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脑子里把君上此次宣他觐见的理由想了又想,对策也准备的七七八八,到了拱门处把马交给阿虎,又解了佩剑,只身一人去见曲王。 曲王身为一国之主,来求见他的人却还没有求见左相的人多,只寥寥几个官员来请安,很快就轮到了张野。 曲王今年三十一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见到张野却摆出一副和蔼长辈的派头来,不等张野施完礼便招手让他起来,又对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道:“给张卿设个坐!” 这已算的上是礼遇了,那大太监搬了个马扎来,笑眯眯的对张野道:“在君上面前坐着论事,这可是少有的恩典了。” 张野自然知道这算是恩典,可是他不能坐,曲王正是疑心的时候,他大剌剌的坐下,只怕是给君上心中怀疑的种子浇水了。然而也不能就站着,这又显得像是不稀罕曲王恩赐似的,如此乃是坐立两难。 张野直接跪下了,双手交叉至于额前,前额触地,竟是跪叩大礼。 “君上,张野知错了!求君上恕罪!” 曲王显然没想到他竟开口就求饶,缓了缓问道:“你有何过错?” “臣昨日去喝花酒,相中一女子,谁知竟是在教坊司入了册的,臣头脑一热,罔顾法度,硬是为那女子赎身。今日君上传召与我,定是知道了我办的这件荒唐事,臣万般惭愧!求君上恕罪。” 张野这是主动把自己的小辫子递上去了,曲王原本打算以此事来暗示底下的臣子上书,起码也要问责骠骑将军一个教子不严,谁知这张野将这事情就此过了明路。 曲王若是现在表现出生气来,那么与张野接下来的对话就无法继续了,若此时不生气,那便表示原谅了张野的过错。自己该是个什么态度,现如今,两下为难的又变成了曲王。 头顶上的曲王默不作声,张野保持着叩头的姿势,心中暗自盘算,进来就叫赐座,显然不是来责怪他的,曲王想必是想从他口中得到些边疆的消息。 骠骑将军的军报在战事不吃紧时大概是十日一封,而童监军的密报也是跟着军报一同到京城的。童监军自被发现倒卖军粮,就被阻断了与京城的联系,距今已有半月有余,曲王被断了消息,相必此时也是心急。 张野心中自有成算,对曲王而言,用赎买罪奴这件事情作筏子,结果不过就是让骠骑大将军具折自辩一番,哪里赶得上边境张家军的密报重要。 果然,曲王沉默了一会,亲手扶起张野来,口中道:“不过是少年人一时意气,算不得什么大过失,你何必如此惶恐。” 这时也不叫张野坐了,曲王生怕这十七岁的少年还要说点什么让他为难,急忙直接问出他最关心的话题:“你父远在边关,想是十分的惦念你,寡人听说你父前些日特别派亲兵与你传信,可见爱子之情。” “是。”张野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曲王无奈,只好接着往下续:“不过竟等不及十日一次的军报,还要特意快马送信,可是边疆出了什么状况?” 君上已经明言问到了面上,再不说话是不行了,张野心中也曾犹豫了一下,若是此时跟曲王上报,就说那童监军倒卖军粮已被军法处置,后果会是如何? 人证物证俱在,曲王便是生气也没有理由说张家处理的有哪一点不合理,不合法。 要说么? “家父来信不过是私事,为家中长姐婚事操心罢了。” 曲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乎是要将他盯出两个洞来。半晌后方开口:“你家只你和长姐两个孩子?” “是。” “张卿今年十七了,你姐姐年芳几何?” “回君上,长姐过了年刚满十九岁。” 曲王笑起来:“呵,正是好年华,可许了人家?” 张野垂眸,立时想到了他与谢文喆的第一次见面,那时谢文喆说了一句,把长姐嫁入宫中,结果被他撵了出去。 而今,他见过了丽娘的悲剧,明白了这深宫内似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人在权利的裹挟下都会身不由己。他的长姐,不应该在这里埋葬自己的幸福。 “家父来信就是来说此事,好像已经找到了人家,特意让我与长姐考量。” “好。”曲王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张野遂告辞出来,与曲王对话不超过两刻钟,他身后已经被冷汗湿透。 此时,张野在心中无比明白,谢文喆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想要海星……可以么
第17章 打脸 谢文喆今日一早便来参加郑相的府宴。 要谢文喆来说,死冷的天气在个露天的院子中宴饮,那可真是遭罪。但是左相大权在握,能参加他老人家举办的宴会,已经是许多官吏们求之不得的机会。 前些时左相府前求见的人日日能塞满一个院子,未尝不是那些没有资格参加宴会的人,为了给自己争取机会的手段。 谢文喆就是临时被加进宴请人员名单的幸运儿之一。 按说这宴会筹备时间已是不短了,但在谢文喆眼中仍显得简陋。席面设在相府花园,用帷帐圈出了一大块地方,以防宾客乱走,扰了后院女眷。许是怕宾客们冬日寒冷,花园中央的空地上拢起一个火堆来,方便大家靠手取暖。 谢文喆来的早,此处寥寥几人,互相见了都打招呼,有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见谢文喆面生,上前来与他拱手搭话道:“这位小兄弟我未曾见过,不知尊姓?” 谢文喆也回一礼,口中道:“不敢,小子姓谢。” 只说姓氏不说官职,可见官职对于姓氏来说是拿不上台面来的了。那络腮胡子便明白谢文喆必是出身名门,但位低权微。南川党向来是由以科举考取功名的读书人组成,这种人怎会出现在南川党为主体的宴会之中?络腮胡子也是个精明人,当即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人许是送了郑相什么不菲的礼品才能得上这么一个席位。他也不戳破,只是客气的朝谢文喆笑笑,也不屑与他报上自己的名字,转身与其他人寒暄去了。 谢文喆见他如此也不生气,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与他又有什么影响。 谢文喆只在院中四处闲逛,见还有地方设了投壶,便一时技痒拿起箭来试,十投九不中,直把一旁的相府下人逗的抿嘴直笑。他这般自在逍遥,倒是碍了别人的眼,只见一人之前还在与那络腮胡子聊得正欢,却一转身奔着谢文喆走来。 这人看上去已过而立之年,头上戴着的进贤冠恨不能用珍珠嵌满了,身上穿着大绿色丝绸宽袖长袍,腰间的锦带在他这一身绿中点上了一点红,许是这一身的颜色衬的他面色阴沉,谢文喆见他走过来的架势总觉得这人很不友好,但他在外总还要装作个谦谦公子,是以还是对此人略一拱手施礼。 这人也不还礼,一脸倨傲的站在谢文喆身边,道:“都说世家公子皆精六艺,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劝你歇了手吧,平白劳烦下人为你拾箭。” 这便是明着来踩他了,谢文喆自诩不是唾面自干的人物,何况揶揄起人来,他已是个行 “这位公子心善,对仆从倒甚是体恤,想必同属一个出身,切身体会,推己及人总是要心软些。” 那公子怒道:“你这厮竟说我和这些奴才身份一样!我定要叫相爷把你赶出门去!” “请君慎言,谢某绝无此意!相府纵是仆从也不乏有才之士,干的虽是侍候人的活计,但也知人冷暖,倒不像您在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仍是一袭绸衣。不过穿着如此清凉却还能有如此大的火气,想是您挨冻习惯了罢。” 那绿袍男子气的脸红脖子粗,正待开口骂人,就听见动静,回头一瞧,是郑相出来见客了。他此时只好咽下口中的骂人话,只说一句:“你给我等着!”便转身朝着郑超仕的方向凑去,看样子是想与左相寒暄几句了。 谢文喆看着他又是不甘又是焦急的样子,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他循声看去,刚才给他拾箭的仆人忙敛了笑,做出一副端正态度来。 谢文喆身量不高,这仆人个子比他还矮些,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谢文喆,谢文喆朝他一笑,他忙低下头去拾箭,一双手又白又细,反倒衬的那羽箭粗糙起来。 “你还要玩么?”那仆人把箭都收拢,悄声问他。 “还是不玩了罢,”谢文喆笑道,“我若再玩上一会,恐怕郑家的小娘子不好收场。” 那仆人愣了一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娘子天生丽质,怎么扮仆人只怕也是不像的。”谢文喆接过她手中的羽箭,“郑相已经出来了,小娘子还不走么?” 那姑娘听了,急忙转身朝着后院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文喆只是笑,也不说话,那姑娘见实在无法多留,不自觉的跺了下脚,转身走了。 这时机选的恰恰好,因为她前脚刚走,郑相就来唤谢文喆了。 “文喆!你过来,过来过来,” 郑超仕已然在主位坐下,四下环顾,方找到角落的谢文喆,忙把他叫到身边来。 “老师。”谢文喆走到近前,向郑超仕行礼。 “好好好,快起来。”郑超仕笑呵呵的示意谢文喆坐到他身边来,“这次宴请大家,便是一场桃李宴,其实也是想让大家认识一下我这位弟子。” 谢文喆起身向大家施礼:“小子谢文喆,得老师赐字敛之。在下初来乍到,与各位同僚皆不熟识,如有失当之处,还望海涵。” 此番算作是在南川党扎下根来了,自此,南川党便尽知他谢文喆是左相心腹。 如今这场宴会中的主角变成了师徒两个,到处都是对谢文喆说恭喜的人,谢文喆一个个的应付下来,饶是他博闻强识也不禁有些张冠李戴。正昏头涨脑,却见起居郎史兴平正在一旁自酌自饮。“史大哥!”谢文喆唤着,与史兴平坐在一处,余光中只看到那一袭绿色绸衣在人群中对着他拱手说恭喜,谢文喆忍不住微笑起来。绿衣男这一声恭喜说的及其憋屈,说完名字也不敢报,灰溜溜的就想走。谢文喆也不便拦他,只是悄声问身边史兴平:“那个穿绿袍的是哪家的?” 史兴平对这种宴会兴致缺缺,他肯来不过也就是看着左相的面子,郑超仕请了他,他总要来坐一坐才显得重视左相。没想到在这宴上竟能看到谢文喆,更没想到谢文喆竟这么快就能拜右相为师。史兴平觉得这个年轻人前途远大,怕是不愿意与自己这种人人唾骂的角色在大庭广众下显得交好,遂只安静在一边喝酒,谁知谢文喆竟招呼上来,还与他称兄道弟。 这小伙子好,真诚! 史兴平抹抹湿润的眼角,听到谢文喆的话便悄悄说与他听:“这人叫郑亮,据说是郑相的远房亲戚……八成是因为都姓郑才硬套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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