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与普通毒药不同,蛊虫乃是一种活物,因此它会长大,发作的次数愈多,便有愈多精血供养。此消彼长,导致眼下所用之药不足以压制。 “但话说回来,毕竟长史中蛊不足一月,按常理来说蛊虫不应当长得这么快,因此在下还有一个猜测——长史发作时,体内的蛊虫可能有人在催动。” 显然这两种猜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白青崖脸色铁青。 谢霜蕴继续道:“有了药物压制,蛊虫发作是有规律的,若要强行催动,施蛊的人必得再近距离接触中蛊者一回。长史可细细回忆一番,是否在发作前后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 不等谢霜蕴的话说完,几乎是立刻,殷公子那张脸便出现在了白青崖脑海中。 檀霭敏锐地发现了:“你想到什么人了是不是?” 白青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待会儿与你详说。” 既然不便对外人道,谢霜蕴谦谦君子,自然也不会追问,转而道:“长史不必惶急,在下回去之后仔细翻阅了家师留下来的医书残卷,寻到一法,或可解这‘牡丹花下死’。” 白青崖大喜:“当真?!” 檀霭慌忙单手揽住他,不让他高兴过了头栽下床去。 谢霜蕴温声道:“自然当真。我已大致将方子复原出来了,其中有几味药材虽十分偏门,但据我所知恪王府的内库中都有贮藏,只是还缺一味药引,却有些棘手。” 檀霭沉声道:“谢公子但说无妨,无论多贵重,我定想办法弄来。” “不不不,檀大人误会了。”谢霜蕴连声道,“并不是多名贵的物什,只是……蛊虫入体,伤身太过,因此需要至亲之人的一碗精血做药引,以补足损失的气血。所谓‘精血’,乃是自命门、殷门、阳陵、合谷、关元五穴取出的血,亲缘愈近,效果愈好。可在下听闻长史并无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若为此损伤尊长的身体,恐怕于孝道不合。” 父母的一碗血与孩儿的一条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不言而喻,谢霜蕴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显然,所谓的“恐怕损伤尊长身体”,不过是一句为全白青崖颜面的婉转托词罢了。 恐怕是谢霜蕴也听说了白青崖在家中的处境,忧虑白启元不愿为儿子作这么大的牺牲。 白青崖默默不语。 檀霭在衣袖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无须烦扰,交给我。” 谢霜蕴最后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蛊虫在长史体内多一日,便多一日的凶险,请二位善自考量罢。” ---- 说粗长谁最粗长! 如果看得满意你就评论吧!
第96章 僵持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外间朝堂风云变幻,倒成全了白青崖一段难得的平静。 沈三钱在朝中的势力大大出乎了褚容璋的意料,原以为他的曛人权势大多来自于皇帝的宠信,不料短短几年经营,暗中党附在他周围的京官竟有如此之巨——若沈三钱倒了,他们焉有不被清算之理?为着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肯下了死劲为沈三钱转圜。 最要紧的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儿,褚容璋为了不将白青崖牵连进去,指控沈三钱参与“谋害皇子”的铁证便不能拿出来。物证语焉不详,又没有直接的人证,僵持之际,原本还在观望的墙头草闻一知十,也前仆后继地站到了沈三钱的阵营中,盼望着在督公落难之际烧一烧冷灶,他日起复后能记得自己一点儿雪中送炭的情谊。 这些人纠结在一起,和深受阉党之害、主张重判沈三钱的朝臣竟呈分庭抗礼之势,两拨人成日在朝会上吵个没完,沈三钱这个人一时三刻竟办不下来了。 虽则为着避嫌,褚容璋作为苦主不能直接参与审讯,但依旧免不了与卫纵麟一起在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之间兜兜转转,镇日没个清闲的时候,终于不再杵在白青崖跟前,闹得他吃不下睡不好了。 没了那两个叫人心烦意乱的货色,每日便都是檀霭陪着他。檀霭也还在养伤,两个病秧子凑在一起喝药,仿佛药也不那么苦了。 这便是褚容璋留下檀霭的用场了。 即便没有这场意料之外的风波,皇帝与他之间的龃龉日深,也早晚会有爆发的一天,留一个知根知底又能完全被他掌控的檀霭在白青崖身边,总比被其他人趁虚而入更好。 待到尘埃落定的那一日,褚容璋让檀霭三更死,又有谁能留他到五更? 此外,瞧白青崖这些日子折腾出来的事儿,多智如褚容璋,也大致将他的心结猜出了七八分。 他不甘心被困在褚容璋为他打造的笼子里,总是心怀忧惧,害怕有朝一日色衰爱弛,步当初弥子瑕余桃啖君之后,因此整日胡天胡地地折腾,想在自己手中留下一股足以对抗褚容璋的力量。 虽然幼稚,到底让褚容璋心生怜爱。 既然白青崖并不是对檀霭动了什么真心,仅仅把他看作一柄好刀,又何必非杀他不可,否则让白青崖愈发忌怕自己,反而便宜了那两个。 就当是为了全白青崖的面子,更为了叫他安心,褚容璋愿意为白青崖打造一个更大、更华美的新笼子,令他沉醉于点缀在笼子上的纯金流苏,察觉不到自己已在彀中。 这些隐秘幽微的话,褚容璋只在私下里跟德全提过一两句。 德全嘴上不敢置喙,心底却是大骇。 殿下天潢贵胄,如此这般……与那些个内宅妇人为了留住丈夫给他纳妾又有何异?檀大人虽在暗卫中埋没了这许多年,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剑,弄成这样,这、这……这不就是通房丫鬟吗? 再说到府里的这位长史大人,其薄情寡义倒有几分似当今圣上——皇帝年轻时与皇后娘娘是何等的鹣鲽情深、矢志不渝,待到借皇后母家之势即位后便翻脸不认人;于朝政上亦不思天下苍生,反而为了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力大行制衡之术,仅仅为了打压长子褚容璋,硬生生容皇三子为非作歹那么多年。 而褚容璋呢,分明厌极了这些制衡的帝王心术,依旧如同年轻时的皇后一般一头栽在与皇帝一般的负心人身上,这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吗? 他私心里不肯承认褚容璋是色令智昏,只好愈发怨恨白青崖是个妖孽祸水。只可惜他虽然照顾褚容璋成人,却从不敢自恃身份,越过褚容璋自作主张,因此再痛恨,也只能在心里叹惋了。 * 外间波诡云谲,缣风院倒是岁月静好。 檀霭知道白青崖听不懂朝堂事,也是为免他听到沈三钱的消息触动情肠,因此很少跟他讲这些,可他活到今日,自己的人生经历也是乏善可陈,二人在一起经常相对无话。 即便没话说,他还是日日往缣风院来,不论白青崖是看书还是习字,他总是端坐一旁,眼睛浑似长在白青崖身上似的,几个时辰不挪窝,惹得桂旗打趣他是缣风院的石狮子成精。 白青崖对他总有愧疚之心,纵使被看得不自在,也由他去了。 这两日他来得少了,白青崖还状似无意地问桂旗:“石狮子哪儿去了?怎的不来给我看门了?” 桂旗被逗得抿嘴笑:“谢公子所需的各色药材都备齐了,只欠那味‘药引’,檀大人去办了。”她打趣道,“要是长史想见他,奴婢这便寻人将檀大人喊回来,换龙麝大人去。” 白青崖啐道:“哪个想他,待在我屋子里镇日什么都不会伺候,只会偷懒。”这么说着,嘴角却悄悄弯了起来。 “对了,”白青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收拾完茶盏准备退下的桂旗,“我问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是,奴婢自然不敢欺瞒长史。” “我在、在暗牢的那段时间,殿下来过我的书房吗?” 桂旗眨了眨眼,她好像知道白青崖要问什么了:“确是来过。” 果然,只听白青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那……那封信,他看过了?” 桂旗老实地说:“是。” 其实并不是褚容璋发现的,是她给褚容璋看的。白青崖这么一个玉似的人哪能在暗牢吃苦?怕是关不了几日便要折在里头,她有心想求情,但人微言轻,更怕坏事,冥思苦想了好几日,才想到睡鸦还在缣风院时,白青崖曾在书房给褚容璋写过一封信,那信中言辞切切,想必殿下瞧见以后必然动容,因此才在褚容璋夜访缣风院时引他去看了,果然翌日长史便被放出来了。 桂旗无意居功,也是怕自己那点儿女儿家的心思被瞧出来,于是只答了一个字,便退下了。 倒是白青崖,忆起自己在信上写过些什么后,羞得满脸绯色。 * 至晚间,白青崖用罢晚膳,正散了头发准备沐浴,却听外头的人通报,檀霭来了。 白青崖奇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褚容璋雷霆之威犹有余韵,白青崖可不想再惹他发疯,因此这些日子檀霭虽日日来陪伴,但为了避嫌,不到酉时白青崖便将人赶回去了。檀霭想必也心知肚明,亦是从不逾矩。今儿漏夜来访,倒是稀奇。 没听见回话,白青崖赤着脚下了床,绕过屏风去牵他,一打照面更觉诧异:“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晦气。” 檀霭阴着脸,揽过白青崖的动作倒是轻柔,一面往床边走一面啐道:“你那亲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白青崖了然哼笑道:“那老东西舍不得他的血?”意料中事,白青崖连伤心的情绪都很难升起,只觉得荒谬——不看僧面看佛面,亲儿子的分量不够重也罢,但檀霭代表的乃是恪王府,亲自前去还不够抬举他?区区一碗血,既能成全他白侍郎的慈父形象,又能卖褚容璋一个面子,一本万利的好事都不做,难怪在户部近十年反倒被一个个新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越想越气,白青崖恨声道:“由不得他不肯,趁下值找几个人绑了他,取了血就走,好叫我这父亲知道,区区几滴血死不了人的。” “倒不必如此,”檀霭扶他坐下,“你父亲虽是个薄情寡义的混账,你那长姐倒是个好的。她不知怎么听说了此事,避着家里人悄悄找到了我,事儿已经办成了。” “长姐?”大夫人的嫡长女?“她不是已经出嫁了吗?” “是,我去的时候恰逢她带着孩子归宁。”见白青崖怔怔的,檀霭以为他是担心白大小姐与他的亲缘不够近,误了解药制作,抚慰道,“你放心,谢公子早已料到此着,你长姐与你虽是异母,但也是极近的血亲了,即便不能将这毒连根拔除,总也能解七八分。”言至此处,他压低了声音,“现如今朝堂上乱得很,各派剑拔弩张,若户部大元再被不明人士劫持,那便如水泼油锅,会有什么后果将是殿下无法掌控的。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有什么账咱们再慢慢算。” “……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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