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说话!”谢文喆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现下已经入朝为官了,怎的还有什么事叫你这样为难?” 郭四郎抬起头来,眼眶已然是红了:“相爷……我的孩子……我和丽娘的孩子,没有了。” 谢文喆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丽娘呢?可还康健?” 郭四郎自从丽娘出事便郁郁寡欢,这些天沮丧的情绪如同千斤重担压在身上,偏对任何人都不能显露分毫,在丽娘面前更是强颜欢笑才能安慰彼此。 如今谢文喆问上这一句,击垮了郭四郎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禁痛哭流涕,哭自己失去的孩子,哭自己狠心的父亲。 “……那伺候丽娘的小丫鬟早已被郭家买通,一时趁我不在,放了郭府总管郭顺进去,那郭顺便对丽娘下了狠手,是想叫丽娘一尸两命。幸而我回去的早,竟从鬼门关上把丽娘拉了回来,只可惜我那孩儿,齐齐整整的一个小子,如今……”他又落下泪来,哽咽的不能说话。 谢文喆听他哭诉,也觉得心酸,得知丽娘已被救了回来,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又见郭四郎哭的伤心,又轻声劝道:“如今你也要节哀才是,孩子已经没了,但是丽娘还在,眼下她才是你要首先照顾好的。眼下琼花巷出事,想必是不能再住了,那你们是要怎么办呢?” 郭四郎抹一抹眼泪:“如今小院儿是回不去了,我想过了,我还是要住回郭府去,这样消息才来的灵通一些,只是丽娘不能安排,所以特来求相爷,给丽娘一个安身之所。” 谢文喆听了却疑惑起来:“你要把丽娘送走?怎的,是要与丽娘就此了断了么?” “不!怎会!”郭四郎立刻大声反驳:“我只是想让丽娘住的更安全些,叫郭家寻不到她的踪迹才行……只是眼下却没有个能安置的地方……” 谢文喆想了想,觉得这繁阳城的房子倒不是很难找:“眼下正在清查贪腐,这房屋一类财产都不好藏,于是繁阳中的不少官眷都在贱价出售,你只捡个地段好的盘下就是了。若觉得外头找的丫鬟不放心,我便拨去几个家生奴才伺候,只要你行事小心些,想必丽娘的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谁知郭四郎听了这话却有些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有什么不妥么?” 郭四郎咬一咬牙,还是道出了实情:“不瞒谢相,如今我……囊中羞涩……若想置产,等俸禄要几个月才行……郭家给的银子只是日常花销,置产却是远远不够,我也不敢跟郭家要,怕他们知道我要买房,那时只怕丽娘又要遭了毒手……” 谢文喆却松了一口气:“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如今,银子的事是最好解决的了!” 说罢伸手从袖中抻出一沓银票来,随手抽了一张递给郭四郎。 郭四郎小心的接过,却见是张一千两的银票。 “眼下你除了置产,也得给丽娘置办些应用之物。如今她遭难,更是该买些名贵的药材养身才行,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与我来拿。” 这数额对郭四郎来说真是太大了,他想要推拒却不能,因为自己却的确需要这样的帮助。 他身为郭家人,而这样慷慨相助的却是郭家的敌人……郭四郎捧着这张银票,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做了官就能摆脱了郭府,经此一事,我终于明白,只要郭家还在,丽娘与我在一起就永远不会安全。”郭四郎说道这里,又规矩的给谢文喆深施一礼:“四郎谢过相爷的雪中送炭,此恩纵粉身碎骨,亦不敢忘!” 他抹了一把眼泪,又道:“只是这杀子之仇,我却是不能不报!今日我特来求谢相帮我,不除郭家,郭四郎誓不罢休!” 谢文喆看着郭四郎,心情有些复杂。 如今的自己虽然得势,但也是仅凭曲王的宠信而已,如今的曲王疏于朝政他才有机会把持朝堂,但若他真的将右相彻底连根拔了,那曲王便立刻会着手对付独揽大权的自己。 所以眼下,郭振海不能出事。 “我不瞒你,右相虽对我屡屡阻扰,可是如今还不是除掉他的时候。”谢文喆严肃的看着郭四郎,淡淡的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若此事还需从何长计议,你能不能等?丽娘能不能等?” 郭四郎要咬紧了牙关:“谢相放心,我最是知道此事艰难,眼下我也在尽力搜集郭府罪证,只是希望这一天来临时,我能亲自动手!” 谢文喆看着他,叹一口气,还是应道:“如你所愿。” ----- 这厢谢文喆与郭四郎商议着除掉郭家,而在右相府,也有人正在商议着要除掉左相谢文喆。 这也无甚奇怪的,谢文喆的南川党已经将不少人都关进了大牢。这些人大多是世家出身,自小便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的人物,哪里受过这等狱中苦楚,如今沦落成为阶下之囚,个顶个的哭爹喊娘,可以说是凄惨的很了。 南川党这样大的动作,叫满朝官员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这巨大的灾难落到了自己头上。 也有的右相党觉得这样任人屠戮不行,于是绞尽脑汁弹劾谢文喆,罪名罗织的条理分明,何况这更是二十几名四品以上官员的联名上书,由不得君上不信! 奈何如今曲炳君沉迷炼丹不理政事,便是奏折都是左相整理过再统一呈上的。 谢文喆又不傻,这种弹劾自己的折子,他根本就不会往上递。 如此一来,这一份精心撰写的奏折连曲王的面也没见到,直接夭折在了谢文喆的手里。 上书失败,右相党徒只能每日聚在郭府商讨着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但商量来商量去也无甚好办法,只能恨恨的骂着奸臣误国。 然而,世家出身的虽然孬种不少,但也不乏有胆识出众的。 翰林院侍讲姚广便是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他虽出身锦衣玉食的世家,然而素来勤奋好学,每隔一日便要读书一个时辰,如此勤奋竟屡考不中,但好在父兄疼他,走了关系叫他做了个六品的侍讲。 谁知谢文喆当政便要开始清剿贪官,如今他父亲哥哥已然被勒令要上交家中账簿,家族倾颓已就在眼前了,他怎能不急! 只是他陪着这群人日日开会,却日日拿不出个章程来,真教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眼下这又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一次聚会,大家除了骂一骂谢文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反击,姚广当真是听不下去了。 他年纪小,原本在这群人里是说不上话的,如今也顾不得了。 “既然有奸臣误国,那我们身为朝廷命官,为保国家社稷,就该清除奸佞还政于君才是!眼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拼死一搏,清君侧自古有之,我们不妨效仿先贤!” 这话一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人搭腔,气氛安静的诡异。 姚广原本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不免觉得这群人真是胆小如鼠,他心中气愤起来:“局势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我们若非破釜沉舟,只怕不得平安……” 右谏议大夫郑辛嗤笑一声道:“姚侍讲果然是少年心性,有一股子闯劲哈,倒是什么都敢说呢!” 姚广此时心中来了火气,大声道:“眼下已是危急存亡之际,诸位大人只是这般无关痛痒的骂上两句,对朝堂局势又有什么影响呢?我们彼此利益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还顾及着这顾及着那,每个人都不肯坦诚以对,那又何必在此苦苦商量对策?” “小伙子脾气未免太大了,”一旁的正奉大夫窦景此时开口劝道:“姚侍讲有所不知,我们的确有顾忌,但并非是顾及彼此,而是顾忌……”他举了双手向上一拱手:“……那位!” “正是这个道理!”郑辛连连点头,接口道:“那谢文喆能有今天这样的权势,都是因为君上信任他的缘故!你觉得起兵讨伐谢文喆是在清君侧,岂不知在君上眼中你就是个起兵造反的!” 郑辛又道:“咱们退一万步说,就算君上不会责怪,那你要以清君侧为名办成此事,也是要有很苛刻的条件的!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兵权了,你倒说说,如今在座哪一位手中有半分兵权?难不成要带着几个家丁去对抗京中禁军吗?” 此言一出堂中偷笑声不断,姚广面红耳赤,然而心下还是不服,反驳道:“我们手里没有兵权,难道就不能联合有兵权的人吗?” 窦景摆一摆手:“你还年轻,此事未免想得简单了,自君上登位已有十余年光景,如今还能在京城掌兵的,哪一个不是对君上唯命是从的,人家与左相无冤无仇,为何要担冒风险与你共同参与此次清君侧呢?” 姚广被说的哑口无言,然而总觉得此时承认错误实在太过丢脸,便强撑着道:“难道就一个例外都没有吗?” 郑辛还想在讥讽姚广两句,却听上首有人轻咳一声,当即便闭了嘴。 上首的郭振海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转着手中的茶盏,发出细碎的声音。 大家此刻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郭振海开口。 “细说起来,如今倒有一人可堪此用。” 此话一出,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郭振海向下摆一摆手,众人又重新安静下来,听他说道:“如今只有一人,他手中所掌握的兵权,便是君上也不敢小觑。他与本相十分交好,正巧又与那谢文喆不睦,如此条件,岂非是成事的绝妙人选?” “相爷说的莫不是那……” 郭振海捋着胡子笑道:“不错!正是冠军大将军张野!” 闻听此言,诸人都兴奋起来,有人拍着大腿道:“相爷此人选甚妙!不说别的,那谢文喆年前还放出话去,说要夺了张家军在西疆的边贸税权,听这话头,想必二人定是不合已久,眼下我们要扫除谢文喆这个奸佞,那张将军肯定是要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又有人道:“这话有理,况且咱们都别忘了,相爷的四子正在谢文喆手下做户部侍郎,如今正可以里应外合,将那厮一举拿下!” “此事能成,多亏郭相深谋远虑,若非他老人家布下此等天罗地网,焉能叫我们商讨出这除奸大计!” 一时间,众人将郭振海的马屁拍的啪啪作响。 郭振海在谢文喆手下吃瘪这么多次,终于能有翻身的机会了,听这大家的话也高兴起来,觉得胜利在望了。 于是这日集会一散,他当即便去将军府拜访张野。 这已经是郭振海这个月第三次拜访将军府了。 郭振海觉得眼下他既然与张野结了盟,就该时常一起集会,商讨对付谢文喆的计划才是。 谁知他每每邀请张野去府上聚会,张野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他,至今也未来过他的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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