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自他的背后侵袭而来,一时间,黑熊只觉得后背发凉,浑身的寒毛根根竖起,差点被这股霸道而凛冽激得他原地跳起来。 好在他身经百战,战斗的本能尚在,反应过来后,黑熊下意识反手去擒对方的手腕,同时移步错开,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宵小?竟然偷袭你黑熊爷爷!” 这反应,倒还不算慢。 严风俞“啧”了一声,淡道:“真要杀你,早死八百遍了。” 说罢,他便后撤三步,拉开距离,再瞅准一个时机,抛出一枚飞镖,随即,他便转身离开。 他这一套动作做得极快,行云流水一般,黑熊转过身时,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迅速地远离自己,下一刻,便有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接,东西拿到手里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定睛去瞧,待看清飞镖上头镌刻着的纹路后,黑熊心神遽震,赶忙抬眼去看,可偷袭自己的人哪里还有半个身影? 立即把飞镖收进怀里,黑熊再顾不得许多,将自身的内力催发到极致,抬脚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111章 黑熊(三) 一轮弯钩倒挂于天际,点点星火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上,天幕之下,郁郁葱葱的密林之中,一条蜿蜒的溪水倒映着万千星火,玉做的腰带似的,曲曲折折地从中穿过。 一袭月白色衣衫的颀长身影静静站立在溪水边。 他的冷峻的面容被溪水照亮了,粼粼的,像是闪着光,让人挪不开眼。 他的眉眼是极深邃的,鼻梁高挺,眼睛凹下去,不笑的时候,眼神就像刀片似的,轻易剜下人的一块肉。 可大部分时候,他的神情都是颇为闲适的,跟只睡不醒的大猫似的,除了睡觉,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这些东西糅杂在一起,真叫除了初生的牛犊与胆子最大的人以外,其余的人根本不敢靠近他三步以内。 ——远远地看,赏心悦目;靠近?那是万万不能的。 严风俞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刻了水波纹的飞镖丢给黑熊,便抬脚密林深处赶来,他在溪水边等了一会儿,身后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转头望过去,身形高大体格壮硕的黑熊大王已经气喘吁吁地落了地,此刻正眯缝起一双杀机四伏的眼,定定地望着他,勃勃的杀气如吹毛断发的锐利刀片一般,自他周身蔓延开来。 “你是什么人?从哪拿到的这枚飞镖?引我过来有什么目的?”黑熊沉下嗓音,发出源自灵魂深处的三声拷问。 “几年不见,”严风俞轻轻笑了笑,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这就不认得了?” 黑熊,或者说地宫一役后,便销声匿迹七年之久的前天衍处杀手,田明,见状不由得心下一凛。 ——天衍处登记在册的杀手私自逃离不是一桩小罪。 不过,这些年来,有意无意的,关于严风俞的事迹他也听过不少。 他知道,比起自己,对方也差不了多少,早已是半脱离天衍处的状态,否则听闻对方投靠红狐狸后,他为何会那样高兴? 而今日,对方费尽心机,深夜将他引来此处,恐怕也不是为了要拿他问罪。 至于是为了什么事情,田明心中已经有数。 “主子!”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刚刚办完的那件大事,田明单膝跪地,喜不自胜,“回禀主子,冒充你的那家伙已经被我识破,现下正想办法逃命呢!至于红狐狸,您别看那家伙长得娘们唧唧,跟个绣花枕头似的,武功可一点儿都不差,等他把那家伙拿下了,我就让他昭告天下,还您一个公道!” 严风俞喊他过来可不是为了讨什么公道,他挖了挖耳朵,笑笑,对田明道:“别说我了,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当了甚么……黑熊大王?” 严风俞记很清楚,当年,田明追在陈进身后离开地宫后,便一去不返,再没了音信。 因赶上西峡山那事,红绡一时分身乏术,到了后来,几个悉心培养的心腹又都折损在了西峡山上,黄雀儿因此元气大伤,再想派人去找,终归事倍功半。 果不其然,几个月后,红绡得到消息,却也只说田明遭了一众高手的围攻,受了重伤,生死不明。 更多的,就再没有了。 而天衍处的杀手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身死命殒,那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儿。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谁曾想,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竟然一直待在这座山头上,还混成了甚么黑熊大王。 真是叫人感到意外。 当然,严风俞把他喊来,也不是为了向他取经——怎么从一个已死之人混成一座山头的山大王? 之所以把他喊来,还是因为当年的那个假书生,陈进。 虽说严风俞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甚至大多数时候,他都对旁人的事情提不起半分兴趣,不过,这个陈进着实是个例外。 盖因这人的来历实在是蹊跷得很——他就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似的,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在临州,他用了一个假落榜书生的身份,哄了骆德庸造了个地宫,把大半个江湖门派的高手坑进去,关几个月,再放出来。 ——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偷偷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在那之后,江湖上便再没了陈进这号人的踪迹。 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可是严风俞总觉得,这七年以来,风平浪静的江湖就像一汪静谧如夜的湖水,底下的暗流涌动却都是不为人所知的,而等到哪天,这股暗流涌到了明处,恐怕要叫所有人大吃一惊的。 听见严风俞的问话,田明的脸上不知为何,竟浮现出了悲戚之情,良久,他叹一口气,对严风俞道:“当年,我追着那个假书生离开地宫后,才发现,那人竟然也是有武功的——” 陈进练过武功? 这个消息倒也算不得意外。 严风俞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跟他交了手,发现他不是我的对手,就一路追着他打,打到后头才发现,嗐,人家把我当猴耍呢!” 起初,田明觉得陈进之所以一边打,一边退,就是不愿跟自己正面交锋,是担心打不过自己,丢了性命。 从临州城追到临州城郊,再从临州城郊追到沧州城郊,追到沧州城……田明越追越勇,越打越起劲,眼看着人就要直奔京城而去了,田明这才发现不对劲。 那天晚上,刚出沧州城,他就被从天而降的十几个高手团团围住,双方打了个昏天黑地,打到最后,对方折损一小半,自己却已力竭,再打下去,自己必定讨不到好,于是田明咬了咬牙,迅速往回逃去。 而对方不知为何,也没追上来。 路过虎背芒山的时候,田明失血过多,眼前发黑,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幸而已故的黑虎大王下山路过,将他带回医治,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严风俞看出他提到黑虎大王的时候,脸上悲戚的神情便又浓重了几分,知道这人对他来说应当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恐怕也是因着这层关系,田明即使伤愈了,即使知道私自逃离天衍处的下场,也没弃虎背芒山,弃黑虎大王而去。 而眼下,黑虎大王身死,死因蹊跷,他用心经营多年的山寨子又被自己信任的人瓜分成了好几份,内讧不止,流的都是自家兄弟的血,黑虎大王如果泉下有知,恐怕难免会悲伤。 不过,这些事情,与他严风俞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只想知道,“哪里来的高手?什么来历?” 听见这话,田明不由得一愣,悲戚的神情也收敛了几分,他想了想,道:“应当是朝廷的人。” 这话倒让严风俞有些意外,“朝廷的人?他们穿官服了?还是用了什么兵器?” “这倒没有。”田明道,眉头深锁。 他虽然已经离开了天衍处,可还在天衍处的时候,他也接触过不少人,甚至与其中的一部分人有过合作。 那天晚上,星光和月光都暗淡得很,天上像是蒙了一层黑布,什么都不看不清楚,那些人来得很快,分了两拨,一波护着陈进离开,另一波与他缠斗。 所有人都蒙了面,穿着黑衣,分辨不清真容,可是不知为何,田明总觉得那些人是认识自己的。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几乎每次,都能赶在自己出招之前,封去自己的退路,让自己打得十分憋屈。 月光穿过云层,投下一大片光,四下忽而亮堂起来。田明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溜圆,“黑甲军!”他大喊,“那些人是黑甲军!”
第112章 黑熊(四)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严风俞不再耽搁,抬脚往回赶去。 离开之前,他想起祁云岚的嘱托,吩咐田明,尽快找到被红狐狸抓来的男男女女,早日将他们放下山去。 听见这话,田明的目光不知为何,忽而变得犹疑不定,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一样,片刻后,他终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而这会儿功夫,严风俞满脑子都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所以丝毫没察觉出他的异样。 陈进是范鸿蒙的人。 这个结论既让他感到意外,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回忆起那日动手的细节,田明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推测出,那些人应当就是驻扎在京城的黑甲军士兵。 为首的人还曾与他打过照面。 ——一面之缘,若不细想,还想不起来。 京城之外的不论,京城之中的黑甲军向来只听一人的命令,那就是已故的韦阳,韦大统领。 而能够让韦大统领动用黑甲军出来抢人的,除了他自己,恐怕也只有他的养父,前任的首辅大人,范鸿蒙了。 眼下韦阳已死,唯一的怀疑目标便落到了范鸿蒙的头上。 不过,这些都是二人的推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根据。 可若是顺着这条线往下想,似乎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前些年,太子尚年幼,范鸿蒙历经三朝起伏,在朝中的影响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慢慢减弱,反而与日俱增。 这不得不让元嘉帝感到忌惮。 人所共知,早年间的杀伐征战让元嘉帝坐稳了皇位,也让他伤了身体的根基,此后,虽一直用各种药吊着,身体却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到了近些年,更是如此。 这种情况下,他不免会去担心,自己在位时,范鸿蒙尚能克制野心,恪守臣本,若他一旦去了,小太子又尚未长成,到那个时候,范鸿蒙还会本本分分地做他的首辅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而即使自己能够等到小太子长大的那一天,范鸿蒙这颗毒瘤若是不即使拔出,恐怕也会成为日后太子掌权路上的巨大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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