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秋躬身低着头,闻言突然瞥了一眼皇后,接着才回道:“是长信殿那位。” “哦,这回竟不是流云殿的手脚?”李成碧手下一停,这倒出乎她意料,她捏着那根白发来回慢捻,“本宫道树倒猢狲散,父亲如今的威势大不如前,是胡毋夫人要致本宫于死地呢!” “奴婢原也以为是胡毋夫人,不过近来她确实深居简出,倒是长信殿那位,其弟肆意进出后宫,正得主上圣眷呢。”太子尸骨未寒,大长秋没敢当面提那位的龙胎,“说不准是听了主上的戏言,以为自己还能往上再飞一段。” “君无戏言啊,”李成碧轻嗤,打从太子身亡,她就明白自己与永圣帝这对半路夫妻也要走到尽头,只是即便走到尽头,那里也不再有等她回家的郎君,如今李成碧的眼中只有恨意,“瞧她平日里那副清高样,本宫道她根本不屑后宫争斗,不想如今也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她陡然一拍桌案,“好,本宫就怕她要一路装到底!” 大长秋静静听着,等她发完一痛火才问:“娘娘想要如何办她?” “她敢挑明故太子身份来历不明,以为我会就此发疯,反而叫主上有可乘之机,如此阴险毒辣,我也就没什么可留情了的,”李成碧瞥过大长秋布满皱纹的额头,话锋一转,“听说那个梅雯的长兄,如今就在你父亲手底下做活?” 大长秋眼睛一眯,这话意思到了,也就不必再往下说,他躬身一拜,道:“奴婢明白了。” 隔日清晨,宫人还在清理各宫各院化开的雪,永圣帝正要上朝,出门前却被前来的大长秋拦住。永圣帝本不想见皇后,可一听她人就在长信殿,也就不得不赶去见一面。 “何事如此郑重?”永圣帝一进宫就要搀陆贵嫔起身,半分眼色也不愿在皇后这张老脸上逗留,他牵着陆贵嫔的手极尽温柔,与皇后说话的语气不过公事公办,“非得孤在场,为你主持公道?” 李成碧径直下跪,他们这对夫妻,本也就是谁都瞧不上谁,只不过今日皇后要借永圣帝的手,这才多瞧他一眼,“主上,还请您亲下圣旨,搜查长信殿中巫蛊之物!” 永圣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怒吼道:“放肆!” 长信殿的宫娥寺人大气不敢出,只听永圣帝强压怒火道:“前朝巫蛊之术牵连甚广,靖襄帝即位之时就已明令禁止,一旦在后宫发现有人擅用巫蛊之术,那便是格杀勿论,陆贵嫔岂是这样阴狠毒辣之人,又岂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李成碧就知道永圣帝要为他的妃子狡辩,只是一件铁证胜过千言万语,李成碧不与永圣帝逞一时的上风,只说:“主上,究竟有没有,您一搜便知。” 永圣帝看李成碧这般笃定,不禁有些犹疑,再一转身,只见陆商容已跪下伏首,仿佛预备好了要认罪伏诛。 “主上,国不可一日无法,大内后宫也是如此,”李成碧声音没有起伏,字字句句却铿锵有力,直直撞在永圣帝惊疑的心头,“若任由此风横行,只怕往后皇宫将出大乱!” 最后一句倒是提醒了永圣帝,如今上天屡屡降下警示,永圣帝不可掉以轻心,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永圣帝一狠心,“给孤搜!” 皇后带来的宫人差点就将长信殿翻了个底掉朝天,还不慎打碎了几样瓷器珠宝,玉石碎裂的声音震慑着长信宫中的一干人等,他们面面相觑,都在害怕今日将要大难临头。 唯有陆贵嫔始终安安静静,跪在永圣帝身前。 “找到了!” 寝殿中突然传来的一声,险些叫永圣帝站不住脚,李成碧心头大喜,成王败寇在此一举,她立时喝问:“上头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 不待李成碧伸手去接,下一刻永圣帝突然从宫人手中夺了去,“拿来我看!” 但他又不敢看。 大内并无太后,陆贵嫔有永圣帝的恩宠,还有什么仇非得用如此阴毒而不可告人的方式来泄愤? 除非,除非! 永圣帝攥着布娃的手不禁颤抖,在确认之前还要先去瞧陆贵嫔—— “是不是你,啊?” 堂堂帝王将最后一点真心托付于人,此刻质问的尾音也带了点颤意,陆贵嫔埋头不答,气得永圣帝浑身发抖,突然想要一把掐死陆贵嫔。 “主上,”李成碧冷眼看着永圣帝发狂,还好心提醒道:“不如先看看,那上面写的究竟是谁?” 永圣帝霎时回神,像个孩童般点点头,低头看向掌心的双眸放空,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上面的八字—— 乙卯年,丁酉月,庚午日,丙子时。 读到第一个字的时候永圣帝就冷静下来了,他被皇后牵着鼻子,以为陆贵嫔定是做了诅咒自己的巫蛊,待读完反而感到十分疑惑—— “这是谁的生辰?” 永圣帝看着李成碧,这一瞬间反过头来是要质问她。 李成碧猛然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永圣帝身边一瞧,这一瞧可不得了,她直接从永圣帝手中夺过布娃狠狠摔在地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劈头盖脸甩了还跪在地上的陆贵嫔一巴掌—— “贱人,你敢诅咒我父亲!” 永圣帝便都明白了。 “来人,拉开皇后!” 这一出戏叫永圣帝看清了李成碧的嘴脸,他本就厌恶李家人,陆贵嫔这看似小家子气的行径反而令龙心大悦,他几乎是珍而重之地将人从地上抱起,生怕她这一胎有任何闪失。 “主上我——”永圣帝却轻轻嘘了一气,安慰道:“别怕。” 李成碧瞧陆贵嫔这副装可怜柔弱的模样就觉得万分恶心,她平白被人问候家中染病的老父,这口恶气上来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去的。 “主上,您方才可说过,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李成碧几乎是与永圣帝直视,君无戏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信永圣帝会为一介后妃收回成命,她特地加重最后几个字,是在提醒,更是在逼宫,“是死罪啊!” “在宫中行巫蛊之术确实该治罪——” 永圣帝温柔地拂过陆贵嫔鬓边垂落的散发,美人受辱,还是为诅咒自己讨厌的李令驰而触犯宫规,如此柔弱的一个女人尚且敢为自己诅咒杀人,为他去死,若是在自己的后宫,连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 那他这个皇帝岂非做得太过窝囊? “可孤忘了,处死是为惩戒谋害大梁皇室这样的重罪,”永圣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宫人摁在地上的皇后,眼中尽是取笑,“若是外戚,实在不过一桩小罪——可若皇后不解气,孤倒也可小惩大戒,帮你管一管这后宫。那便罚陆贵嫔今夜侍寝,罚她身怀皇嗣,还要一夜辛劳,伺候孤吧!” “主上,该上朝了。” 郑蕃从进殿时起便不发一言,他扫过垂眸的陆贵嫔,又加一句,“已晚了半个时辰了。” 永圣帝点点头,却回身又去捏了陆贵嫔的手,看她欲言又止,只以为她这是内心不安。永圣帝不禁轻笑,附耳说自己很快便会回来,而后才匆匆向殿门口走去,只是刚跨过殿门要上步辇,身后梅雯赫然尖叫一声—— “主上救命!”
第111章 嫉妒 只听梅雯在殿中惊呼, “主上救命!” 等永圣帝进门,所见已是陆贵嫔跌倒在地,手捂腹部神情痛苦不堪, 他心下一沉, 冲过去抱起陆贵嫔—— “可有伤着?”陆贵嫔惊魂未定, 永圣帝见她这个模样, 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詈骂皇后,“你发什么疯!” “她说妾——”李成碧见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浓情蜜意,瞬间明白即便自己再说什么,只消陆商容摆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永圣帝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李成碧眼中的怒火变了样, 转而说:“凭什么!妾不服!” 永圣帝想也不想,此时李令驰在他眼中已然成了没用的奴才, “那你又凭什么做孤的皇后!” “.妾是不配, ”李成碧瞪大了眼睛,这话在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挺直身板, 一字一顿, “那主上索性废了妾这个皇后罢!” 永圣帝闻言却是一嗤, “那么皇后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才令孤别无他法只能废后?”他咬在李氏抢来的头衔二字, 这意思显然是她根本不配, “皇后, 不如你来告诉孤!” 帝后对峙,甚至在场的寺人宫娥都反应过来, 永圣帝意有所指,说的正是先前夭折的太子,李氏之子以太子之名下葬皇陵,皇陵前的黄土还是新的,可太子的出身却从此成了谜。 李成碧到底不敢,李氏如今今非昔比,她心虚,后退的几步更叫永圣帝将她轻而易举踩在脚下。 永圣帝厌恶李氏,也不愿再与李成碧多费口舌,可就在他去扶陆贵嫔的时候,陆贵嫔突然跪了下来—— “主上,”陆贵嫔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不高,却是斩钉截铁,“请主上为妾做主!” 永圣帝不愿她在皇后面前矮一脚,当即去扶她,“起来说话。” “主上一定要相信妾!”陆贵嫔双眸噙泪,气咽声丝,说完一句便得缓一口气,“妾是冤枉的,妾从未在宫中用过巫蛊之术!” 听见这话不知为何,永圣帝竟然有些失望—— “什么?” 但他立即收敛下意识的情愫,转而斜睨李成碧,“谁敢冤枉你,孤定不饶她!” 即便是跪在地上,陆贵嫔也就快支撑不住,她搭上永圣帝的衣摆,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知究竟是何人憎恨妾至此,恳请主上彻查此事,否则妾日后还有何颜面留在——” 可话音戛然而止,陆贵嫔两眼一翻,竟是径直向后倒去! “泠沅!速传太医令!”永圣帝目眦欲裂,一颗心骤然空了一片,抱起她就往寝殿冲,头也不回,只狠狠摔下一句,“李成碧,你给孤等着!” 永圣帝将人放到床上的时候,去请太医令的宫娥才刚跑出殿门,永圣帝心急如焚,脊背冒出冷汗,浑然不觉抽出的手却是温热粘腻的。 “血,好多血!” 梅雯眼尖,一抹殷红刺目,她吓得跌坐地上,又一骨碌爬起来去殿外催人。 “血——” 永圣帝在潜邸就见过血,南渡的一路更是无数人的鲜血铸就,永圣帝怕过,但他以为此后自己不会再惧怕,谁料眼前这一抹鲜红又重新勾起他对血的恐惧。
204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