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谢文喆做了贪官,那么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曲王纵然是再想包庇谢文喆也不能轻易给他脱罪——总不能在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说谢文喆是奉旨贪污吧? 如此一来,只要他说出证据,就算是曲王也只能按国法办事! “启禀君上,臣有证据!”郭振海此时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亢奋:“之前左相谢文喆捐入国库八十万两,想必这便是贪污而来!请君上细细思量,左向谢文喆不过才为官几年而已,他的俸禄可有如此之多?这一大笔的银子,谢文喆又是何处得来的呢?是以,这八十万两银子分明是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曲炳君一言不发,郭振海偷眼去看,见曲炳君闭着眼睛,仿佛是睡过去了…… 郭振海有些后悔,曲王此时根本不在状态,这样下去自己的话恐怕又要白说了……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有逼的君尚必须处置了谢文喆才行。 “君上,”郭振海提高了声音猛的叫唤了一声,倒把曲王吓了个激灵,曲炳君还未来的及发作,就听郭振海继续大声说道:“老臣每月俸钱三百千,绫四十、绢六十、棉二百,禄粟百石,纵然算上田庄的几千两进项,一年也不过就是六千出头罢了,就算不饮不食,这许多年也未必凑得出这八十万两!谢文喆不过弱冠年纪,哪里就有这样的大笔积蓄?此中内情,还请君上详查!” 听得这话,下面的官员们也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郭相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多的银子,来路的确蹊跷……” “也不尽然,谢家本就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虽说谢家子嗣不丰,但也因此少了分家的忧患,若家财汇集一人,想必也是大数目。” “二位同僚,你们可莫要忘了,谢相爷的母家可是姓王的……王家可是出了名的富有……” 一时之间,朝臣们小声说话的嗡嗡声音不绝于耳,边说还都边偷眼望向谢文喆的方向,正聊得起劲儿,却听谢相忽然清了清喉咙。 这声音不大,但百官却渐渐肃静下来,一个个竖着耳朵,准备听左相谢文喆说话。 “臣谢文喆给君上请罪!” 只见谢文喆撩起了紫色的官袍下摆,缓缓跪在曲炳君的面前。 这一句话听的南川党们大吃一惊,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们你瞧我我瞧你,个个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状况。 相反,右相一党固然也很惊讶,但这惊讶中就有几分藏不住的喜气了,不仅如此,他们简直要敲锣打鼓的喝彩起来! 几句话便逼得不可一世的谢文喆当场认了罪!郭相威武啊! 奈何他们没高兴一会儿,又听谢文喆继续道:“捐资国库原本是为臣子们的一片忠心,谁知竟叫其他同僚误会至此,甚至搅闹的君上不得安宁,此事谢某难辞其咎,还望君上能允为臣解释一二……” 曲炳君打了个哈欠,瞧着似乎是精神了点,挥挥手对谢文喆道:“嗯,谢卿与郭相好好说说吧!” 谢文喆跪的笔直,手持笏板朗声道:“如今我大曲国库不丰,臣身为太宰,最是知道国家艰难!年前与同僚好友在左相府中赏梅,闲聊之时论起此事,方知此为国忧心之人不止敛之一个。其后捐银护国乃是当时博彩群议定下的办法,这八十万两自然也不是微臣一人所出的,我们一干人等年前集资,年后由我一同捐至国库。这其中谁人出资几何,臣都已详尽记录,此前已然尽数上表于君上了!” “这不可能!”郭振海显然有些不可置信:“这样大的事情,我怎的从未得到消息?” 谢文喆微微一笑,看郭振海的眼神仿佛是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郭相这话倒让我不知如何作答,或许是您年纪大了,有些耳聋耳背也未可知啊!” 南川党人们听的谢文喆如此讽刺郭振海,一个个都偷偷笑起来。 郭振海听着身后隐隐的笑声,面色涨得通红,然而事已至此,他的打算眼瞅着就要落空了,此时的嘲笑都是小事,关键是如何扭转这局势…… “谢卿快平身吧!”曲炳君说着,又打了个哈欠,随后转过脸来对着郭振海,面上便没了笑容:“谢卿的确是给寡人上过表的,在场诸位卿家有几分的忠心,寡人也心知肚明。”说着,他抻了一个懒腰道:“此事可是搅闹的甚久了,这便退朝了……” “君上!”郭振海竟一口打断了曲王的话,“老臣欲请谢相的上表名册一观!请君上成全!” 听得郭振海说出这种话来,就连谢文喆也觉得心中诧异。 他不知道为什么郭振海就这么倔强,非要定下自己的罪名来才肯罢休,如今更是连曲炳君的面子都不给了。 然而郭振海却是有他自己的算计,在他看来,这钱就是谢文喆一个人出的,说什么早有上表都是谎言,曲炳君说看到了上表,大概也不过是在帮谢文喆撒谎而已! 眼下自己的行为确实算得上是打了君上的脸,可是如果此事坐实,那谢文喆便如坠深渊,到那时自己所做的一切方才都值得了…… 他还正想这般的想着,却听曲王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时间让他错愕不已。 “康和安,你去后殿拿了名册来,倒要给郭相好好念一念了!” 难道真有名册? 很快,康和安便取来了谢文喆的上表,将上面一个个名字都念了出来,上面皆是南川党中对谢文喆忠心耿耿的人物。 南川党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心中也有些意外,真算的上是又惊又喜。 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常博士耿鹏了!年前谢文喆与他们说要让他们舍财保命,耿鹏还以为不过是谢相想要从他们这里搜刮些钱财的借口,没想到竟真有此大用!自己的名字落在这捐赠名册中,岂不是将会留名青史?一时间耿鹏真是要对谢文喆钦佩的五体投地,誓死追随了。 然而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绝望,郭振海听着这一个个名字,仿佛是对他失败的宣判。他面色有红转青,伏下身去以额头触碰着冰冷的地砖,全身抖若筛糠。 “郭相说这捐国的银子乃是臣一人所出,并以此作为臣贪污受贿的证据,可见平素对臣误会颇多。”谢文喆低头看着郭振海,这位又像仿佛瘫了一样的跪叩在地上,紫色的官袍被他撑得很满,叫人忍不住担心他的腰带。 抱歉了,郭相爷,既然你送上了门来,那就休怪我要利用一下你了! “此次虽是误会,但也能看出郭相为国担忧的忠诚之心,右相既然如此担心贪污之事,不如有户部牵头,为我大曲捕一捕硕鼠,去一去蛀虫!彻查贪官污吏,也好成全了郭相爷的忠心!” 谢文喆话音刚落,大殿中仿佛是冰封一般,众朝臣鸦雀无声。 要说查贪污,这大殿中百官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人愿意。 前朝曲兴王时曾颁布律法对贪污予以严惩,那时的官员好歹还有些收敛。 然而待到曲炳君上位,朝中的风气就开始渐渐越来越歪了。这十年过去,而今当官收一收孝敬早已是常事,若真要细查,个个都是一头的小辫子。 纵然大家心中都不同意,可是却没有人出言反对。 这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反对。 哦,这边左相提出说要整治贪官污吏,那边来句坚决反对……这就不打自招了呀,回头肯定先查反对的,一查一个准。 曲炳君原就是用了安神香的,此时早已倦怠的很了,见诸人都沉默不语便将之视为默认,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谢文喆道:“既然如此,谢卿你就好好的查查吧!”说罢打着哈欠走了。 康和安见状高声唱到:“退朝~” 众臣都倒着退出了大殿,只剩郭振海一人,还孤零零的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康和安走到郭振海面前笑道:“郭相快起身吧!君上已经走了。” 郭振海缓缓的抬起头,面容憔悴,到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他试图起身,但腿早已跪麻,动作踉跄的几欲摔倒,康和安只在旁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扶一把的意思,直到郭振海走出大殿,他才冷哼一声,道了一句:“活该!” 与郭振海这边的落寞不同,谢文喆那里却是热闹得很,曲王令他查贪污,这便是把官员的命都攥在了手里,这种情况下还能撑着不去讨好的,真是寥寥无几。 尽管谢文喆其实很是讨厌被人围住奉承,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他模样生的好,只微笑着看人一眼,便使人如如沐春风。 “诸位大人,且先去忙正事吧!君上交代的差事,我且要先理理,待到有个思路,再与各位商量如何?”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只好私下散了,谢文喆回了政事堂,还未坐稳,便见齐保廷笑呵呵的迈步进来:“给相爷请安了!” “坐,”谢文喆朝他点一点头,又道:“往日看你下了早朝便溜的没了影子,今儿个怎么还来找我闲话了,是大理寺不忙吗?” “忙归忙,可是在忙也没有给相爷请安这事重要啊!” “老齐啊,你这奉承技术真的不行,要不回去练练再回来吧!” “别别别,我找您是真的有事。”齐保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礼单来,规矩的双手呈上:“请相爷过目!” 谢文喆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一条条罗列的都是些贵重的东西,最后一行写着银票六万五千两。 “这是什么?”谢文喆问道。 齐保廷笑得更谄媚了些:“这些东西,明日我就送去您府上!之前您的话我没往心里去,到今日才知您的良苦用心,”说着他动手轻轻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是我肤浅了,您可别怪罪!” 谢文喆挑高了眉毛,笑道:“如今知道了我的苦心就好,东西就不用送了,你的名字我之前就已经上表写过了,方才大殿上不是听见了么?” “这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才觉得愧对相爷,这捐给国库的钱怎么能让您替我出呢?您要是不收下这礼单,我可真是没脸见您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了!宝贝儿们晚安!
第164章 雕木 齐保廷是个聪明人,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当然不止一个。 一整天里,谢文喆这里的人来来往往,各个陪笑,待到下衙返家时候了,政事堂的来人仍是络绎不接。 谢文喆看着天色不早,心中添了几分焦急,奈何求告之人太多,哪里肯放过他,于是生生拖到了酉时三刻方才得脱身。 回家的时候,谢文喆手中已经捏了厚厚的一沓子礼单,想必之后有好一段日子,左相府门前又一堵的水泄不通了。 随安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进了谢文喆的车驾便出来迎,口中道:“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谢文喆见他这般,开口问道:“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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