无言,能热闹才怪。 南星逗趣道:“吴伯再等等,过段时间,等王爷把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娶进门,王府自然就有生气了。” “千金小姐?您说得是上次害您马惊,差点出事的那位?” 吴伯这一问,成功勾起了南星的惨痛回忆,想起当时自己抱着坨坨在马车里的痛不欲生,简直让他浑身脑袋疼。 “老夫跟着王爷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冲着谁发那么大的脾气。” “发脾气?”南星奇道:“他冲谁发脾气?” “就是您说的那位千金呀。” 南星顿时瞪大眼睛,讷讷了片刻,结结巴巴道:“你是说……王爷冲着若琳小姐发脾气?” “可不,”吴伯道:“王爷知道您差点出事,当下就找去了将军府,后来,方少将军不是还专程过来向您赔罪么。您不知道,方家小姐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若不是南星亲眼看到吴伯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他还以为对方说的都是梦话——周祺煜能为了自己的事去找方若琳发火?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可眼下吴伯的表情实在不似作伪,那就是真的了?南星细细回忆着周祺煜那天的一举一动,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不由心生感慨,真不知他这是矜持不善表达,还是单纯的城府深,总之就是让人琢磨不透。 不过无论如何,周祺煜能够在心上人面前维护自己,这倒是让南星有些始料不及,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晴朗起来。“等会儿见到他,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南星自顾自的想,可一想到今天宫里发生的事,却又犹豫起来——他已经跟李公公保证过,绝不会将贤妃娘娘的事透露给外人,显然周祺煜也是不能说的。 “唉——”南星沉沉地叹了口气,最近的“秘密”实在有些多,偏偏自己又是个藏不住的,这个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全部一窝蜂地堵在心里,再这样下去,非要憋出内伤不可。 作者有话说: “消渴症”就是当今的糖尿病,写着写着就想起了糖尿病足,就想起了双脚溃烂,就想起了……呃……贤妃实惨!不要打我!保证后面一定治好!
第三十四章 假死 马车很快停在了庆王府的门前,恭让利利索索地迎了出来,伸手接过南星怀里的书:“郁先生,您回来了。” 恭让原本是周祺煜的暗卫,自从上次搭救南星身份暴露之后,便干脆留在了他的身边。 当然,这在南星眼中又成了多此一举——自己有手有脚,又是无名小卒一个,平白无故要个贴身侍卫作甚?况且对方武艺超群,却要纡尊降贵地跟着他,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我这没什么事,去忙你的吧。”南星说道:“对了,王爷回来了吗?” 恭让:“主子有事外出,可能要几天后才能回来。” “几天……” 听说周祺煜不在府中,南星不由有些失落——即便贤妃娘娘的事情不能与他说,但好歹今天是自己第一天入职,找他分享一番入职感想总不为过吧。再者,刚刚吴伯说的事情,南星也想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向周祺煜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吧。 可既然对方不在,那自然一切免谈。南星收拢心绪,抬脚去了坨坨的房间,一推门,竟发现史坨坨已经睡着了。 看到南星走进来,照顾坨坨的马婶起身问安。 南星示意她坐下,压低声音道:“小家伙今天怎么样?” “乖得很!”马婶回道:“下午和王爷玩了一会儿,兴许是累了,早早就睡了。” 南星不由震惊!他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太阳这是打算从东边落下吗? 周祺煜和坨坨,这一大一小还能玩到一起? 一个能说却不想说,一个想说却不能说,两人凑到一处能玩什么呢,手语打哑谜吗? 想到这里,又听马婶道:“坨坨今天心情不错,多吃了一碗饭,晚上还多拉了一坨。” 南星:“……” 每当这种时候,南星都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坨坨,好像欺负人家年纪小,听不出好赖似的。不过名字起都起了,就这样吧。常说“小名越贱越好养”,这也是为了坨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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