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溪水边,溪水泠泠作响。溪水旁边,个子高、长得让她合不拢嘴的那个哥哥生了个火堆,此刻正把一只剥了皮的兔子架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香味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 至于长得一般俊俏,脾气却很好的那个哥哥,此刻,他正在用一只匕首给一只兔子剥皮,他手法熟练,放了血,脖子上划拉一刀,再上下这么一扒拉,兔肉就……啧,血不拉滋的,翁柔看不下去了。虽然吃起来一定很好吃。 至于一直躺在车里睡觉的那个……现下也还是躺着,半躺着,倚靠着树干,眼望着火堆以及火堆上那只已经烤得流油的兔子。 看起来……傻乎乎的。 翁柔撇撇嘴,跳下马车,小跑到扒皮哥哥的身边,蹲下,小手捧住下巴,一派天真无邪的娇俏模样,“哥哥,我饿了,我也想吃兔子,我都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啦。” 祁云岚看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看着心思单纯,装乖卖惨倒是很有一手,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 好在他并不反感这样的人(毕竟,他自己曾经就是临州城里最有名的小纨绔),反倒好奇起她的身世来。 这样的小姑娘怎么会流落到这荒郊野外来呢? 家里人都不管管的吗? 这个「翁」姓……好像也不多见,长这么大,他就只听说过一个——薛神医安排他们去见的那个。…… 甩甩头,把那一脑袋有的没的猜想甩出脑海,祁云岚刚要开口,把这啰嗦起来就没完的小丫头赶去严风俞那边,成运忽然插话进来。 “想吃自己去抓,别老缠着我师父!”成运道。 这话醋意十足,跟新来的小鸡争抢同一只鸡妈妈似的,祁云岚一瞬间就有些想笑,翁柔却是浑然未觉……她还没听见过成运说话呢,闻言登时惊了一下,转头望过去,“呀!你会说话啊!我还当你是个傻的!”成运:…… 他立刻怒了,“你说谁傻呢?你才是傻子呢!”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嘛……”翁柔显然也是个口无遮拦的,没什么坏心思,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后,立刻道歉,“那你干嘛一直躺着不动啊,也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傻子呢!嘻嘻……咦,你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嗳……”走过去,戳了戳成运的胳膊,又挪了挪成运的腿,“你怎么小小年纪就……瘫啦?” “啧啧啧,好可怜呀!”…… “怎么瘫的呀?跟姐姐说说,姐姐给你想想办法。” “呃……虽然没什么好办法,我又不是大夫,哪里会给人看病……不过我可以给你报仇啊!”…… “嗨呀,你别噘嘴啊!”…… “噘嘴当然不好啦,我干爹说老噘嘴的话,嘴巴会越变越长的,嗨呀,我没说你,你别哭呀……”……………… 成运:……师父,救命! 祁云岚:溜了溜了。 溪水里洗干净兔肉,放到火堆上烤,顺道在严风俞身旁坐下来,祁云岚心有余悸,长吁一口气,“……我的天哪。” 严风俞笑,看他被溪水冻红的指关节,心思不纯地问一句,“手冷不冷?”的确有点冷,祁云岚点头,伸手靠近火堆,又往前凑了凑。 离严风俞更远了。 严风俞看他一眼,像是有些无奈似的,摇了摇头……然而,山不来就我,我还不能去就山吗?过了一会,他也伸出手。 寒风呜呜咽咽,树梢沙沙作响,女孩的絮叨声,成运的叹气声……分明是嘈杂的环境,四下却显得静谧,火堆噼嘙一声,窜高了一些,又矮下去,火光像是天堑,将两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分割在遥远的两端。 牛郎和织女,相望不相逢。 但严风俞不是牛郎,祁云岚也不是织女。 火舌窜动,引着人靠近,再靠近……暧昧悄无声息地蔓延,像是涨潮的水,指尖碰到了,然后是更多的皮肤,神秘的电流带起一小片火花,祁云岚垂下眼睫,装聋也装瞎,再试探已经没有必要,严风俞的眼底里浮现出许多笑意,一炷香的工作在一瞬间完成,掌心贴过去,用力包裹住,再把乌龟的脑袋从壳里拽出来,“现在呢?好点了吗?” 其实并没有,因为祁云岚已经没那么冷了。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唔。” 肩膀也挨靠到一起,严风俞的气息更近了,水漫到了脖子处,呼吸变得困难,祁云岚仿佛能够预见到严风俞打算对他做些什么…… 他打算放任他。然而…… 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也没发生? 祁云岚愕然,猝然转眸,严风俞笑得一肚子坏水,“你头上有片树叶,我刚刚帮你拿掉了。”树叶? 哪里来的树叶? 你倒是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然而,这样气急败坏的话祁云岚肯定是说不出来的,太跌面子了。 咬碎银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哦,是这样啊……那多谢你了。”祁云岚皮笑肉不笑,道。 “不客气。”严风俞笑得更开心了,“肉烤好了,吃点东西吧。” 【作者有话说】 严风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婆生气气的样子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
第130章 净月湖(四) 一只兔子分成四份,两个人吃得心无旁骛,两个人吃得心事重重。 祁云岚情绪写在脸上,一条兔子腿啃得咬牙切齿,就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惹得成运频频侧目。 严风俞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在暗暗叹气。 诚然,率先挑事的是他,忽然息鼓的也是他,祁云岚不明白,不清楚,愤愤不平,可他自己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火光下的祁云岚让他心动,垂眸不语、予取予求的祁云岚更加让他为之心狂,想要亲吻他,跟他肌肤相亲的心是真的,想要占有他,看他因自己而癫狂的心也是真的,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可没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易了容的,游手好闲的,热心游侠俞风」,而不是「前天衍处的,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严风俞」。 祁云岚心悦于自己吗?显然是的。 ——不然今时不同往日,祁云岚一剑刺过来,自己恐怕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心悦的,到底是哪一个自己呢? 是现在的自己吗?那怎么可以! 是以前的自己吗?那怎么……可能? 他把这个人放在心尖上,埋在心底里,整整七年不敢忘……再相见时,他只想远远地看着,却又禁不住靠近,他给自己编造了一大堆理由,为了这个,为了那个……但是实际上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付出了多少就要获得多少回报,差一毫,差半两,都不可以,他希望祁云岚心悦自己,却又不仅仅是心悦于现在的、戴了假面的自己,他要祁云岚忘不了以前的他,也被现在的他吸引,他希望祁云岚跟他一样摇摆、困惑、踟躇、拿不定主意……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红着耳朵,闭着眼睛,等着他来亲吻…… 所以他放弃了。 喜欢得紧了,难免变成个斤斤计较的大傻子,冷血杀手也不能免俗,严风俞心里苦笑。***吃饱喝足,心无旁骛的两个打起了无忧无虑的小呼噜,晚风悠悠,心事重重地两个不出意外地睁眼到天亮。 翌日晨起,睡不着的两个人都有些困倦,也都有些避着对方的意思。 “上午交给你,我先睡会。”严风俞率先开了口,马鞭塞到祁云岚手里,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慢吞吞地进了车去。很会装蒜。祁云岚:…… 银牙咬碎,他点头,“好。” 也是装得有模有样。 下一刻,马鞭抽在马臀上,“啪”地一声响,严风俞听见了,感觉这一鞭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疼,却是糟心得很。 那边,翁柔小姑娘睡得饱喝得足,精神奕奕地出来,“祁大哥,我有点饿了,还有吃的吗?” “烧饼?只有烧饼了吗?昨天晚上的兔肉呢,已经吃完了吗?” “啊……好可惜啊,早知道昨天晚上我就多吃一点了。”…… 叹气,沉默,安静了一会,继续精神奕奕,“祁大哥,我还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烤肉呢!今天晚上还能再烤一点吗?” “我干爹?哈哈哈哈……他可不会给我弄吃的,也不是不会啦,不过他弄出来的东西只给我义父吃。” “唔……他俩感情很好,有多好?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很好。” “嘻嘻,祁大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噢……其实,我干爹弄得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我怎么知道?哈哈,当然不是我义父告诉我的啊,他那个人可会装啦,不过等我干爹一走,他就把那些吃的丢到池塘里喂鱼去了。” “当然啦!我亲眼看见的!”…… 又一阵沉默,安静片刻,“祁大哥,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啊?”祁云岚:…… 这丫头是什么菩萨转世,超度完了成运,不辞辛劳前来感化自己? 忍无可忍,他反击,“翁柔,你家在哪里?顺路的话,我们就先把你送回去,省得你家里人担心。”不顺路的话,我们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翁柔心思单纯,看不清人心险恶,仍笑嘻嘻地,“顺路的,顺路的,再往前走,过不了半日就能到了……哎呀,就是往这边拐,这太巧了吧,祁大哥,你们是不是也要去净月湖啊?”净月湖? 祁云岚一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薛神医离开之前跟他们提过的那位南疆蛊王,似乎就是居住在这净月湖的湖心岛上。 传闻这位南疆蛊王性格孤僻,潜心于巫蛊之术,久不接见外人。此次他们前去拜访,虽是得了薛安的引荐,却也没有一定能够上岛的把握。 毕竟,净月湖与药王谷不同。药王谷虽设了绵延数里的毒瘴与玄妙无比的困杀迷宫,可医者父母心,这些毒瘴与迷宫设置的目的大多是为了起到警示作用——将人迷晕,困住,再潜回——鲜少伤人性命。 净月湖可就不同了。 那儿虽没有毒瘴与迷宫,却有千奇百怪的蛊虫数不胜数,蛊虫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若是没得蛊王的允准,擅自闯入,恐怕会被这些虫子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重新打量眼前这位小丫头片子,祁云岚不禁心生疑窦。 难不成,他的猜想成了真,翁柔竟真的是净月湖的人? 可是,若她当真是净月湖的人,小姑娘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怎么也没带上个把蛊虫防防身呢? 毕竟,那儿厉害蛊虫何止千千万,随便带出来一些,就能叫那张员外家的恶霸家丁吃不了兜着走,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来行侠仗义?…… 疑惑太多,数也数不完,祁云岚回过神,只捡最要紧的问:“翁柔,我问你,翁高飞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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