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容璋面前,白青崖觉得自己好似赤身裸体一般,所思所想皆无所遁形。 他敢拿捏卫纵麟,是因为知道卫纵麟倾慕自己,再如何,也舍不得对自己太狠。可褚容璋不同,他看不透他。 白青崖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点斤两万万斗不过褚容璋,还是尽早抽身为妙。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假山下的石凳上坐了,心存侥幸地想着,只盼到时一拍两散,不要将局面弄得不可收拾才好。 “白小公子何故叹气?” “谁?!”白青崖惊了一跳,立刻弹了起来,警惕地盯着传出声音的假山。 只见假山后不紧不慢地绕出一道高挑的人影,那人黑衣黑发,手中捏着一管似笛非笛、似箫非箫的乐器,左耳戴着一枚繁复缠绕的银耳坠,容貌…… “殷小姐?!”白青崖转惊为喜,脑袋还未反应过来,面上先不由自主地带了笑,“怎么是你?”细看之下,好像又不对。不说此人的声音乃是男子,只看这身高便不对。殷琅如虽也是高挑美人,但个子至多与他相仿,来人的容貌与殷琅如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却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无论如何也对不上。 果然,那人笑着开口了:“小公子认错了,我不是琅如。” 即便知道眼前人并非心上人,对着这张与殷琅如一模一样的面孔,白青崖也很难升起防备之心。容貌如此相似,想必是殷琅如的兄弟之类。将这猜测问出口,果不其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小公子聪慧,我是琅如的哥哥。” 白青崖红着脸慌忙见礼:“不知哥哥,不,是殷公子如何称呼?” 殷公子散漫地靠在假山上,与殷琅如有九分相似的多情目中含着戏谑的笑:“琅如唤我哥哥,小公子自然也该叫我哥哥了。” 这、这是何意?莫不是殷小姐归家后禀明了父兄,殷公子才有此言罢?白青崖心头泛起一丝甜意,丝毫没觉察出这位殷公子言语间的孟浪,反倒美滋滋地道:“确当如此,确当如此。” 殷公子怔愣一瞬,旋即笑得更开心了:“小公子真乃识礼之人。” 白青崖忙摆手道:“哥哥谬赞了。”寒暄毕,他迫不及待地问出了盘桓心头许久的忧虑,“琼花宴出了这样大的事,殷小姐身子可还安好?愚弟自回府后一直缠绵病榻,心中甚为挂念,有心想打探一二却有心无力,又怕草草吩咐下人去查问传出什么流言,坏了殷小姐的名节,实在是进退两难。” “琅如很好。” “那我便放心了。”白青崖大大地松了口气。 “琅如身体无恙,只是小公子方才说自己缠绵病榻,不知是什么症候?”殷公子言语关切,目光却炽热难言,带着几分窥探,黏在白青崖面上。 白青崖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心中升起几分异样。但转念一想,身份兴许有假,但这张脸却做不得假,殷琅如的哥哥必定不是歹人,估摸着是自己做贼心虚,才会一被问到此事便胡思乱想。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眼神飘忽:“虽还有些病根未除,但已然大好了。多谢哥哥关怀。” 殷公子歪了歪头,耳边的银坠子跟着发出细碎的声响:“我瞧也是,小公子看着并无分毫病色,反倒是满面春意,身子……定然是大好了。” 白青崖被他说得更尴尬了,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脸,赔笑道:“是……是。”为尽快绕开这个谈论“身子”的话题,白青崖装作不经意地问,“哥哥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他转移话题的本领并不高妙,殷公子却从善如流,答道:“我来替舍妹问一句话,小公子那晚说叫她等你,要等到何时?” 一听殷琅如这话,白青崖哪里还想得起来其他,立刻赌咒发誓说:“盖因病情所累,才耽误了这些时候,绝非有意失信于殷小姐。待此间事了,愚弟必亲去京郊猎一只大雁,携之登门求见。” “好。”殷公子收了面上散漫的笑意,宛如工笔描就的眉眼无端显得诡秘,“我家有一味祖传的灵药,养肺腑、除暗疾最好,我等小公子拿你猎的大雁来换。” * 挥别了殷公子,白青崖欢天喜地地回了缣风院。 眼前的人和事虽然一团乱麻,但他心里有了殷琅如这么个盼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恨不能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压在心口的大石都轻了。 一进屋,就瞧见了候在黄梨木书桌旁的谢谆之。 白青崖兴致正高,走至近前坐下,问道:“打听出什么了?” 只见谢谆之绷着个脸,自笔架上取下一支紫豪,匆忙挥笔写了几个字。 白青崖探过头一看——“殿下三日前于隐龙峡失踪。” ---- 阿巴阿巴求评论
第71章 暗潮 白青崖茫茫然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仿佛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困惑地歪了歪头:“……什么叫‘失踪’?他是恪王殿下,天潢贵胄,有那么多人护卫,怎么会失踪?” 谢谆之抿了抿唇,又写道:“殿下孤身于隐龙峡诱击白莲教余孽,援军迟迟未到,寡不敌众。” 白青崖一下子跌坐在软椅上,腔子里的心突突乱跳。 怪不得这些天他在府里闹成这样也不见德禄出面,原以为是檀霭从中遮掩,不料竟是褚容璋出事了。 白莲教有多邪性,他已有切身体会,他身上难解的蛊毒、至今卧床不起的世家子弟和乱作一团的京城,都是他们的杰作。若褚容璋当真落到了他们手上…… 白青崖不敢再往下想了。 褚容璋离京两月余,他的阴影依旧无时无刻不笼罩在白青崖心头,他日夜惴惴不安皆是因为他。照理说,他出事,白青崖忧虑之事尽可迎刃而解,他该开心才对。可……他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剧烈的心跳震得他头晕目眩,慌张、不可置信……唯独没有快意。 白青崖想,或许是褚容璋实在装得太好,以至于看得清他的真面目,却依旧忍不住为往昔的情分狠不下心。 他平了平心绪,说:“叫檀霭来。”谢谆之一个哑巴说不清楚,也未必知道内情,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谢谆之默默点头,依言退下了。 留白青崖怔怔地坐在原处,死死按着桌上那张墨迹未干的纸。 不多时,檀霭便到了,身侧还多了一个人,竟是同样数日不见的沈三钱。 “你怎么也来了?”提督东厂,掌司礼监的沈三钱这样频频出入亲王府是何道理?白青崖心下不由得起了疑虑。 沈三钱亲亲热热地揽住白青崖,动作自然地在他白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自然是猜到了娘子有所忧虑,前来为娘子解忧。” 虽然几日前荒淫百倍的事都做过,但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这样,白青崖还是很不自在。他搡了一把沈三钱:“别闹!” 沈三钱很委屈:“娘子羞了这些天还不够么?见不着娘子,我日日辗转反侧,怎的娘子又是这样一副冷面孔,当真是卸磨杀驴,可真教人伤心。” 什么……什么卸磨杀驴!白青崖让他揶揄得脸上发燥,忍不住被他带偏了,一时忘了要问的话,又和沈三钱斗起嘴来:“你整日满口胡沁什么!也不知道害臊!”明明在床上的癖好那么见不得人,他还没和他计较,沈三钱倒敢大言不惭地挂在嘴边。 沈三钱还待再说,却被檀霭冷冷地打断了:“督公,适可而止。” “呀,小檀大人吃醋了。”沈三钱笑眯眯地摊开手。 檀霭没接他的话茬,一把将白青崖从沈三钱怀里拽出来:“主子大病未愈,不宜久坐,请去内室歇息罢。” 白青崖还没回过味来,便觉一阵冷香扑面,落入檀霭的臂弯当中。他再迟钝,也瞧出来二人是在争风吃醋,心下不由得怪异起来,腹诽道,先前檀霭说的什么只要他身边一个位置便罢,不在意其他,好委屈似的,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心里抱怨着,白青崖的嘴角却翘了起来,在檀霭怀里得意地晃了晃脚。 沈三钱失了美人也不恼,施施然跟着进了内室,赞道:“小檀大人果然忠心护主,另一个主子生死未卜,还有心思牵挂着这个主子身子不适,实在是高义啊!” 檀霭将怀中人轻轻放在罗帐间,又单膝点地,亲自为他脱去了靴子,口中淡淡回道:“不敢当督公一句赞。督公身子不便却依旧勉力伺候我的主上,若哪日力不从心了,瞧着这些日子督公的辛劳,檀某也当尽力为督公筹谋,”扯过锦被为白青崖盖上,檀霭悠然转身,补上了最后一句,“令您老人家重振,雄风。” “小檀大人好口才啊。”沈三钱锋利的眼尾挑起,缓缓抚上了腰间的蹀躞,若赵刻在此处应当能看出,他这是动了杀意了,“我竟不知,恪王殿下身边还埋没了你这样一位人才。” “扑哧。”是白青崖掌不住笑出了声。 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消失殆尽,二人在空气中无声交锋的目光都转到了白青崖身上。 白青崖浑然不觉,见他们都看自己,愈发笑得欢:“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继续聊……”他努力忍了,实在忍不住,要不然还能听檀霭多说几句。 之前听人说檀霭是什么天下第一的刺客,他还不以为然,眼下看来果然有胆量,敢这样对着和尚说秃驴,当面讽刺沈三钱。他在床上叫沈三钱那样作弄,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见他笑得东倒西歪的,苍白了好些天的脸颊如春冰乍破,染上一抹鲜活的绯红,沈三钱横亘在胸中的杀意立时烟消云散,尽数化为一句无奈的嗔怨:“好啊,娘子,你不帮我也罢了,还跟着你的奴才来笑话我。” ---- 小沈&小檀:靠一些垃圾话输出
第72章 印信 白青崖抿着唇强捺笑意,无辜道:“怎么会呢?”他被二人逗得开怀不已,方才因褚容璋出事升起的那点子微末郁气又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沈三钱一掀衣袍,在床边的脚踏上落了座,目光哀怨地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作为一个男人,白青崖骨子里的劣根性丁点不少,纵使知道沈三钱不是什么好东西,叫这么个大美人如怨如诉地瞧了一会儿还是很快便败下阵来,反思了一瞬自己不该拿他人痛处取乐。他伸出手安抚性地摸了摸沈三钱垂落的头发:“好了,好了……我不该笑,给你赔不是,成了吧?” 沈三钱略低下头让他摸得更顺手,浓黑的羽睫委屈地眨动着,口中嘟嘟囔囔地说:“我就知道娘子嘴上花言巧语地哄我,其实心里还是嫌弃我。” 檀霭在一旁听得额头青筋乱跳。即便素知沈三钱厚颜无耻,却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地步——照理说床榻间这档子事该当是宦官最难以启齿、最耻辱之处,他方才故意提及,是为着反击沈三钱的羞辱,谁知一转脸,他竟借这个由头去白青崖跟前撒娇卖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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