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明鉴,这巩夕虽是臣举荐的,但其中也有些许波折,许是那时巩夕便已记恨于臣,此后我二人便不十分和睦,但他毕竟是君上提过的人,是以臣对他多有容忍,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他却突然给一反常态,竟开始给我送礼……” 曲炳君从康和安的手上接了那两张礼单,低头仔细看了看,忽然开口问道:“这盘龙寿山石是个什么物件?” “回禀君上,这寿山石乃是一件上品的田黄石,最妙的便是此石天生有形,未经雕琢便似盘龙,上身昂扬,似要一跃而飞。”谢文喆添油加醋说道:“如此祥瑞,合该将之献君才是,倒被他来赠予我……臣心中疑虑,哪里肯收,于是只留下这礼单,却将这寿山石退了回去。” 曲炳君冷笑一声:“寡人出巡这一路上,也有许多人来献祥瑞,大多是牵强附会,没几个真的。想不到眼下这个真祥瑞,却被寡人信重的臣子藏的严实……” 谢文喆只用这一张礼单,便已使得曲炳君对巩夕的信任岌岌可危,此时更是趁热打铁,将那素白梅瓶呈上:“君上知道的,臣素来谨慎,将那寿山石退回后便日日惴惴不安,想不透这巩夕的意图。还在犹疑中,他竟是又给臣送上了一份礼物,便是这个不大起眼的梅瓶。因这梅瓶不值什么银子,臣想着一再拒绝他也是不妥,于是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谁知上手把玩时放才发现这梅瓶里竟装满银票?掏出一数竟整整二十万两!这正是臣随折附上的那些银票。” 曲炳君亦不是个傻子,此时看着那梅瓶的礼单,缓缓道:“你这话说的不尽不实,这礼单上所书的日子可与你上折子的日子差了不少去,你又当如何解释?” 谢文喆立刻叩头,口中道:“臣对君上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丝毫违逆!只是……臣亦非圣贤,见了这厚厚一沓银票,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最终,臣终是对君上的忠心战胜了私欲,这才下定决心,定要为君除去这祸国贪官!” 谢文喆早已算到曲炳君会看出这礼单日期上的问题,此时这番话看似是暴露了自己贪财的嘴脸,但实际上却更合乎曲王的逻辑。 曲炳君本就是个吝啬贪婪的君主,所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在他这便是贪者见钱,自是要眼开的,所以谢文喆清正廉洁便显得假,心生贪念才是正常。 曲炳君为君多年,最怕的就是如同张忠义那般的臣子,不贪财,不好色,连个小辫子也抓不到,偏又功高盖主,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去用…… 是以要是底下的臣子们有贪钱的小毛病,曲炳君倒还安心些。但前提是这臣子贪的得是底下人的钱,若这手伸在自己口袋里,那便莫怪他要发雷霆之危了! 曲炳君沉吟片刻,问道:“你上书说是他侵吞国库,我反倒要问你,你是如何得知他这二十万两是源自何处的?” 谢文喆低声道:“此乃巩夕亲口与臣说的……” 曲炳君冷哼一声:“你二人既然平时多有龃龉,他又怎会将这种抄家灭族的罪过与你实话实说!” “君上明鉴,臣亦不知这巩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送这梅瓶来,暗中在里面塞了银票,待我收下后,他许是想着我也脱不了干系了,这才与我说明意图。他自我大曲开启与旅国的边贸后便贪图这里面的款项,因而想借此机会与我串通,他说君上对张家并不信任,不如叫他贪了这银两,随后将这账上的亏空都推给西路军去……如此一来他便能富可敌国,到时与我三成收益,只求我能同他一起栽赃!我闻得此子狼子野心,一时不敢与他闹翻,只好表面上同意与他同流合污,暗地里再与君上说个分明!” 曲炳君一拳锤在扶手上,怒道:“好一个富可敌国!他私藏龙石私吞国库!这里头只怕不是一个贪字了!”他一指地上跪着的谢文喆:“你说说看!这巩夕到底是要做甚!” 谢文喆低头叩首,下嘴却黑:“巩夕此人胆大包天,但臣与他素来不和,若说他想造反,也怕有人说这是臣构陷巩夕,故而臣不敢妄言!” 曲炳君冷笑道:“好一个不敢妄言!我倒要亲自召见他来,好好问一问!” 谢文喆知道,他这一面之词,到底没有全盘糊弄过去,这坑巩夕的最后一担土,还得由他自己填。 “此事由君上亲自垂问,必能水落石出!”谢文喆嘴上奉承话不停,曲炳君见他如此,不禁又有几分信他。却听得他又说道:“君上此次突然圣驾回銮,想必也能给那巩夕一点震慑,那巩夕此时大抵还不知自己已然大祸临头……未免打草惊蛇,君上不如明日再去传召他,先不忙与他治罪,您且问问他边贸之事,看他如何回答,便知臣句句实言,不曾有半分冤枉了他!” “谢卿所言甚是!”曲炳君点头同意了,但随后又道:“只是如今夜色已深,宫门都已下钥,谢卿不便回还,不如就留宿宫中吧。” 这是要将谢文喆扣在宫里,免得他出宫串联的意思了。谢文喆面色不变,叩首道:“谢君上体恤!” 出了御书房,便有那小內侍带他去空屋休息,这屋子显然是多年未有人住过,一股子霉味不说,室内也是很久未被修缮过了,更是连床好铺盖也没有。好在如今离着天亮也不久,捱一捱便是了。 谢文喆见刚才那个小内侍仍未离开,便笑着问道:“我有些口渴,能否与这位内官讨口水喝?” 那小内侍左右看看,小声道:“谢相,不是小的怠慢,只是如今您这离不了人,我怕是走不开的了……” 这便是要守在这里寸步不离的看着他了。谢文喆知道,这小内侍肯跟他这样直白的说话,便已经是在偏帮他,于是笑道:“那便不为难你了,我忍忍便是。”随即拿了帕子擦擦屋内唯一一张椅子,坐下静静的闭上眼睛。 许是得有那么半个时辰,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音,谢文喆抬头看去,见康和安推门而入。他以左袖口挡住口鼻,右手呼扇几下,口中道:“这是什么味!” 又见谢文喆坐在椅上,床榻也只有一层落满了灰的床褥,当即便骂那小内侍道:“叫你来伺候谢相,怎的如此行事!叫君上知道了,你这脑袋还要不要!” 这小内侍也是没辙,如今委屈的都要哭了,康和安一跺脚:“还不快去准备些干净被褥去!” 那小内侍犹豫的看看康和安,又看看谢文喆,显然是不敢擅离职守,康和安上前去点他脑袋,道:“有我在这里替你伺候,你快去快回便是!” 这內侍这才松一口气,急忙去寻铺盖。 康和安见他走了,这才与谢文喆到:“你莫要哄骗我,此事你究竟有多大把握?我先将实话告诉了你,方才你走后君上便命我找了禁军私卫处的人,想必明日天一亮,你与巩家便会被搜家取证,你可知这一搜下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都要摊在阳光下,你可曾料到此事会到牵连到你相府?只查出一件事来……” “我料到了。” “你便是大祸临头……你说什么?” 谢文喆展颜一笑:“我早料到可能要进我府上搜查,已经将左相府清理的干干净净,绝无半分纰漏。” 康和安一时语塞,他看着面前的谢文喆,突然明白了他这副嬉笑皮囊下的算计。 二人都沉默下来,不一会那小内侍搬了铺盖来,康和安便顺势离开了。 小内侍要将这铺盖往那灰呛呛的床上放,谢文喆见他那床褥子被子都是半新不旧的样子,便知这恐怕是小内侍自己的铺盖了。他睡不惯旁人的寝具,此时便劝道:“小内官先不忙,这干净的褥子铺下去只怕就脏了,眼见着天冷,要洗这样一个大件也着实是费事的很,眼下也就快要天亮了,我只在这椅子上蜷一会也就是了。”他又拿起这内侍刚刚给他带进来的冷茶,道:“有这口茶喝,我便知内官这是尽心了。” 那小内侍从未想过谢文喆作为一朝宰相竟能如此平易近人,此时也不免感动。 待到天亮,便有人来唤走了谢文喆。有那大内侍将这小内侍扯在一边问道:“谢大人可有与旁人接触过?” 那小内侍刚想说康和安康总管来过,但想到提起这个来,这位和蔼的宰相说不得还要有些麻烦,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摇摇头道:“我守了一夜,除了我,谢大人未曾见过旁人。” —— 谢文喆这边倒是准备的充足,巩夕则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了。他一早起来,还未梳洗完毕,便已有宫中内侍传召他,叫他去面君。巩夕消息并不灵通,听了这话还以为是要出城迎接曲王銮驾,谁知竟一路被带到了宫中,他这才知道曲王早已回到了繁阳。 初时还有些紧张,但见了曲王却发现谢相也在,巩夕当即安心不少,一番跪叩,曲王态度很是平和,还叫了赐座。巩夕正想着或许是谢相在曲王面前为他说了好话,这才有了这次的面君,就听着曲王问道:“巩卿初理户部,可有什么难处么?” 巩夕刚凭着户部尚书的权力得了不少的油水,此时生怕自己说有难处曲王会将他调任,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臣甚是勤谨,户部一切如常……” 曲王握着扶手的手指紧了紧,勉强保持着笑脸不变:“巩卿曾上书言开边贸一事,寡人听你所述前景,这方允了此事,不知如今运作如何?” 巩夕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声,请不自禁看向一旁的谢文喆。谢文喆却眼观鼻鼻观心,半分反应也没有。巩夕咬一咬牙,想起了之前定下的计策,当即从马扎上滑下来,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君上恕罪!臣自君上允准边贸后便组建了专门的衙门市旅司,怎料那西路军蛮横,竟截收了税银,致使我户部亏款良多!” 果真是这个借口!曲炳君听着这话当即大怒,他本就不是个隐忍的脾气,此时见这巩夕果然如同谢文喆所说,将亏空都推在西路军身上,不由得惊怒而起,抬手就将一沓银票朝巩夕摔去:“你倒瞧瞧!这是不是你户部的亏款!” 巩夕一时间懵住了,他看看散落一地的银票,又瞧瞧曲炳君,再扭头看看谢文喆,终于明白过来,此时他全身抖若筛糠,一时哀嚎着叩头:“君上恕罪!君上恕罪!” 曲炳君看着他,见他磕的满面是血也无丝毫怜悯,只冷冷说道:“巩夕,你究竟贪了多少,不妨说出来吧,寡人留你个全尸。” 巩夕听了这话,一时间万念俱灰,双腿也跪不住了,整个人瘫在地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不……这不是他的错……都是谢文喆……都是谢文喆撺掇了他!委顿在地的巩夕突然来了力气,整个人猛地窜起,伸手就去掐谢文喆的脖颈,口中哀叫道:“你这畜生!我与你有何仇怨!你竟如此害我!” 谢文喆反应不及,被他掐了个正着!眼见着巩夕的一双手青筋暴起,谢文喆很快便被掐的涨红了脸!
164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