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严风俞鲜少这样亏待自己,不习惯,不时抱怨两句,“那姓薛的老头怎么回事?怎么净往这种……地方走。” “有求于人的时候喊人家薛神医,到了背后就喊人家薛老头。”月上中天,洒下大片银白月光,祁云岚一面辨认着地上的标记,一面闲闲地怼回去。 严风俞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开心地笑起来,“嗳,我怎么没发现,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祁云岚本就是个思维跳脱的人,以往为了掩藏身份,也是压抑得久了,才会给人留下少言寡语,甚至疏离淡漠的映像,而先如今,二人相处多时,互相熟悉了,也算得上知根知底了,于是多多少少的,他的本色便暴露了出来。 看一眼天边的月亮,祁云岚笑道:“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出来帮我赶车,换我回去躺着,嗳,老这么坐着,腰都酸了。” 严风俞没动弹,脑袋枕着胳膊,凝望着同一轮圆月,叹道:“不想俞大哥不想睡啊,实在是这车太小,腿伸不开,怎么睡啊?” 祁云岚回头,笑得不怀好意,“你伸不开我能伸开啊,所以……要不……”严风俞:…… 他想:你矮你还有理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赶路之余,二人时不时斗上几句嘴,间或过上一两招,倒也不觉得日子枯燥。 打闹没避着人,成运看不懂就发问,“师父,你们打架还是跳舞呢?贴那么近干嘛?” “师父,你很热吗,脸怎么那么红?” “师父,你们怎么又说悄悄话?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师父……” “师父……”…… 但他也只敢跟在祁云岚跟前念叨几句,严风俞斜睨他一眼,他就不敢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面上总是笑嘻嘻的俞大侠,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那一瞥看似平淡,却总叫毛还没长齐的半大少年心生寒意。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杀意。 连着七、八日餐风饮露,这天晌午,三人终于到了个有人烟的地方。 这是个边疆小镇,比起中原富庶之地,这里虽然算不上繁华,但是考虑到眼下的境况,能有个暖和的被褥,再有个洗热水澡的地方,三人就已经很满足了。 安顿好车马和行李,饥肠辘辘的三个人打听到镇子上最大的一间酒楼,要了个最舒适的雅间,点了卖得最好的几道菜,五香面,萝卜糕,炸酥饺,烧鸡,烧鱼,油茶,蛤蚧……来安抚「干涸」多日的五脏庙。 酒足饭饱,出了酒楼,大街上已经热闹起来,挤挤挨挨的人群都在往一个方向看。 成运年纪小,好奇心却大,趴在严风俞背上,大白鹅似的,伸长了脖子看。 “师父,师父,有人娶亲嗳,哇,好热闹啊!”成运兴奋地叫唤着。 祁云岚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转头望过去,就见大街的正中央,人群最拥挤的地方,一个迎亲队伍正在缓缓往前行去,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新娘坐在轿子里紧跟其后,锣鼓唢呐,敲敲打打,好不热闹,撒喜糖的,丢莲子的,惹得人群哄闹着去抢。 「新郎是张员外家的大公子」,祁云岚听见有人这么说。 「这张员外可了不得,家里有钱不说,就连那些当官的都不敢不听他的话」,祁云岚听见另外一波人这么议论。 「嗨呀,那这新媳妇娶进了门,以后岂不是就有享不尽了荣华富贵了?」还有人这么羡慕道。 祁云岚却只是笑。往年他大哥还在时,他想象中的大哥娶媳妇似乎就是这么一副热热闹闹的场景,临州城的老百姓们都出来看热闹,路上都是人,往前走两步都费劲,他就拉着祁云承挤在人群里争抢那些个小玩意儿…… 一个蜜饯果丢远了,朝着他的方向飞过来,祁云岚没怎么费力,抬手就抢到了,他想尝尝这蜜饯,看看味道是不是跟一般的不一样,就见成运咂摸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他。这小孩…… 祁云岚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蜜饯果塞小徒弟嘴里,再问一句,“甜吗?” 成运点头,笑得一脸餍足,“甜!师父你对我可真好!” 祁云岚笑着揉他的脑袋。 “甜吗?”这是严风俞的声音,祁云岚一转头,一颗喜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一咂摸,松子糖?祁云岚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 “甜吗?”严风俞见他不答,又问一句。 纷至沓来的往事被他强行按下,祁云岚抿嘴,低头浅笑,半晌回一句,“……甜。” 严风俞看他微微泛红的嘴唇,浅浅勾起的嘴角,眼神不由地暗了一瞬,很快移开。 “甜就好。”他也笑起来。 逛了一下午,回到客栈,热水沐浴,洗去一身的疲惫,一夜酣睡,翌日继续上路。 薛安留下的标记足够隐蔽却也足够清晰,出了热热闹闹的小镇,马车咿咿呀呀的,沿着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继续往南边行去。 风声,马蹄声,过了晌午,风里有了一丝温度,祁云岚犯着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歪倒在严风俞的肩膀上,严风俞眼里含着笑,看一眼前路,再看一眼身侧的人……慵懒的午后时光总是短暂,一阵急促靠近的脚步声引起二人的注意,不多时,车身一沉,车顶上多了个人。 祁云岚睁开眼,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大马趴在他们的车顶上。 被祁云岚一看,小姑娘立刻做出一副凶狠模样,“看什么看,再看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祁云岚:…… 祁云岚见她年纪不大,顶天了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是穿着金戴着银,一副新嫁娘的模样。 火红的衣裳稍显凌乱,大红的胭脂涂了一脸,黑丝盘成高高的发髻,金钗要掉不掉挂在上头……祁云岚默了默,心中有了数。 “你是张员外家昨天刚过门的新媳妇。”祁云岚对这小姑娘道。 小姑娘被人道破身份,脸上一热,气急败坏,“新……什么新媳妇,你不要胡说八道!” 话音未落,身后再次传来骚动,一阵略显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吆五喝六的人声,急急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过来。 这是……新媳妇儿逃婚,婆家来追人? 祁云岚暗暗想道,一晃神,小姑娘身形一闪,一尾灵活的游鱼一般,轻轻巧巧地钻进了他们的车里面。 车里空间狭窄,两条躺人的长凳占去了大半空间,小姑娘只能抱着膝盖,蜷缩在长凳底下,再次看向祁云岚时,稚嫩面孔上强撑出来的凶狠消失不见了,水汪汪的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哀求之情。 被这样灵动而哀怨的眼神盯着瞧着,祁云岚即便心如磐石,也难免心生恻隐之情,可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还不想轻易出手……毕竟,他们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成运、黄信、穆衡、白衣男人……一团乱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理出个头绪来,正踟躇着,马蹄声渐进,紧接着,一群骑着高头骏马的强壮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又招呼不打,二话不说地强行拦去了他们的去路。 “搜!” 来人态度强硬,不等祁云岚说些什么,一群人就围了上来,土匪流氓似的,勒马的勒马,掀窗的掀窗,吃准了他们不敢还手似的。 这可就由不得祁云岚了。 也正好,半个月没跟人动手了,趁机舒展舒展手脚也不错。 只见他眼眸一沉,刚要拔剑,严风俞已经冷笑一声,飞身纵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小修。
第129章 净月湖(三) 这些高壮男人看着唬人,实际不过一群五大三粗的莽夫和野汉,没练过几天功夫,下盘不稳,气息又紊乱,哪里会是严风俞的对手? 只见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一行十几个高大壮汉已是倒地的倒地,求饶的求饶,哪里还有半分流氓土匪的蛮横模样? 倒有个骨头硬的,强撑着不肯求饶,还吐沫横飞地放狠话,“哼!你们可真是好大的狗胆!到了这地界,竟然还敢跟张员外作对?你们可知道我们员外是什么人?他可是大名鼎鼎黄将军的亲外甥,得罪了我们员外,你们就等着……” 话没说完,祁云岚一脚把他踢得飞了出去。 什么狗屁亲外甥? 他还是黄将军的亲亲宝贝大贤侄呢! 顶什么用,还不是被人追着跑? 不过,梁子已经结下了,倘若这张员外没有胡乱吹嘘自己的身份,那么,他们的行踪恐怕很快就要报到黄信跟前了。 到那个时候…… 想到那些苍蝇蚊子一样,杀也杀不完,甩也甩不掉的追兵,祁云岚就有些头疼。 回到马车上,祁云岚看一眼躲在板凳底下的小丫头,到底没忍心把人赶走,叹一口气,对严风俞道:“走吧,走吧,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严风俞显是与他想到了一处去了,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扬起了马鞭,随着“啪”地一声脆响,马儿登时嘶鸣一声,撒腿跑了出去。*** “我叫翁柔,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吖?” 行至半道,劫后余生的小丫头长舒一口气,眼珠一转,迅速褪去了那副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惹人模样,神气活现地自报家门后,开始对着祁云岚开始问东问西起来。 “大哥哥,你们是什么人啊?今天可真是多亏了你们了,不然我就要倒大霉了!”…… “张员外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啊,他儿子?你是说那个又凶又丑的大胖子吗?唔……那我跟他可不熟。”…… “我干爹不让我跟长得丑的人做朋友的……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嗳,好像说会受影响吧,我干爹不喜欢长得丑的人。”…… “为什么嫁给他?我也不想的啊,他抓了茯苓姐姐的爹妈,还抓了茯苓姐姐的两个弟弟妹妹,我们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至于这个茯苓姐姐到底是什么人,翁柔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无非欺男霸女,巧取豪夺一类,不过经她这么一闹,这个茯苓姐姐却也因祸得福,趁机带了爹妈与弟妹离开是非之地,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小丫头心思单纯,没什么防人之心的样子,念叨累了,竟就眼睛一闭,大喇喇地睡了过去…… 成运自认行走江湖的经验已颇为丰富,见状轻叹一口少年老成的气,“她这样子,回头被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吧?” 祁云岚心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被人卖了,恐怕数钱都数不对数目,还得被人绑起来再打一顿……但是这话太伤人自尊,于是嘴里转了两圈,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翁柔这一觉睡得香甜,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风里裹着烤肉的焦香味,翁柔的肚子不争气地唱起了花鼓戏,咿咿呀呀,叮叮咚咚的,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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